“正是山海众大肆作乱,大侠金昌与徐三惨败驿站火原道,那恶寇来势汹汹,势要屠戮驿站百姓,就当众人绝望之际,忽然听见烧着火的酒楼废墟里传出了一声‘且慢’。来者是谁?黑发黑衣少年郎、持着一柄环首刀,竟是如今玉门第一刀客......”40wW8
京城第五地块的一条古街,自称是塞北来的说书人摆着一桌一椅一折扇,手握醒木拍桌,口若悬河,崭新的布衫在盛夏的热风里沙沙的响。榆树硕大的绿叶在枝头摇曳,穿着白裙的黄发少女走出包子铺,手里握着滚烫的酱肉包,洁白的面皮、洁白的面颊,洁白的连衣裙,干净得像是大理寺一尘不染的高背椅。40wW84
她是麒麟,习惯了京城百姓敬畏的目光、习惯了阿谀奉承,早已经记不清那千百声的夸耀是何时入了耳。40wW8
反倒是衍在西湖边上随口嘀咕的一句“女侠好身法”,直到现在麟青砚都能回忆起他说话时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40wW8
麟青砚咬开包子,热腾腾的馅料散着鲜咸的酱香,她瞧见街边挤满了男男女女,他们围着一张小桌,表情如痴如醉。说书人?看来又是新故事了。于是麒麟好奇的凑近,恰巧听到了故事的尾声。“呜!呼!那衍太白果然不愧玉门第一刀客之名,手握环首刀冲进敌阵,足足三分钟,竟无一人可稍加阻拦。‘你好大的胆!’山海众的头目厉声大喝,突兀的拔出一杆三尖两刃刀冲向了人群里的衍少侠......”40wW83
“后续呢?”有年轻的书生急得直挠额。40wW81
说书人到此就歇了话头,拍拍折扇,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看着满脸急不可耐的人群,意识到自己要赚大钱了,心情也就跟着盛夏一样火热。40wW8
说书人摇头晃脑,故作高傲,“后续故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40wW8
他说完这句话就哑了嗓子。四面八方静悄悄的,分明是热闹的街区,竟然安静得只能听到热风吹拂的声音。榆树边上的蝉忽然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嘶哑难听,像是巡逻路过的官兵匆忙用手掐灭旱烟的惊慌失措,像是说书人不敢抬起的眼睛。40wW8
车水马龙凝固着,行人的嘴紧闭着,一只只鲜活的眼睛低垂着,谁也不敢直视这街边的雷光。40wW8
说书人的腰杆挺直了,“现在!”40wW83
“也是热的,”麟青砚瞧见他陡然暴汗,衣襟都湿透了,就拍了一张能向银行兑换一千八百枚合成玉的抵价券到桌上。“合成玉”是一种将结晶化的源石与其他矿物混合加工制得的优秀工业材料。常用于各种电子元件的制作。由于其出色的稳定性与广泛的用途,作为等价物参与交易结算的时候,甚至能比国家发行的官方货币更具备购买力。40wW86
“呃......”说书人直溜溜的瞪圆了眼睛,他盯着桌上的那张抵价券,喉结咕噜噜的滚动,就是接连咽了几口唾沫也淹不死那颗熊熊燃烧的爱财之心。40wW8
他清了清嗓子,兴奋的拍起了醒木,“第三回!太白穷途寻臻境,斩贼杀寇凯歌还!”40wW8
京城的街道再次变成了络绎不绝的盛景。人海流淌,说书人顾不上形象和嗓子,全神贯注的讲着故事。这一趟来京城真是太对了。他收好了抵价券,这可是能供得自己在青楼足足两个月开销的一笔大钱。40wW81
微风吹起烟罗薄纱帘子,半卷半掩,轻荡荡的,夏日的黄昏格外绚丽,嫣红的云朵将天空渲染得光彩夺目,院子里繁茂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之下荡漾起细细的波纹,叶面上金色的光影迷离跳跃,一切都是岁月静好。40wW8
须发皆白的老人隔着墙,听着说书人在院子外卖力的扯着嘶哑的嗓音吼道,“第六回!少侠荒原追往事,野火春风斗玉门!”40wW8
他给听笑了。“两周时间打遍玉门无敌手?那个叫衍的司岁台新人真有这般能耐?”40wW8
“衍秉烛上周是在军营里逼着那位大宗师连退三步。”穿着官袍的特使半闭眼睛,“我送宋御史进城,恰巧见证了。”40wW8
“能推得宗师后退三步,可是能推得我大炎军阵后退三丈。”特使像是睁不开眼睛,只能见到眼皮子的缝隙里挤兑着一丝黑白。语气很是恶劣,“不过好在,总算是把他骗去了大荒。若是再让他于玉门深造,恐怕将要酿成大患!”40wW83
“你们竟然放他去大荒城了?!”老人面色大变,“糊涂!糊涂啊!”40wW8
“北部战线将塌,可不正是趁乱掐死这作乱苗子的好时机?他看着连十六岁都不到,就已经能逼退宗师,若是再给他十年,你看这大炎可有人能是他的一合之敌?”40wW88
“我是瞎了两只眼睛才得以用法术窥见他的未来!”特使表情扭曲着,“京城遍地都是血!就是这个院子,一样的盛夏!你和我都躺在血泊里,断了脑袋!”40wW827
他揪住了老人的衣襟,失态的低吼,表情惊恐,“我听得清楚,我记得清楚!那个怪物杀人的时候还要吟诗作赋!”40wW8
老人看着这位天师府曾经在占卜一道极具名声的鬼才如今瞎了眼睛的狼狈模样,声音艰涩,“他吟了什么?”40wW8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衍甩开八面剑上的血液,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些披挂长袍的尸体。40wW86
