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厮杀、哭喊以及肢体碰撞的声音是今夜的主旋律,演奏者欢欣鼓舞地大笑,听众则缩在角落,瑟瑟发抖。42POM
上城区目前有罗穆军团与洛泰尔带领的贫民军两股力量,原先罗穆军团还试图将这些恼人的贫民赶回贫民窟,但在付出了数个分队的代价,并且发觉这群疯子并无与罗穆人战斗的意思,便让出一条道来,各抢各的。42POM
于是上城区便涌现出一张绝景,军容肃穆的罗穆军人和散乱疯癫的贫民们无比默契,把那些鼻子能翘到天上,整日说些贵族荣誉、体面云云的上等人的家抄得干干净净。42POM
他们挨家挨户踹开贵族府邸的大门,将胆敢挡路的人统统处死,然后搜刮其中的财富,金银、钱币、彩砖、好看的女人和小男孩,都是目标。42POM
一座别墅中,几个衣衫褴褛的贫民在门口费力地拖着一袋金币,纵使其中几个滚落了出来,亮晶晶的金币绕了几个小圈,躺了下来,他们也无暇顾及;十米开外便是几棕色皮肤的罗穆士兵,半尖的耳朵似乎显示了他们与精灵的血统关系,他们正一人抱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娈童,脸上止不住快活的笑容。42POM1
洛泰尔的心却不在此处,他就像归家心切的游子,步伐急促。42POM
拐过一个弯,向前走到尽头,走过一处高高的尖塔旁,那里是一整排连在一起的豪华房屋——42POM
这种建筑与其说是宅邸,像是一座小型的宫殿,但无论如何,它属于杜卡特家族,也是前希尔顿王后的栖身之地。42POM
解决掉那些扰人兴致的守卫,洛泰尔安排部下守在门口,推开了通往通往宅邸更深处的大门。42POM
狄奥多拉·杜卡特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这座城市疯了。42POM
城头被攻破那天,她就如此缩在家族的宅邸里,家族武士的护卫让她安心,他们的父辈的父辈就被杜卡特家族恩养,一直继承下来,对家族极为忠诚。相反,她虽然享受在宫廷中的地位,却打心底不信任那些宫廷里的人,这其中包括她的丈夫,希尔顿国王。42POM
王后倚赖她的家族胜过国王,希尔顿的宫廷号称影子的王国,恢弘的宫殿中,各处角落被仆人打扫得干净,没有灰尘,但他们却打扫不了埋藏于此的阴谋,让人如芒在背。42POM
当哈迪斯堡的城头被罗穆士兵攻占,希尔顿王的头颅被插在长矛上,沿街示众的时候,王后明白自己理应哭泣,但她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她的眼泪在听到儿子的死讯时便已经流尽了。42POM
尽管他无礼、好色,脑子愚蠢得像被挑粪人灌了肥料,可她仍然爱他,爱她自己的骨肉。在她的儿子选择率领士兵前往前线,在城中整编士兵时,她一直在牧首塔里为他祈祷,可诸圣似乎并没有降下他们的钟意。42POM
狄奥多拉不爱自己的丈夫。他们的婚姻并非自由结合,而是纯粹利益的交换,在她还在胎中时就被预定给了哈迪斯家族未来的继任者,无论那个继任者是谁。她所接受的教育也全部是如何成为一名宫廷的女主人——繁复的礼仪、偶尔的慈善捐款、对自己不可动摇地位的强调,当然,还有那些诞下私生子的侍妾,她不能展现丝毫宽容,而要摆出一副酷烈的样子来。42POM
想到此处,狄奥多拉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谁能想到,那个长得好看的小杂种,那个卑贱的侍女生的,在罗穆人到来之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新的希尔顿王。42POM
加冕仪式那天,当新任的至高牧首穿戴整齐老牧首沾血的衣服,躬身为洛泰尔戴上亲王头冠时,哪怕狄奥多拉心里明白他只是一个傀儡,一条罗穆人的狗,嫉妒和仇恨也让她咬破嘴唇,流出几滴嫣红的血珠来——站在大殿上迎接王冠的,本该她的儿子才对。42POM
但在仇恨之后,便是汹涌而来的恐惧。纵使她记忆力再怎么差劲,也该记得驱逐洛泰尔母子的命令是她吩咐的才对,当看到那个小杂种被带出宫廷的一刹那,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比平常多饮了几杯红酒。42POM1
其实若是平常,国王时不时整出几个私生子是无伤大雅的,侍女一般不被认作为一个“人”,她们的地位与马厩羊圈里的牲畜类似,生下的孩子通常也能被秘密地赡养起来,几乎不可能对政治格局有什么影响。42POM
但是,在当时王都的政治圈子里,有着一股令王后不安的风气,她的孩子,当时的王位继承人在各个领域显示出了可怕的幼稚。他和一家订过婚的贵族女眷乱搞,惹恼了北方的地方势力;试图调戏兰锡部族派来的外交使者,据说那个佯装媚意的黑暗精灵差点削去了他的一只耳朵。42POM
最重要的是,杜卡特家族经历了一场内乱,几个没有继承权的庶子联合起来,在几个邪术士的帮助下召唤了一扇连通深渊的大门—在家族产业的最中心召唤的,尽管最后叛乱被平息,整个家族的根基受到了不轻的打击。42POM1
