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鬃铁卫的精锐校官排成两列，皆着全套制式甲胄，寒芒闪烁的枪尖齐齐指向天空，庄严肃穆如同行军。kXp1k
在他们的簇拥之下，大守护者可可莉亚从克里珀堡中缓缓走出。kXp1k
与往常不同的是，年轻的内务大臣阿普比勋爵，这次走在了她的前面。kXp1k
平民、贵族、流浪者、原下层居民，这原本是彼此反感、绝不会共同活动的一群人。kXp1k
此刻，他们却都神情严肃地凝望着克里珀堡中走出的队伍，像是被冰寒的天气和紧张的气氛冻结成了匿名的整体。kXp1k
名为【贝洛博格】的整体，正焦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kXp1k
在隐隐躁动的人群前排，少数敏锐的贵族最先注意到了守护者和内务大臣位置的变化。kXp1k
广场的前排泛起不安的低语，这低语如水波般很快扩散开来，然而声音始终压得很低，似有冰雪冻结了众人的喉咙。kXp1k
低沉而连绵的议论中，忽然出现“希莉儿”和“斯捷潘”的名字。kXp1k
这两个词像是划过暗夜的惊雷，像是突兀闯入的裂界生物，使得广场在瞬息间重归缄默。kXp1k
某种禁忌被打破，如同扳机扣下、子弹激发，本就压抑克制的喧哗声骤然沉寂。kXp1k
走在队伍左前方的是铁卫的领导者，朗道家族年轻一代的实权人物，杰帕德.朗道。kXp1k
目光敏锐的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与平时有着微妙的差异。kXp1k
这位青年戍卫官一向坚毅的面庞上，此刻竟有了几分忧虑。kXp1k
即使在贵族中也没人喜欢这个自命不凡的草包二代，然而他的话却在此时触动了众人的内心。kXp1k
面向广场上的群众，称得上英俊的大臣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温柔笑容。kXp1k
这笑容下城区的人还不太熟悉，上城区则已经对它有了固定的名称——kXp1k
布洛妮娅.兰德整了整自己左胸的筑城者徽章，难以克制地微微颤抖。kXp1k
她紧紧握住存护之枪的长柄，尽量不去想已经决定好的事情。kXp1k
尽管如此，极端强烈的情绪仍然冲击着她的心灵，使她的手心渗出汗珠。kXp1k
尽管她没有母亲心智健全时的才能，但是在汉弗莱…在阿普比勋爵的规划下，布洛妮娅相信贝洛伯格的未来绝不会比现在更糟。kXp1k
布洛妮娅.兰德，终于将要代替母亲掌控贝洛伯格，这使你沾沾自喜吗？kXp1k
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我本人，而是为了更高的利益，如果贝洛伯格需要的是我的牺牲，我也将义无反顾。kXp1k
是对母亲的愧疚吗？是悲哀于她的堕落吗？是面对巨大责任重压的惶恐吗？kXp1k
更重要的，是亲身面对历史转折时，难以避免的那种兼具渺小与伟大的震撼之感，kXp1k
多少人的牺牲要借此刻获得意义，又有多少人的努力将从此付之东流，连记载也要湮灭。kXp1k
“汉弗莱.阿普比先生，这就是你所说的‘时代洪流’吗。”kXp1k
长舒一口气，银发少女把力量集中于手中的枪杆，以十倍的握力强行中止了身体的颤抖。kXp1k
紫色头发的少女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以反常絮叨的话语掩饰自己的不安。kXp1k
“要我说，应该趁这个机会干脆废除所有爵位，上城区的家伙哪里比我们强？”kXp1k
少女的身影不时变得虚幻，间或从这头闪现到那头，略显急躁的话语碎在四面八方，如同歌剧的回响效果梦幻迷离。kXp1k
“希儿，内政大臣跟我们承诺过，布洛妮娅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kXp1k
观众席上的白衣女士——地火组织的实际领导者娜塔莎——温和地对舞台上的希儿说道。kXp1k
在娜塔莎的右手边，地火组织表面上的领导人、前铁卫军官奥列格有些不安地道：kXp1k
他虽然是自言自语，脑袋却不自觉偏向了娜塔莎，期待着对方的回答。kXp1k
“但地火并不是孤军作战。银鬃铁卫的大部分，开明贵族，商会，以及，”kXp1k
“内政大臣阿普比勋爵。都将与我们共同管理这座城市。”kXp1k
“名称和职位并不重要，不是吗？只要我们团结一心。”kXp1k
内政大臣汉弗莱.阿普比勋爵向前一步，以矫揉造作的咳嗽开始了他的讲话。kXp1k
“由于身体原因，可可莉亚.兰德今天不能进行原定的演讲，由我这位卑微的公器代为发言。”kXp1k
可是，其用词的僭越，已经让最不敏感的市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变化。kXp1k
从什么时候开始，内政大臣可以在官方发言中对大守护者直呼其名？kXp1k
“我所说的一切内容，都是可可莉亚本人拟定的，绝无半点更改，对吧？”kXp1k
内政大臣这位“帷幕后的主宰者”，已经在不为人知的阴影中彻底控制了一切，连大守护者都认为反抗毫无意义？kXp1k
尽管早已预感到山雨欲来，广场上的许多贵族仍然不由得脊背发凉。kXp1k
