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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破局 上

  长胡子老先生缓步进门,捋着胡须自我介绍道:“老夫俞衍之,见过泽芜君,聂宗主。”3sESq

  蓝曦臣唇边沁出一丝笑意,道:“原来是江州俞氏俞宗主,不知有何指教。”3sESq

  聂怀桑瞧了瞧俞衍之,心中颇有些感慨。3sESq

  俞衍之与蓝启仁差不多年纪,但单就样貌看,俞衍之和蓝启仁,一个像是吃糠咽菜苦难磨着长大的驴,一个则是金莼玉粒书香墨水教养大的人。3sESq

  他自小爱搜集野史传闻,对于江州俞氏的一些轶事略有耳闻,江州俞氏虽盘踞江州近百年根基深厚,但百年来既无震慑一方的独门绝技,也无才干出众的门人弟子,论起钱财产业,也不过刚够糊口过日子,距离财大势粗还有十万八千里远。说俞氏是仙门百家之一,其实谁也没当他们是一回事,当初俞氏依附江氏,江枫眠虽是以礼待之,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其并不重视,倒是俞氏自己希望在仙门中出头,不管仙门百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要听闻,必定闻风而动。3sESq

  这般努力上进几十年,终是被他们在仙门众多世家之中挣得了一席之位,只是这其中的心酸屈辱却不足为外人道了。3sESq

  俞衍之面容肃谨:“端午前后,我俞氏子弟在登仙桥遭人伏击九死一伤,不知泽芜君可知此事?”3sESq

  蓝曦臣垂下眸子没有做声,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的景象。3sESq

  九死一伤,薛洋留的好后手。3sESq

  他低低一叹,道:“俞宗主,我随你去。”3sESq

  这话一出,聂怀桑立时瞪大了眼睛,正在一旁吵闹的江澄和金凌也面露愕然,万阖露出笑容,俞衍之苦笑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3sESq

  蓝忘机担忧的上前一步,蓝曦臣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他身后的魏无羡道:“烦请魏公子与我同去。”3sESq

  江澄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对金凌冷喝一声:“还不快走,等着人家赶么!”3sESq

  金凌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愤恨,怒气冲冲回嘴道:“要来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下次别叫我了,比大小姐还难伺候!”3sESq

  大小姐本是少年一辈斗嘴说金凌的玩笑话,如今被他套在江澄身上,不知怎的十分应景,蓝景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蓝思追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对金凌躬身一礼道:“金宗主,景仪一时失态,还望金宗主涵雅海量,宽宥他这一次。”3sESq

  魏无羡看着蓝思追向金凌行礼,口里称着“金宗主”,想着才不过几年,一同夜猎嬉戏少年的身份已经分出泾渭,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悲凉。3sESq

  像是有感应似的,蓝忘机朝他望了一望,看着他淡然而温暖的眸子,魏无羡的心又暖和过来,挂起招牌式的笑容正要厚着脸皮过来解围,蓝景仪却道:“我笑一笑又没犯王法,凭什么要他宽宥?”3sESq

  魏无羡虽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性,好歹比蓝景仪多活了一把年纪,他对眼前情势不甚明了,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一星半点的火星子,一边暗道蓝景仪那张嘴闯祸的本事不必自己小,一边火速朝蓝忘机使了个眼色,要他帮忙拉架。3sESq

  他要蓝湛拉的不是金凌,而是在晦暗的光线中脸色愈来愈不好的江澄。3sESq

  江澄护短出了名,金凌这个家主虽然坐的不稳当,但也不是蓝景仪这样一个旁派弟子能够轻慢的,真要动起手来,蓝家不一定占理。3sESq

  蓝忘机没有理会魏无羡的眼色,冷然道:“家规一百遍。”3sESq

  蓝景仪苦着脸嘟囔道:“笑一下又怎么了?”3sESq

  蓝忘机道:“第五百六十七条,不可无故哂笑。”3sESq

  蓝景仪的脸色顿时像晒蔫了的茄子苦得快皱起皮来。3sESq

  蓝曦臣随着俞衍之走向大殿外廊,那里已经站满了参加仙盟大会的世家宗主,在他们的注视中,蓝曦臣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到他发噩梦梦到的地方。3sESq

  聂怀桑、江澄、金凌与他同行,三人各怀心思,却有着共同的疑问。3sESq

  上一次被这样万众瞩目还是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屠戮之夜,魏无羡走在台阶上,心里蓦然有些发虚。3sESq

  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到江厌离倒下的地方,他也不愿抬头,一抬头就能望见江澄孤绝的背影,看到金凌孤苦的样子。3sESq

  他也有疑问。3sESq

  蓝曦臣在外廊最显眼的地方站定,万阖笑容满面的正要宣布仙盟大会正式开始,蓝曦臣却抢先一步,温和而坚定的说:“俞宗主,方才你问我的问题,可否当着仙门各家宗主、弟子的面在问一次。”3sESq

  俞衍之冷不防被蓝曦臣点名,除了猝不及防的愕然,更多的是莫名的恐慌。3sESq

  他本不是个挑事的人,但经不住门内众人的撺掇,毕竟在仙盟大会上将蓝氏拉下马,一鸣惊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他还未深思熟虑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做了。3sESq

