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稜抖干净身上的雪，扒拉开半闭的洞口，钻进了龙腹。44pQL
她进来后，刘棱嘴上招呼了下，头也没抬，依旧自顾自地纂刻。44pQL
刘稜将洞口敞开一点，将烟气放出去后，将头上满是雪霜的兜帽摘下，左手环住腰部，收紧衣服，臀部慢慢着地，坐到小火炉的另一侧，并尽量让自己的金属关节不发出摩擦声。44pQL
漆黑长发如瀑般垂到地上，血液悄悄浸染了发尖，并慢慢向上蔓延。44pQL
她用左手拨开挡眼的流海，看着火苗，看着炉子里沸腾的水泡，发起呆来。44pQL
她的右臂是巨大的斧子，左手也不是惯用手，她无法帮自己本体的忙。44pQL
她就只能等自己的本体完成铭文纂刻，随后启程出发，去外面的漆黑雪原里，与无情的风雪搏命。44pQL
她的目光慢慢上移，从通红跳跃的火向上移，越过炉子口，越过大块大块的骨头，越过咔咔作响的纂刻刀，越过纷飞的骨头渣子，一路上移，直到自己本体的脸上。44pQL
火光照耀着刘棱的脸；照着他刚刚长出的胡茬与微微凹陷的眼窝，金属的眼镜眶褪了色，随着他头部的移动胡乱闪着光点，他的小眼瞪的大大的，分外认真的做事。44pQL
看着陪伴了自己至少二十多年的脸，刘稜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本应熟悉，但却分外陌生。44pQL
看着眼前的自己，矛盾的自己，刘稜不禁神游天外，想到了在泽拉纹时，发生的一件羞耻的往事；44pQL
之前，在泽拉纹时，刘棱忙于完成每天给自己定下的铭文纂刻练习，迟迟抽不出空去玛喇沱的储藏室取自己遗忘的粮食口袋。44pQL
正好，在那段时间，刘稜刚刚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躯体，所以取口袋的活就由刘稜包揽了。44pQL
她将右手的斧子启动，用斧面上亮起的铭文来充当灯照明，慢悠悠的飘到城堡口。44pQL
她慢慢进了室内，用斧子尖的魔力共鸣将桌子上的石灯点亮，四下环顾一周后，在床尾处发现了装着少许口粮的皮袋子。44pQL
但在她拿起皮袋的拎把时，她的眼角却恍惚间瞄到一抹似人样黑影。44pQL
吓得她肢体差点失控，几乎要窜到房顶；右臂的动力斧瞬间充能完毕，颤动的斧子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发出震耳的轰鸣。44pQL
但等刘稜终于看清楚情况后，口中的质问声却又憋回到了嘴里。44pQL
刘棱舒了口气，但还没等神定下来，镜子里的景象却让刘稜像触电了一般，身子一激灵，直直的杵在镜子前。44pQL
她失神的看着镜子，左手攥着的皮袋子从她的指尖缓缓滑落。44pQL
镜子里，是她每日看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偶傀身躯；方愣愣，灰乎乎的，淡淡的非人感，冰凉且坚硬。44pQL
让她感到迷茫的不是非人般的偶傀躯体，而是在这偶傀躯体上，俏生生的头。44pQL
这颗头颅上，青丝飘飘，细眉娇唇；有着一个与阴沉毫不沾边的，美丽的，轻柔的，陌生的脸。44pQL
镜子里乌黑的大眼也闪了几下，弯翘翘的短睫毛随着眼皮眨呀眨，眼眸间满是流连的暧暖细丝。44pQL
她对自己新身体的印象，来自于之前组装偶傀躯体时，看到的零部件头颅。44pQL
那时的他并没有觉察到一个类人的头颅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只是觉得买的实惠。44pQL
现在，这副脸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活过来的，不受控的尸体。44pQL
脸的眉眼间，满溢温柔几乎溢出，伴随着眼神间淡淡的惊恐，一股悲天悯人的意味。44pQL
刘稜吓傻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困绕着她；她的惊叫发不出，顶着嗓子，卡着她不存在的干哑咽喉。44pQL
她用手指头呆呆的扣着镜子，迷离的，害怕的看着镜子里的人。44pQL
一阵眩晕感凭空而起，她的腿关节不听使唤，足部针头打了个踉跄，让她整个人趴倒在镜子前。44pQL
她低低地叫骂了一声，迅速爬起来，挪到床边，倚着软垫，撇过头去，把脸埋在头发里，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44pQL1
心里有个低低的念头，由下至上，像是条悉悉索索的毒蛇，悄悄钻进她的脑海，勒紧她逐渐微弱，衰亡的理智；44pQL
“我是谁？是刘棱？还是个空有别人记忆的可笑人偶？”44pQL
她碎碎念着，话语间满是绝望，但完全不受控的面孔却诡异的微笑着。44pQL
在无光的黑夜，极寒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里，长久积攒下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随着自我的怀疑爆发了。44pQL
她的记忆，或者说，“他”的记忆，一直在刘稜的眼前闪烁轮回；44pQL
蓝灯静静的照着，屋外的雪悄悄下着，漆黑的城堡里没有一个活物，静悄悄的，死寂如墓地。44pQL
在时间的流逝下，刘稜的脑中奔涌的情绪由快转慢，随着周围寂静的环境逐渐平复下来。44pQL
没过多久，她脸上诡异的笑容逐渐收敛，左胳膊往地上一支，站了起来。44pQL
刚刚在地上想的事不多，绕来绕去，问题的重点还是在自己的存在价值上。44pQL
“我为什么要去在意自己是不是“自己”这种无聊的问题？”44pQL
“世界上已经有了刘棱，那么，再多一个刘棱或只有一个刘棱又会怎样呢？”44pQL
当逐渐冷静下来后，她开始为自己之前在镜子前的窘态而感到羞耻。44pQL
她居然陷入到了自身无意义的陷阱，看来环境确实会对人的心态起到影响。44pQL
她拍打了拍打自己衣服，慢慢飘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44pQL
她对着镜子挤眉弄眼起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现在可以操控着脸做出种种滑稽的表情。44pQL
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觉得，这张美丽且陌生的俏脸，是属于自己的。44pQ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