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曾经格外中意《局外人》里的一句话——我始终不理解，日子为什么可以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日子裹起来如此漫长，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它们却又如此紧凑，一天推涌着一天。它们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有“昨天”和“明天”这两个词，对我说还剩下一些意义。43Pps
直到现在，他还是很中意这话而且深以为然，隐隐一副要将其奉为圭臬的态势。43Pps
自封的校园野狗战车彻底把功率拉满了，体验校园文化风貌被白夜掰扯到最优先事项，从百草园到三位书屋，除了学生该待的地方，哪儿都有概率刷新他这只野图怪。43Pps
同班同学连带着苏尧一起，已经两天没在教室见到他的影子。43Pps
白夜的连续旷课记录再创新高，破天荒地从一天半蜕变成两天，班上的一小撮更是哭嚎一片，如丧考妣的样子就差带着花圈和纸钱来学校奔丧，哀乐一响再把某条不知名野狗安安稳稳地抬进小盒子，按上棺材板彻底封死。43Pps
边上班级的无关路人每每路过，都能从一览无余的玻璃窗口瞧见里边低气压的悲戚感，同年级突然流窜起各类坊间传闻与小道消息，仿佛半个班都成了白夜拜过把子、生死与共的好兄弟。43Pps
知情人士也第一时间跳出来表示，白夜可能不是好兄弟，可一定是活死人、肉白骨的超级精力药剂，班里小半数的壮士都靠着誊抄白夜作业过活，那是读书人的雅事，算窃不算偷，还能挨着边满班级地传……43Pps
路人也会一脸理所当然地喝一声难怪了，他们班上的卷面平均分向来平平无奇，一堆提前养成摸鱼恶习的好哥们儿已经合并成合格的秤砣，连着那根长长的杆子把分数的一角死命摁下去，白夜这个不称职的千斤顶撑死也就往上吊起一两厘。43Pps
可白夜消失了整整两天，稳定的供货来源也两天没了着落，学校里相对松散的校规也不代表完全没规矩，异常学生特殊对待，普通学生谨守本分，带上痛苦面具的一小撮不得不选择扎堆共克时艰，顶风作案偏偏还被古板的老秃瓢抓了个正着……43Pps
命运总是在人哀叹时运不济的那会儿功夫，偷偷摸摸朝他脑门上精准地再来俩棒槌，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当下更让他们思念那个性格模糊的衰仔，尤其是一溜子人在宽大的年级办里享受双倍作业。43Pps
可再怎么呼喊，英雄还是没有降临——该补的作业还得抓耳挠腮地缝缝补补，一扭头还能悲伤地见着几个好事教师拿着手机到处找角度摆拍，凉下半截的心一下子涌上一股子发酸的悲戚，一齐投给那个不在现场的人。43Pps
有些人只有在消失不见的时候才会露出价值，就像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往往死后才会名声大噪那样魔幻，思念是从离开那一刻提笔的，所有经历的开端总有个不像样又平淡的开始，在所有人还没意识到的时间。43Pps
周六，和往日同一身扮相的白夜整装待发，从巴士换到地铁，辗转几次到了武道馆的大门。43Pps
其实武道馆这名字也只有教练一人在提，外面大块的长方形招牌龙飞凤舞地刻着俱乐部的名字，而剑道室只是最开始的那个馆子，发觉不赚钱的资方后续又跟绿着眼的狼似的，扩建出五花八门的样子。43Pps
自诩嫡传的白夜只是搭着教练的腔，美滋滋地一块儿叫着那复古的词儿。43Pps
几个熊孩子在大理石铺就的地砖上来回奔走，叽叽喳喳像是出笼的鸟雀，后面跟着小步快跑的稳重成年人，急切的表情下边好像有跟粗大的神经不停地突突。43Pps
“白夜，快点帮忙把那几个熊娃抓住！”有人遥遥对他说，隔着空气都能闻到那股满起来的血压。43Pps
“得嘞！”灵活地应声，他向脱兔一样蹦哒向肆无忌惮的鸟雀儿，左右手像是拎鸡一样拉着俩还在挣扎的孩子。43Pps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老师臭着脸走来，轻笑着对白夜道谢，一转头又变回凶神恶煞的罗刹，赶着俩瑟瑟发抖的小鸡仔进了教室。43Pps
白夜跟个杆子似的杵在原地，看着孩子哭天喊地被领走一阵子唏嘘感叹，后脑勺突然被只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粗重均匀的呼吸声。43Pps
“臭小子还不赶紧去教室？那群熊孩子没人管着还不得翻天啊，快上课还不赶紧把班里签到搞定，要是缺人给我留下来加练半小时！”教练在他身后板着脸开口，比起先前面若罗刹的老师不遑多让。43Pps
虽然那么一副修罗武神的粗野样子，十分里除去面相和嘴臭的九点九，教练也算是个零点一纯度的好人，白夜能顶着个助教头衔出现在这儿也是教练一手安排的。43Pps
兴许是看上白夜身上二两不存在的腱子肉，秦教练对他是真心的好，而且男孩还是个连剑道学费都付不起的偷师仔。43Pps
高一开学那会儿，高中里边杂七杂八的学杂差点把他压垮过去，哪怕免除了学费，临期的房租和学杂让白夜成了拳场里单纯挨揍的弱鸡，根本没有还手之力。43Pps
走投无路到只剩贷款卖身接着丝滑衔接死路一条，纯捡垃圾的终极选择里，白夜腆着脸屁颠屁颠地跑到教练这儿借钱了。43Pps
可谈钱真伤感情，就别提白夜这种一无所有的未成年，傻愣愣朝对他照顾有加的教练张口大几千，字据不写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着日后一定还。43Pps
这事的结果就跟开头一样魔幻，教练只是没好气地一拍他的脑门，不由分说地把白夜拉到更衣室，提拉开柜子就拿出一个装着钱的信封。43Pps
男孩是真没想到，教练早早就备着笔给他的钱，一点不含糊地借给他这完全没依仗的混子，那时候的白夜是真的很想哭，他做好了被骂到狗血淋头、扫地出门的准备，结果有个大叔抱了他一下，还推了他一把。43Pps
从那时候开始，白夜脑门儿多顶了个助教的头衔，偶尔管管剑道班的熊孩子，偶尔被拉着对练，从教练那儿借来的钱也就被这份长期兼职一点点抵扣。43Pps
周末守着几十个孩子签到签退，抄抄收据划划水，再被隔壁口琴班或者合唱班的扯过去吹个小学练的《友谊地久天长》，抑或跟着几个小学低年级的小破孩嚎两句《数鸭子》。43Pps
那会儿剑道班和合唱团就隔着堵贴了隔音棉的白墙，实际效果也就那样，端着竹剑的熊孩子还能听到声音，于是扯着嗓子应和，里里外外听取嘎声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俱乐部跟鸭场凑合一块儿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联动。43Pps
“好嘞好嘞，马上就去！”点头哈腰地一连声答应着，白夜背着自己旧旧的剑袋一溜小跑着往偏僻的活动教室过去，里面掀翻屋顶的叫嚷声隔着十几米都能听到。43Pps
揉了揉脸上和和气气的表情，学着教练那能让小儿止啼的满脸煞气，白夜气场十足地一开门：“特么一个个皮痒了是吧？都给我排好队签到，别逼着我一个打十个嗷！”43Pps
剑道教室里边闹腾的孩子发觉有人进来先是一愣，定睛一看是白夜随即松下一口气来，见着他一股怒目圆睁、狐假虎威的架势更是喜笑颜开，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还有几个熟悉点的皮猴子对他一阵龇牙咧嘴，没安好心地问着好。43P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