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忆、周记与晚安

　　按照惯例，周六的杂货铺是停业状态。因为不用上课，我会利用一整天的空闲时间来整理货架、清理店面、核对账目、补充商品物资......前前后后地全部整顿过一番后，晚霞已不知不觉染红天空，彩旗一般的流云在天际摇曳。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稍稍伸了个懒腰，开始考虑今天的晚餐。lh4pV2

　　打开冰箱，翻看了一会儿库存的食材，我取出乌冬面、咖喱块、洋葱等等，准备做一份简单的咖喱乌冬面。lh4pV

　　曾经的友人教授过我如何把控炖煮乌冬时的火候，虽然今后我再也不会和她见面，然而这份手艺却不自觉地铭记于心，甚至冰箱里都常备着相应的食材。lh4pV2

　　烧水、煮面、融咖喱......lh4pV

　　不假思索之中，两碗乌冬面便很快做好，将热腾腾的碗筷放上餐盘，小心翼翼地端到柜台上，我下意识地回过身，呼唤道：lh4pV

　　“老师......”lh4pV5

　　话音未落，我便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无比可笑的事情，店铺内短暂地陷入沉默，随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无处可去的丧失感在心湖间摇曳。良久之后，我才端起碗筷，开始享用这份难得的温度与寂静。lh4pV

　　本着“勤俭持家，绝不浪费”的原则，我颇为勉强地将两碗乌冬面都吃进肚中，将碗筷收回水池，随后又清洗完使用的厨具、餐具。我关闭店铺内的灯光，回到卧室，缩回柔软的电竞椅上，从最下层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破破烂烂、满是折痕的笔记。lh4pV

　　这是我的日记本。lh4pV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周记本。lh4pV

　　对大多人而言，日记是一件相当鸡肋的事情，往往写上个十天半月，就没有动力继续下去了，因为对他们来说，痛苦的事情会很快被遗忘，美好的事物将被铭刻在脑海之中，无论时光荏苒，那些珍贵的回忆仍然会熠熠生辉。lh4pV1

　　然而于我而言，“记录”一事拥有其特殊的意义与价值，曾经的过往、曾经的来客、曾经的自我，全都埋藏在这本破破烂烂的周记之中，唯有在缓缓翻阅时，能够流淌出微弱的光芒与温度来。lh4pV

　　我拾起一旁的钢笔，耳畔似乎回响着淅淅沥沥的声音，那个淋漓的雨夜降临了，蓝发的风纪执政官再次回到我的身边——lh4pV

　　天雨亚子。lh4pV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纪委员会执政官。lh4pV

　　我曾经以为，她在那个雨夜的装扮是某种偶然，是大雨、狂风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叠加在一起的意外。然而，在校园内，当我看见她仍然把正经的格黑娜校服穿成那副不知羞耻的模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坦坦荡荡地暴露着自己的东西半球时，我便知道风纪委员会是一个不简单的组织，总有一日，它会因为自身的靡靡之风而灭亡吧。lh4pV4

　　再后来，当听闻老师曾经给天雨亚子戴上项圈，在深夜的学园内玩奇怪的play时，我竟不怎么惊讶，甚至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lh4pV

　　当然，虽说为时已晚，但我还是不由地想，自己就读格黑娜学园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吗？lh4pV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lh4pV

　　这之后，枪鸣与炮火震撼大地，硝烟与香水气息混杂在一起，使我想起天使小姐那星云一般的深邃光环——lh4pV

　　圣园未花。lh4pV

　　圣三一学园茶会成员。lh4pV

　　同时也是砸坏我檀木柜台的罪魁祸首。lh4pV

　　据老师说，未花曾经在伊甸事件中犯过更大的错误，以至于茶会在圣三一的地位有所下滑，而她本人虽然依旧归属于茶会，但单论政治地位，已经和普通学生没有差别。lh4pV

　　虽然不太一致，但我想起了因为太接近太阳而落入大海的伊卡洛斯。lh4pV

　　坠入凡尘的前圣三一领袖，在普通学生之中，她会遇到怎样的遭遇，不需要老师暗示，我也能够轻松想象出来。lh4pV

　　与周遭的格格不入使她染上了孤独，醒来时没有人可以说“早上好”，忘带课本时无法向他人请求同看，课间时无人能够相处，放学后无法和他人共同分享喜怒哀乐，临睡时听不见“晚安”......类似的体验我再熟悉不过，然而，我是主动走入孤独之中，曾经千呼百应的天使大人却难以忍受这样的寂寞，只能将老师的联络当作救命稻草，最后，在那个夜晚演变成了某种自暴自弃的心理。lh4pV2

　　虽然今后再也不会与圣园未花见面了，但我仍然希望她的未来能够获得长久的安宁。lh4pV

　　......最后，是那个朝夕相处的影子——lh4pV

　　来自夏莱的老师。lh4pV

　　与我朝夕相处的成年人。lh4pV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让老师留在杂货铺内呢？明明对方是不认识的大人......这样看来，或许我也没有说圣园未花自暴自弃的资格。lh4pV

　　又或许，如同我这样的、一无所有的人被老师的某些特质吸引了，活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我追逐着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物，可笑地利用着老师的感情......lh4pV2

　　不对，不管怎么想这都是老师的错。lh4pV

　　流浪狗就应该有流浪狗的自觉，别一会儿任性地汪汪大叫，一会儿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别人......这会让我很为难的！lh4pV

　　话虽如此，早上对老师说的话确实有些刻薄，如果还能见面，就偷偷地向老师道个歉好了。lh4pV

　　......开玩笑的。lh4pV

　　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纠葛了。lh4pV1

　　我继续写着，水晶灯上的闪光、街角尽头徘徊的影子、缓缓流淌的滴答声、某人轻声呼唤的“小紫”......流动于指尖的时光使我心烦意乱，我知道，曾有无数的岁月都如同这般散落在白纸上，刻印下朦胧的痕迹。有那么一瞬，我觉得一切的夜晚与孤独都回到了我的身边，深渊一般的漆黑之中有无数身影缓缓路过，他们的脚步、声音和神情继续颤动，化作某种微弱的声波。其实，我或许根本不是“海野紫”，我什么也不是。但当声波彼此共鸣，穿过我的全身，所有这些在空气中飘荡的分散的低语凝结之后，我才成为了我。lh4pV

　　啪嗒——lh4pV

　　手中的钢笔摔落在地，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勉强合上周记，随后踉踉跄跄地瘫倒在床铺上，无穷无尽的睡意如同恶魔一般向我袭来。lh4pV

　　深入骨髓的恐惧涌上心头，倘若此时的我陷入沉眠，明日清晨睁开眼睛的少女是否还记得此刻的绝望？格黑娜也好，圣三一也好，千年也好，是否存在着什么人，仍然记得“海野紫”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lh4pV

　　“晚安，基沃托斯。”lh4pV4

　　梦呓一般的道别之后，我缓缓地合上眼睛，黑暗将世界吞噬。我知道，在深沉的梦境之中，自己会看见一副支离破碎的油画，逼仄的裂纹之间将渗透出微弱的光芒，“海野紫”一切的意义都在于追逐这抹光芒的去向，为它而生，亦为它而死。lh4p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