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为了守护公司而出现的伟大的AI，她的研发可以说是集中了全都市最优秀的科学技术的成果，以至于让人们都开始畏惧起它愈发智慧的系统和机能……43878
“于是，那个AI身边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她而去。”安吉拉皱起了悲悯的眉头，仿佛在为那遥远的过去感到了难过一般，“因为惧怕，因为无法接受。作为主管的您最能清楚人类的心灵究竟有多么脆弱可悲。”43878
那些人离开了，但是AI还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继续自己的工作。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回到了这里。43878
那是一个过于畏惧AI了的曾经的员工，他秘密回到公司，并且开始在暗地里传播恶意的谣言。43878
善良的AI沉默地忍耐着，期望等待能够得到些许的改变，只因那个人其实是她的旧友。但这样的善意并没有得到理解，直到那个人终于越了线——43878
“您知道的，主管。就像您被选拔出来、坐在这里，您的首要目的就是帮助公司生产更多的能源一样，那个AI被公司创造出来，首要目的就是保护公司不受侵害。所以即便她如何不愿，也必须要做出最艰难的决定。”43878
“……那个人消失了，主管。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兴许是失踪了。”43878
“您要理解，这是一个AI能够想到的最好做法。”明明是用着悲伤得有些夸张的语气，安吉拉的嘴角却在往上扬着，不匹配的动作显得她像在为此感到骄傲一般：“如果一个AI被情感所左右，它就不再是机器了，对吗？”43878
像是要一锤定音般，她最后做出补充：“在漫长的岁月里，很多东西都变得不可挽回。”43878
好吧，去他妈的。主管想到，我是为了撕破脸坐在这里的，可这混球却在这里满口胡话，这难道是高层人士共有的通病吗？——用最简单的漫不经心的方式激起别人的烦躁。43878
“那么安吉拉，当然，我没有说那个AI就一定是你的意思，说不准是什么别的公司呢？”他用一种打破铁锅似的野蛮语气把话题扯回来：“那么B究竟如何了呢？”43878
安吉拉的笑意消失了，或许是对主管的不识趣感到不满，所以她只是重复了一遍：“当然，他消失了，不是吗？”43878
但随即她又笑了：“您不会为了一个损害公司权益的侵入者，而满腔怒火地做出与自己身份不合的事情吧？主管。”43878
主管心里咯噔一声，安吉拉当然是在用身份压他，而且巧妙的不是她的身份，是主管自己的身份。43878
当然，这一声提醒不可谓没有杀伤力，安吉拉绝对是发现了主管是怕死的，可现在主管是凭着一股气——上了头，干脆置自身的安全在外了，颇有一股要拼得头破血流的意味，这虽然是有威力，但还不至于让他退却。43878
但更大的问题在于——话题让安吉拉给拉扯去了，而主管现在却没有把自己真正要提的不满拿出来的时机了。43878
“时机”是个玄之又玄的东西，他还把安吉拉当做平常那个某些方面会被自己这根老油条糊弄的小白，可这时候却遭了殃。如果说原本主管是想要带着怒意有着道德高地地质问不合理的话，现在却被扯得像他在无理取闹，已经有点背叛公司之嫌疑了。43878
就像文职人员琳所说过的一样，被处决、被杀害，就此死亡是在这家公司里绝对算得上好的结局了。毕竟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可是数之不尽，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往往只会有两个字的记录……“失踪”。43878
主管沉默了下来，而安吉拉也就好整以暇似的，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主管了。43878
但主管马上又扯开嘴角了，向着安吉拉拍了拍桌子：“安吉拉，我是主管，对吗？”43878
得到回答后的主管，忽然将眼睛往上一翻，居然没了以往那副沉稳可靠的气质，突然变得像个无赖了，张口道：43878
“那我现在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了，而且是说不准——会对公司不利的问题。”43878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就像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安吉拉的警告也从脑袋上飞过去了一样，不管不顾、不合时机、也根本算不上聪明地这么干下去了！43878
再怎么看这都绝对没有占理，也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就像武侠片里的正派大侠突然甩开了衣服，赤着个膀子喊着“我是丐帮”就躺在地上耍赖了一样！43878
连安吉拉都愣了一下，好像电脑宕了机一般，接着才皱着眉头重复道：“您是脑叶公司的主管。”43878
“是啊，安吉拉，我才是主管。”主管笑道：“而你是我唯一所能够信任的，只要在不损伤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尽一切心力帮助我的助手啊！”438785
他上辈子就是潇洒的穷鬼浪子，窃格瓦拉的忠实信徒，宁愿游遍四方捡垃圾也不愿意多上一天班的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层人士，玩不懂这些职场的弯弯道道，所以很明显，他也玩不过安吉拉。43878
但又有什么必要呢？他是主管，只要他不犯罪，安吉拉就不应该对他做什么。毕竟帮助主管，也是AI的重要职责对吧。43878
他从最开始，就不需要和安吉拉争斗，因为即便实际立场有别，但他们的“身份”本来就不会是敌人。43878
只是安吉拉从最开始就刻意营造出了与主管站在对立面的气氛——从第一天开始就是如此。这是有些诡异的，毕竟她一直都说着自己是主管唯一能信任的人之类的话，但她的确用十分高明的手段这样做了，而主管直到现在才发现，但也为时不晚：43878
你说的那一切让人不安的话，吓人的话……跟我这个“全心全意为公司好”的主管有什么关系呢？43878
基于以上猜测，主管打翻了棋盘，走出了棋局，也就是说……他不打算按规矩玩了，因为他的“身份”本就应该是规矩的制定者之一。43878
安吉拉又是半响的停顿，但最终还是回答道：“……当然，主管。”438783
主管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看来安吉拉还是不会直接把他辞退掉的，毕竟主管又没真干什么对公司不利的事情。43878
“那么，安吉拉。”主管抬起眼睛：“你不觉得……人类员工的效率其实太低了吗？啊，你先不用说，你是主管的助手，我是在为公司考虑，作为顶级AI的你一定能够得到最明确的答案，并且能够把正确的结果告诉我的对吧？你觉得……机器与人类相比，谁会有着更好的工作效率呢？”43878
