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被蛊惑，也没有失去自我。《庄子》中将心灵称为“灵台”，而宁敕的“灵台”就是苍白之境。只要隐修会的信徒仍在，他的心灵就不会彻底被腐化。42Dfl
但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宁敕需要用最清醒的头脑，面对这辈子最艰难的选择。几年前因为车祸去世的父母，此刻就站在面前，和他相对无言。42Dfl
那不是真正的他们，那是两个丑陋的使徒。宁敕心里默念着，看着。他感觉自己越念越无力，越看越心碎。42Dfl
“妈妈知道现在不是和你见面的时刻，虽然我无比想抱抱我的孩子，但是如果我靠近的话，反而是害了你吧？”母亲眼眶红了，搓了搓手。这个动作宁敕太熟悉了，曾几何时，父亲经济出了问题，答应他的生日只能简单过，完全没有余钱去购买生日礼物。那个时候，母亲就是这样搓着手，好像自己犯了错一样，轻声细语地和自己道歉，妈妈食言了。42Dfl
宁敕从没在乎过这种事情，生日礼物什么的即使没有也无所谓，在家里吃一样很丰盛。他不能接受永远正确靠谱的母亲向自己道歉，到底什么事，会让母亲对儿子感到愧疚呢？42Dfl
十二岁的宁敕哭了，他因为害怕而哭，他不想见到母亲这个样子。母亲也抱着他流泪，虽然她是觉得宁敕受委屈了。42Dfl
虚空的神眷宁敕，此刻只觉得是自己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个夜晚，想要扑到母亲的怀里。42Dfl
可当他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之后，听见一声大喝，“小宁！”42Dfl
父亲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你应该知道的，你不该过来。呆在那里，就站在那里就好。等你想明白了再过来。”42Dfl
而父亲咬了咬牙，看着母亲摇头，“我们都说好了的，一步也不能过去。”42Dfl
宁敕看见母亲近乎哀求地看了父亲一眼，而父亲则移开了双眼，看向了别处。母亲的身体突然像被抽离了力气，半靠在父亲的身上。42Dfl
他真的很想去拥抱他们，真的很想听见他们的声音，感受他们的体温。42Dfl
虽然他很清晰地知道，面前的只是幻影，他们只是一对丑恶的使徒。42Dfl
为什么我要受此煎熬？为什么要这般对我？宁敕的眼泪夺眶而出，因为想念，因为委屈，因为愤怒。42Dfl
“你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难走，精神和肉体都会被残酷地考验。你将会数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直到他们所有人臣服于你，臣服于虚空隐修会。”42Dfl
原来是这样吗？宁敕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一对身影。42Dfl
“想好了吗，小宁？”父亲声音非常轻，他很少用这种腔调说话，在宁敕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声若洪钟的人。42Dfl
许多年前，他用这样的声音道歉，直到心电图变成一根直线。42Dfl
“想好结果，想好你要做的事情，想好你要走的路。”父亲仍然像宁敕所熟知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在说教，“你既然大了，也走上了一条爸妈都完全帮不到的路，就要走到底，走到最好。”42Dfl
说着，他轻轻抚摸着母亲的头发，“我和你妈确实走得太早了，把你丢给爷爷奶奶，让你吃了很多苦。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这些事，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了。”42Dfl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宁敕的浑身都在颤抖，他开始害怕了，害怕父亲会说出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42Dfl
“宁敕，好久不见。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段记忆，但还是要和你打声招呼。毕竟我恐怕是这世界上最不称职的邪神了。”42Dfl
宁敕的头一寸寸扭过去，他看见一颗紫色的光球在身边漂浮着，突兀而明显。42Dfl
舍扎林？怎么是个球？！宁敕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前面的悲伤还没过去，现在惊诧又从心底袭来。42Dfl
“不知道当你看到这份记忆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希望不要吓到你才好。”光球里的声音仍然是那熟悉的中性带着一丝轻佻，“因为你只会在脑海最深处看到这部分记忆，所以这时候的你只有三种情况，第一，你天下无敌，探索了整个世界的秘密，登上了王座；第二，你达到了最高的圣相，触摸到了世界的真实；第三，你遇到了能够探测你内心最深的神眷或者使徒，那群窥视人心的小贼给你复刻出这份隐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从可能性来说，应该是第三种。”42Dfl
宁敕一愣，连伤心的情绪都中断了。他看了看抱着母亲的父亲，发现他们在看着自己的同时，也在看着光球。42Dfl
“宁敕，你不觉得这份幻境太过真实了吗，如果你真的陷入幻觉，敌人不该是诱惑你进来吗？为什么在拒绝接近你？”舍扎林轻声说着，点破了这份被悲伤遮掩的疑点。对啊，如果是蛊惑自己何必装成这样？想起自己几度想要接近，宁敕的心底也产生了疑惑。42Dfl
远处父母也擦了擦眼泪，宁敕听见他们在小声地说话，“子清，你说小宁能听懂吗？”“嘘，别耽误人家舍老师教小宁，让他多学一点，当这个什么……什么眷简单不了。”42Dfl1
这段悄悄话真是……让宁敕又想哭又想笑，他想起自己上初中前，自己的父母对着班主任千恩万谢，语重心长，显然一副白帝托孤的样子。42Dfl
当然，白帝托孤这个词也用得不对，他刚想给自己一嘴巴，却突然想起，其实也没有用得不对。42Dfl
他们已经走了，而自己走上了另一条路。他们真的就是在白帝托孤，真的就是因为自身和孩子阴阳相隔，所以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虚空邪神这样离谱的存在，他们也想多嘱托几句。42Dfl
就像很多年前他们拜托给你看病的医生，拜托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老师，拜托二课老师，拜托一切暂时代替他们照看孩子的人，即使是舍扎林。42Df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