这里是玉门向西一千四百里的驿站。濒临报废的陆行器跌跌撞撞的停靠在了驿站的出口,金属外壳上遍布着大量焦黑的、坑坑洼洼的痕迹,这是趟过沙地触发了被恶意埋藏在其中的土制源石炸弹,然后铺天盖地的法术袭击。40wW82
竟然是凶名远扬的天师反叛组织“五斗米道”,他们抢占了这处驿站,在此不断的劫掠过路者以取得物资维持生计。大炎驻北的官兵里有宗卷记载:“荒年有妖修疗病,愈者雇以五斗米,号为五斗米师,颇有善名。不久,愈者皆死,样貌凄惨,多有肉瘤与骨芽遍布体表。妖修遂出逃大漠,创‘五斗米道’,受蛊惑者甚多。”40wW86
没人知道那位“妖修”藏在何处,但他开创的“五斗米道”一直祸害着北境的居民。40wW82
一名被割断咽喉的门徒竟然站起了身,它举起了法杖,漆黑的光流在尖端汇聚,眼见着就是要构成危险的术法袭向衍的后背——40wW8
衍消失了。40wW83
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他站在了“门徒”的身旁,看着那些伤口里不断扭动的肉芽,心里有了答案。“邪魔。”40wW8
衍从睚的身上学到了“裁剪春秋”的奥妙,并且加以改进,在旅途里已经悟得了“缩地成寸”的技巧。40wW8
大炎规定“五尺计作一步”。十步就是五十尺。五十尺,是衍可以裁剪空间的最大直径。40wW8
他举着剑,指向了驿站的指挥塔。“外道。”40wW81
“好一个‘邪魔外道’。”塔顶传来一个婴孩般尖细的声音。40wW81
一个披着斗篷,身形宽大的身影杵在了窗边。漆黑的、非自然诞生的雾气在塔里弥漫。40wW8
衍手里的剑不见了,他腰间挂着的刀也不见了,下一刻,整个指挥塔被一分为二。40wW8
还没来得及施展法术的行恶天师就这样草率的惨死了。40wW85
如今的衍在“裁剪空间”这项技巧上的造诣已经胜过了睚的那位代理人。40wW81
衍走近了,他看着那斗篷底下畸变的丑陋躯体,眉头紧皱。40wW8
然后他从背后摘掉长枪,唤出雷法将它还有那些“门徒”的尸体给清理干净。40wW8
东方驻握着空荡荡的水壶走到衍的身边,荒漠无垠,只有这里最是安全,“怎的,这些死人长得磕碜,看不惯了?”40wW81
“沙漠腹地有个诡异的传说——死在沙漠里的人,尸体从来都找不到,因为起伏的沙堆下藏着看不见的妖魔,它们会带着人的尸体,乘着戈壁的大风,在大漠里来回行走,直至带出百千里之遥。”衍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传说其实是真的。”40wW82
“没必要了。”衍叹气,“除非你能给我再找一个‘妖言惑众、门徒众多’的叛逃天师。”40wW8
嘟——嘟嘟。浑浊的车笛声。罗兰走下了陆行器,隔着很远就对衍呼喊,“底盘坏了。”40wW8
“得试着修一修。”罗兰花白的头发在刺眼的阳光里晃着,“我不清楚这处驿站还有没有剩些零件和工具。”40wW8
东方驻举起了水壶,“我觉得咱们更需要先找到饮水。”40wW8
衍把水壶拍掉了,“去下一个驿站再找,这里的水恐怕是喝不了。”40wW8
“你就当做是这样吧。”衍对于自己的发现只字不提。因为令和朔都对他吩咐过,邪魔的存在哪怕是通过文字和言语被普通人知晓,那也是如剧毒般无药可治的毒害。40wW82
所谓的“五斗米道”,根本就是一个沉迷于邪魔的力量,然后彻底崩溃了心智和肉体的天师在行凶。他寻找那些沙漠里的尸体、或者干脆就是杀人之后用邪魔的力量去污染它们,操控它们为非作歹。40wW8
距离大荒城还有将近一千多里......大荒城。衍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词。立刻就有一种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意味,胸口的长生符发着烫,仿佛要牵引着他更快的抵达大荒城。也不知是因为沙漠的阳光太过毒辣,还是因为赠送它的那位女孩要按捺不住满心的期待和激动。40wW85
稻田的中央,黍坐在干净的石桥上,她仰望着晴空万里无云。40wW8
“小衍,快一点......”黍呢喃着男孩的名字,她侧头看向那些萎靡的稻子,眼底里是藏不住的悲伤和惋惜。40wW83
水渠里,漆黑如泥鳅般的脏污若隐若现,曾经它们要深埋于岩土之下,因为一众愚昧者的行径里被唤醒,又是荒年、百草枯萎,黍已经要压不住这只邪魔了。40wW8
黍扶着石桥的护栏,抿着单薄的嘴唇,每时每刻被邪魔侵蚀的痛苦让她呼吸都有些急促。40wW88
“衍......”近乎是梦呓般的微弱声音。40wW83
它倒映着天边赤红的圆日,倒映着农户们疲惫而焦虑的侧脸,它落进了水渠。清脆的一声碎开,稻田里蠢蠢欲动的黑影顿时为之一清。40wW8
“我们要没水了!”东方驻看着车厢里最后的两个储水罐,急得大呼小叫。40wW8
“沉淀得够多,就不用担心口渴了。”40wW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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