内政大臣阿普比勋爵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骚动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kXp1k
“由于战略判断的失误，可可莉亚.兰德担任大守护者期间制定了许多错误的政策。”kXp1k
“这些政策严重偏离实际，给筑城者和贝洛伯格居民造成了很大痛苦。”kXp1k
“有鉴于此，可可莉亚认为，自己已不适宜担任大守护者一职。”kXp1k
“她已于今日早八点自愿放弃大守护者职务，将它交给布洛妮娅.兰德。”kXp1k
简直像是在宣布：明晚歌德剧院的剧目，由《阿丽萨的哀叹》改为《机械之心》。kXp1k
尽管如此，这番僭越无比的发言却使广场上的多数贵族松了一口气。kXp1k
原来这位表面十分恐怖的内政大臣，其实只是想当个拥立者罢了。kXp1k
波瓦家族的家主、现任文化与教育大臣如释重负、甚至略带赞赏地吐出这个单词。kXp1k
——出身平民的汉弗莱.阿普比，尽管已经攀上难驭的高峰，其眼界和野心毕竟还是有限、可控的。kXp1k
此时此刻，贵族们对这位实权人物的平民出身丝毫没有鄙视之意，反而颇为庆幸和感激。kXp1k
只要阿普比勋爵不动摇贝洛伯格的传统制度，一切都好说。kXp1k
哪怕是汉弗莱这小子神经病发作，自己要当大守护者，大家多半也会捏着鼻子忍了。kXp1k
仔细想想，阿普比勋爵担任内政大臣以来，贝洛伯格经济活跃了许多，生活水平也开始提高。kXp1k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贵族们眼中的阿普比勋爵变得面目可爱了许多。kXp1k
感觉到阿普比勋爵仍然是“我们之一”，贵族们终于不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嗓音。kXp1k
迟到的“铁臂”卢卡试图挤进人群的前排，目前为止效果不佳。kXp1k
希儿昨天只告诉他要有重要的事发生，却死活不说那是什么。kXp1k
嘈杂混乱的说话声，吵嚷声，辩论声，让他根本听不清大守护者的演讲。kXp1k
注意到前方人群的异常反应，卢卡有些焦急地大声提问：kXp1k
“大守护者可可莉亚不干了！要传给她的女儿布洛妮娅！”kXp1k
嘈杂混乱的喧嚷，终于被下城区居民统一的热烈欢呼覆盖。kXp1k
推行下层封锁的可可莉亚，被她的女儿取代了，这固然是一件好事。kXp1k
“我理解大家激动的心情。但是请先静一静。我还没有说完。”kXp1k
一个男性声音，扩大了上百倍的、温文尔雅的青年男性嗓音，忽然在广场上空响起。kXp1k
卢卡疑惑地回头，努力眺望广场前方大守护者附近的位置，却什么也看不到。kXp1k
“我是内政大臣汉弗莱.阿普比。我代替前任大守护者可可莉亚.兰德做今天的讲话。不好意思，诸位，我的扩音器刚刚送到。”kXp1k
这就是希儿口中的那位“毒蛇”、“笑面三头犬”、“恶魔之王”、“绝灭大君”、“反物质湮灭者”、“蠕虫中的蠕虫”、“原初邪恶”。kXp1k
“可可莉亚决定传位给布洛妮娅——她确实是这么决定的。可是……”kXp1k
“抱歉诸位，以下内容不再是可可莉亚的言论。而是特别状态委员会的发言，由我这个卑微的公器代为宣读。”kXp1k
“大守护者，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呢？无限的权力。是的。但与此同时是无限的责任。”kXp1k
“这样的职位，真的可以由守护者家族代代相传？这好吗？”kXp1k
不给听众思考的机会，阿普比勋爵立刻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kXp1k
“是的，现任大守护者根据能力标准，自己选择下一任守护者，然后才使她加入自己的家族。这是贝洛伯格自古以来的传统，七百年来大守护者们很好地保护了我们。”kXp1k
“可可莉亚.兰德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无能。在这种情况下，她挑选的守护者又怎么能令人信服呢？”kXp1k
“我们认为，是时候废除‘大守护者’这个儿戏的制度了。”kXp1k
布洛妮娅的意志仿佛已经被之前的决心和此刻的震惊彻底燃尽，再也无法支撑她的身体。kXp1k
这位前任大守护者的女儿，原定的现任大守护者，缓缓坐到了冰冷的地面。kXp1k
“特别状态委员会，暂定将由地火的领导者奥列格先生、医生娜塔莎女士、银鬃铁卫长官杰帕德.朗道、文化与教育大臣波瓦爵士、以及华劳斯.莱姆士汀先生构成。”kXp1k
已经以他的实际行动，使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地，感觉到了他的权力。kXp1k
“而在新的领导人产生机制明确之前，将由地火领袖奥列格先生担任临时大统领一职，代行大守护者职务。”kXp1k
长久的沉默后，歌德家族旁系的一位长者终于无法压抑激愤的心情，清晰而洪亮地喊出了所有贵族的心声：kXp1k
“我？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服务者，一个传声筒，仅仅转达大人物们的决定。”kXp1k