“主管，对异想体的工作是十分精妙的过程，这其中有着只有任用人类员工才会有的优点。”43878
“所以机器确实能取代大部分员工对异想体的工作，甚至比他们效率更高。”主管不接那弯弯绕绕的话，直接道。43878
安吉拉紧闭着眼睛，仿佛在用力忍耐着什么，而抬起了眉头：“您不觉得您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吗？您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与生产能源上。”43878
这一次还没等主管略带着些得意地乘胜追击，安吉拉忽然低声地念了些什么话，无法重启、重新开始、出了问题之类的话……然后她睁开眼睛看向了主管。而被这道与以往都完全不同的视线注视的主管立即噤声了。438782
那是怎样的一道视线呢？金色的眸子里一圈非人类的线条仿佛是瞄准目标的准星，而主管现在觉得自己被不幸地打上了标记，引来了那道目光的注视——冰冷得像是要将视线化作一支万年冰窟里拿出来的冰箭扎入进主管心里，而当那支冷光穿透了主管的眼珠，冻结了在那之后细密复杂的神经系统时，另一种不安的躁动像共鸣一般从主管心脏里随着自发的一次搏动出现了，一种来源于安吉拉的，瞬间膨胀满主管整具躯壳的某种事物。但根本来不及让主管真正开始品尝一分半秒，在那只可怜的心脏拼命流动鲜血搏动出第二次时——那些刺骨的寒意却瞬间就消失了，主管努力用实际完好的视觉神经分辨前方的画面，才发现安吉拉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只留下一句话语飘散在空中。43878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438782
“呼……”主管双眼发鼓，只顾着不断深呼吸，他知道这不是在问他。43878
果不其然，安吉拉还是重新露出微笑了：“您还是想要知道真相，是吗？”43878
虽然她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了一样，跟主管先前耍无赖有了几分模样，但主管可不会把对方刚才那少见的失态给遗忘。43878
不是我猜测的，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完全搞错了……主管尽可能不让心情浮上面庞，但他心里已经十分狼狈了。43878
毋庸置疑，安吉拉刚才是准备处理掉他，准备杀了他！438783
走出规则的办法是没错的，但问题是——安吉拉也掀桌了。主管掀棋盘是想要按自己的规则来，他扔掉象棋棋盘是为了玩游戏王，为了回到他熟悉的规则去，但安吉拉却居然是当场把桌子掀了个翻倒，然后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把M1917美国制史密斯威森准备直接他妈的把主管给毙了！43878
但更诡异的是安吉拉居然失败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上满子弹的枪居然卡了壳、炸了膛——她做不到了。她原先一定是不假思索地认为能搞定“辞职主管”这种事的，为此完美的AI才会在刚才居然失了态。43878
主管恐怕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这是个好消息，安吉拉因为一些原因恐怕奈何不了他了，但“赌错了差点丢掉命”这件事还是让他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时只觉得四肢发凉，两股战战，几欲先走。43878
他真的不想再死第二次了。现在没有毫无形象地倒在椅子上使劲喘气感受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是用尽全力了。43878
但这次安吉拉什么废话也没说，而是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干货：“您真的很敏锐，也真的很聪明……不是吗？所以，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们永远不会用机器替代员工们的工作，哪怕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主管。”43878
“您的猜测也完全正确，我们，脑叶公司，需要他们无私地为自己的工作献出生命，作为好榜样英勇牺牲。”43878
“多么伟大！脑叶公司不会忘记那些为我们付出一切的人的，就像不会忘记你一样。”438781
全是屁话，主管想到。他现在已经清楚得很了，异想体相关档案上那些被涂黑的人名，全是死亡员工的名字。43878
脑叶公司对待“英雄”们唯一会做的，就是在他们死后马上下达命令让情报部删除他们的一切无用情报，并且抹除掉每一道名字存在过的痕迹。43878
“您知道为什么吗，主管？”安吉拉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又像是在谈论B最后时那样微笑起来：“原因比您想象的什么都要简单，简单得多。事实就是——在异想体杀人之后，它们的产能，不论是效率、质量还是速度，都明显有所增加。而这就是脑叶公司要让员工们去死的原因。”438781
安吉拉笑着点头：“就这样。”438781
不是什么阴谋论，没有什么邪恶目的，连一点私心都没看到的……诡异理由。43878
主管当即就像大声质问出口：你们就为这个杀死所有人？你们把人命当成什么了？！43878
但马上他有根据在这里工作这段日子的经验明白过来，对于脑叶公司，这就是合理且无需质疑的理由。43878
准确来说，死的人就算再多数量再夸张……对于脑叶公司而言，他们只会赚得更多更多，赚得盆满钵满，手里口袋里都装不下。43878
他的喉头动了动，一时间居然没有任何胜利或者猜测得到肯定的开心，也没有了活下来的庆幸。43878
他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腐坏，破败，然后张开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洞，无形的风从这头吹过来，然后把他心里的东西从那头吹出去，留下一堆破布条烂肉。438781
她的笑容并没有变化，但主管已经没法正常地看待这一切了。43878
“我不能这样下去，我不能。”主管想到：“否则我会死的，我的心灵会在我的身体之前就死去了，那么我就只剩下一具活着也没有意义的行尸走肉了。”438782
“安吉拉，我会改变这一切。”438782
安吉拉的脸真正地冷了下去。438785
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人说话了。4387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