  迈出第一步,后面的步伐便身不由己了。3sESq

  他紧张的抓住自己的衣裳,那是他的老妻特意扯了新绸为他赶制的,比不得其他宗主身上绫罗鲛绡的富丽华贵,却是最合身最舒适的。3sESq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恐惧,慢慢站在蓝曦臣的对面。3sESq

  躬身一揖,颤声道:“敢问蓝宗主,端午前后,我俞氏子弟在江州登仙桥遭人伏击九死一伤,蓝宗主可知情?”3sESq

  他用上传音灵力,广场上数以千计的仙门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这样的问话,皆尽窃窃私语起来。3sESq

  蓝曦臣神色淡然:“俞宗主既然问我,便是断定我与俞氏弟子伤亡有关。”3sESq

  俞衍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强行抑制心中的惶恐,硬声道:“据那侥幸逃脱身受重伤的弟子禀报,我俞氏弟子遇袭之时,蓝宗主在场,夔州薛洋也在场。”3sESq

  仿佛滚热的油锅里溅进了冰水,广场上的嗡嗡的议论声一下炸裂开来,各家修士门人弟子七嘴八舌噼里啪啦说的不亦乐乎。3sESq

  “我说上次夜猎邪祟怎么看到泽芜君和薛洋一起,原来是这样!”3sESq

  “什么!泽芜君和薛洋!不可能吧!”3sESq

  “夺舍的夷陵老祖都常住云深不知处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3sESq

  “哎呀,我记得除了薛洋,还有一个姓温的女人,泽芜君不会...啧啧...这蓝氏真是......”3sESq

  “对呀对呀,那个女人的身份还是浮屠门的贾宗主发现的!”3sESq

  ......3sESq

  站在大殿外的宗主们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听到这些话,个个脸上像是开了染料铺子,各种颜色俱全,唯独江澄一张脸,仿佛是黑的,细细一看,又似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颜色,要勉强形容,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黑吧。3sESq

  独独对这些议论听而不闻的却是这些不利言论的主角蓝曦臣。3sESq

  他独自站在最中央的地方,细雨濡湿了他的衣衫,轻风撩动他的衣摆,他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眉目温润的玉像。3sESq

  俞衍之望着他,心里乍然生出妒恨来,是嫉妒蓝曦臣的才貌声名吗?还是恨拥有这样光鲜人生的人不是他吗?俞衍之心里没有答案,但是,能够在今天,由他将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人从那个高高的位置上拉下来,原本恐惧的内心忽然涌动起猥琐的兴奋,他的眼里闪烁着森冷的光芒,怀着龌龊而恶毒的心思近前一步,再一次高声道:“敢问蓝宗主,端午前后,我俞氏子弟在江州登仙桥遭人伏击九死一伤,蓝宗主可知情!”3sESq

  蓝曦臣缓缓环视广场上乌压压的人群,一如往常的和声道:“除了俞宗主,大约还有许多同修有问话等着我,只是,”他停了一停,深潭似的眸子缓缓转动,一一扫视殿前诸位宗主,“诸位要想清楚我是谁,若无十分证据,还是谨行慎言为好。”3sESq

  他的温和客气与素日并无二致,重逾千钧的威势却在这样平静的话语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3sESq

  还没等一众宗主捋顺气息,蓝曦臣已向聂怀桑使了个眼色,聂怀桑会意,朝俞衍之一拱手,笑眯眯道:“俞宗主,借一步说话。”3sESq

  俞衍之惊疑的目光在蓝曦臣和聂怀桑之间徘徊了一会儿,终是犹犹豫豫的跟着聂怀桑走到人后。3sESq

  俞衍之原本以为聂怀桑要与他说些替蓝曦臣遮掩的话,不想聂怀桑拿出几本破破烂烂的簿子递给他。3sESq

  俞衍之疑惑的接过,才看到封皮,脸色立时煞白,汗落如雨,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却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3sESq

  聂怀桑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无不同情道:“江州山高水险,虽有物产却不易求取,俞氏偌大的门脸支撑不易,俞宗主辛苦劳碌不用旁人赘述,偶有逾越之举,想必也是一时糊涂,曦臣哥说,有过必悛,有不善必惧(注1),俞宗主是读过书的明白人,定然知晓这个道理。”3sESq

  俞衍之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3sESq

  俞氏虽有百年基业,却无百年财帛积蓄,不知哪一任宗主起的头,每当门中钱财周转不济,便用见不得人的法子搜刮敛聚钱财,这些事,这些钱,桩桩件件明明白白记录在他手中的破烂簿子之中,他不知道这些簿子是什么时候落在聂怀桑手里的,也不知道蓝曦臣究竟知道多少俞氏的肮脏勾当,他只知道,若再有半句对蓝曦臣、对姑苏蓝氏的不利言论,江州俞氏的百年声名定然会毁于一旦。3sESq

  他顾不得众人惊诧的目光,飞快的跑向蓝曦臣,納头拜道:“老朽糊涂,方才言语顶撞,还望泽芜君恕罪!”3sESq

  注1:有了过错一定要悔改,干了坏事肯定会觉得害怕。出自《国语⋅蓝尹亹论吴将毙》3sESq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