内政大臣阿普比勋爵认真地回答老歌德的指责，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kXp1k
“从今天上午十点起，克里珀堡的管理权将由本人暂时接管，并在特别委员会全员到齐后移交。”kXp1k
“特别委员会和奥列格大统领将用十天左右的时间确定新的领导办法。”kXp1k
“在这期间，贝洛伯格的治安将由地火和银鬃铁卫共同负责。”kXp1k
“特别委员会将确保城市的秩序。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也建议各位市民尽量不要外出。”kXp1k
广场后排的平民陷入了再一次的喧闹，努力试图弄清眼前发生之事的意义。kXp1k
刚刚出言反对的老歌德，已经悄然消失在了他们的行列中。kXp1k
文化与教育大臣波瓦爵士，并没有因突兀当选所谓的“特殊委员会委员”而沾沾自喜，而是在心中苦涩地感慨：kXp1k
洪亮而清澈地回响在全贝洛伯格上空的反对声，正是出自内政大臣汉弗莱.阿普比勋爵本人之口。kXp1k
阿普比勋爵之所以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此刻又如精神分裂般自己反对自己。kXp1k
“刚刚的发言，是我作为内政大臣、文官之长、卑微公器的发言。接下来的发言，则是我，汉弗莱.阿普比，作为一个贝洛伯格人的真心话。大家可以选择听与不听。”kXp1k
率领地火核心成员踏出剧场、正准备接管中心广场控制权的娜塔莎微微皱起了眉头。kXp1k
同一时刻，银鬃铁卫的长官杰帕德.朗道也露出疑惑的神色。kXp1k
“诸位，”阿普比勋爵完全换了腔调，由刚才的冷漠官方发言瞬间变成了邻里闲话，“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还在这过家家！”kXp1k
也许是因为嗓音清澈，腔调的转变并未使他的话语显得低俗，反而增加了几分亲切之感。kXp1k
“下城的大伙儿，裂界侵蚀日盛一日，怪物不断往我们家边上靠，温度越来越低了，怎么挖矿也填不上，这日子还有个过吗！”kXp1k
“上城的诸位，有多少人的亲人加入了铁卫，在城郊丢了命？冰雪侵蚀越来越厉害了，贝洛伯格的安全区一百年来缩小了一半，我们还要当缩头乌龟吗？”kXp1k
“装傻充愣，假装星核不存在，就能混过去吗？我们能混过去，我们的儿子呢？孙子呢？”kXp1k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无能的大守护者代代相传，也不是什么七拼八凑的委员会！”kXp1k
对于内政大臣这番胡言乱语的演讲，连一向持重的波瓦爵士也忍不住“切”了一声。kXp1k
歌德剧院门口，地火组织的“首领”奥列格却对内政大臣的讲话深以为然，默默点了点头。kXp1k
“他奥列格什么的都要来管贝洛伯格了。他能管吗？管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吗！”kXp1k
呃……奥列格听得一愣，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赞成态度。kXp1k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一位真正的领袖。一位能够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强大领导人。一位——皇帝。”kXp1k
阿普比勋爵的语气逐渐放缓，嗓音变得低沉，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kXp1k
恶魔般的呢喃伴着寒风吹过听众的耳畔，使人在战栗中被迫随之思考。kXp1k
这个古代词汇虽然已经久远地埋没于雅利洛VI冰封的历史，它的意义却并未被遗忘。kXp1k
专掌生杀之人，予取予夺之人，克里珀之下的绝对主宰。kXp1k
卑鄙的阿普比，不愧为“笑面三头犬”、“蠕虫中的蠕虫”。kXp1k
他设置这样的局中局中局，怎么可能是为了守护贝洛伯格的利益？kXp1k
下一秒钟，他们同时摘下铁卫肩章，露出了其下如出一辙的秘密标识。kXp1k
银鬃铁卫的总长官杰帕德.朗道轻轻摇头，只用一瞬便接受了自己的失败。kXp1k
阿普比勋爵的声音依然有力地回荡在空中，丝毫没有受到这点微小变化的干扰：kXp1k
“应当有着果断的决心。应当有真正的领导力。应当不畏艰险。”kXp1k
“最重要的是，必须真正懂得如何管理一个系统的组织。”kXp1k
“恕我直言，诸位，无论是可可莉亚、布洛妮娅，还是奥列格、娜塔莎，均不具备这样的素质。”kXp1k
“德不配位，必有余殃。把贝洛伯格交到这群人的手里，怎么能够搞好呢？”kXp1k
一位光脚的白发少女正张开双臂，以娇小的身躯挡在他们面前。kXp1k
“对不起，大家，但克拉拉这次选择相信阿普比先生。”kXp1k
在少女的身后，史瓦罗与机械聚落的全体战斗机兵，正瞄准锁定着地火的每一位成员。kXp1k
暗紫色的量子镰刀波纹流转，已如贴身的围巾般悄然环上她的脖颈。kXp1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