不满王后势力的将军和大臣们秘密聚会,商讨着更迭继承人的可能性。当这些流言蜚语流传到王后耳边时,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若不展示出强有力的面孔,就会像草原上流血的狮子一样,被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盯上。42POM
墙中狄奥多拉不自觉地蜷缩着,在高级别的保养下,即使岁月流逝,她的肌肤仍然不显皱纹。可在现在,她却希望自己能长出一副老态的样子,总督要对贵族们动手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若是发生什么,她说不定还能装成宅邸的老嬷嬷,逃过一劫。42POM
她倒不是没有想过出城去,回到她家族的领地去,但也不止她一人这么想,可总督警告他们,城外仍然在叛军势力活动,贵人若是想要离开哈迪斯堡,恐怕会遭到袭击。有贵族不信邪,收拾行囊连夜出城去,第二天他的头便吊在了城外的树林中。42POM
屋外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隐隐约约还有呼喊之声,狄奥多拉连忙招呼侍女前去查看,自己想要起身,却因为恐惧没有丝毫力气。42POM
她在听,希望很快侍女便会回来告诉她,那只不过是一群酗酒的贵族子弟在斗殴而已。42POM
她在听,可眼睛已经因恐惧而合拢,听觉因此变得更加灵敏。42POM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微弱的呻吟声也消失不见,一阵似有似无的悠扬乐声传入她的耳中,那是里拉琴的声音。42POM
狄奥多拉站了起来,身子都变得有些飘飘然,她没有睁开眼睛,却觉得眼前的一都是那样清晰——一步,两步,她向前迈去,坚定地迈去,不竭的勇武似乎随着这乐声注入她的身体,四肢变得轻盈而有力,在这琴声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在宫廷之中统治众人的美妙日子里,她想要大笑,又突然回想到孩子逝去的悲伤,内心的每一种情绪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极致的喜悦和忧愁冲洗她的胃囊,让她想要呕吐。42POM
于是她便呕吐起来,厚重的深绿、鲜艳的亮红、阴郁的棕色,在失去的视觉中狄奥多拉觉得自己吐出了一整个新生儿来。她双脚发觉,跪了下来,对着那新生儿狂热地赞美,赞美这悠扬的里拉琴声,赞美诸圣的意志。42POM
她听到了,在那大殿之上,她听到至高牧首将冠冕戴在了她的儿子头顶,教士在吟唱圣诗,贵族们在向他跪拜,高呼他的名,而所有人都赞美狄奥多拉·杜卡特在宫廷中的超然地位。42POM
是啊,琴声,要是能更好的聆听这琴声,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她就仍然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王国女主人......42POM
狄奥多拉的眼球不知不觉滑落了出来,在脸颊上带着两道湿润的痕迹,双眼深陷的王后更加快乐了,彻底的黑暗让她的听觉有如神助。42POM
像是这琴声的演奏者能听到王后内心的恳求一般,这琴声果然变大了,王后幸福地捂住胸口,只是再也看不见东西的她不可能知道,这琴声是如此是强,强到壁炉中的火焰被翻涌而来的音浪熄灭,窗沿边的彩砖被这音浪震碎,可王后仍是一副愉悦至极的样子。42POM1
狄奥多拉的嘴咧到了额头,挺翘的鼻子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凹槽,耳朵似乎分裂了,一排渗血的牙齿从腮部显露出来,随着琴声挤压成一行尖刺,整个面部扭曲成一块,像是东方人制陶的彩泥。42POM
王后的感官从未如此敏感过,她能闻到血肉的香气,能感受到附着在身体上的尘土的涩味,她即使不需要眼睛,也能想象出周围那散发着紫色云雾的美好景观。42POM
她听到她的儿子,伟大的希尔顿紫袍之王率领着年轻的小伙子们得胜归来,希尔顿少女们在接到两旁扔着花瓣和橄榄叶,所有的政敌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向伟大的希尔顿王道歉,请求原谅。42POM
王后家族的族长殷勤地讨好狄奥多拉,而她在奉承的同时,眼神却一直在盯着那些被锁链刺穿锁骨的罗穆战俘,一排排被押送回来,绝对能卖上一个好价钱,王都的奴隶贩子向这位凯旋的国王询问战俘的价钱,而他则拜拜手,说着这种小事情,让他的母亲全权处理就好,他要去参加凯旋的晚宴。42POM
再大些,让这琴声再大些,好让我听到更多,让我听到这极致的欢乐。42POM
罢了,把这小小的疑问抛在脑后吧。42PO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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