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打过了多少场战争了？他第一次握住武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43b0f
这些并不重要的东西，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只知道，他需要再一次握住武器，将面前的所有人击溃——就像他历来所面对的所有敌人。43b0f
“砰！”他举着手中的巨盾，宛如激流中的礁石将面前的源石技艺和弩箭雨一分为二，随后他挥动手中的大戟，将眼前的重装干员击飞，他那坚固的盾牌仅仅挨上了一击，便在戟下凹陷成了无用的铁片，爱国者迈步乘势而入，血红色的雾气在戟上凝结，宛若实质，而他血红色的双眼闪烁着诡异的光。他高举起戟，要将那位重装干员在戟下粉碎。43b0f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火花四射，两柄浮空的巨剑堪堪抗下了爱国者这本该致命的一击。爱国者没有迟疑，赶在其余干员将他合围前抽身后退，回到盾卫阵型之中。43b0f
“重装干员们注意躲避，不要硬抗！你们的盾根本挡不住他的戟！其余干员，想办法打破他的盾！”43b0f
对方的指挥官能力高超——这是爱国者所意识到的事实。每当自己想要冲上前去突破阵线，都会屡次三番地被压制。而几次下来，身上那本身就年久失修的铠甲已经开始破损。即便盾卫和自己举盾阻拦，但终究会有攻击从空隙中一次又一次命中自己。43b0f
于是，他再度持盾冲锋。这一次，他动作大开大合，将自己暴露于盾的保护之外，从而用横扫的大戟撕裂敌人的防线，他高举起戟，手臂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每一块肌肉都像精准运作的机械般施展到了极限，萨卡兹的“吃人”巫术施加在戟的身上，而戟的目标死死锁定住了那位指挥官。擒贼先擒王，这是任谁都能明白的道理。43b0f
而后，勋爵脊背中的那个一直隐藏的“生物”终于动了。它张牙舞爪地扑上前来，爱国者的戟调转枪头，狠狠轰在了Mon3tr的身上，火花四溅的同时令一大块构成它躯体的结晶崩碎脱落在地，而新生的结晶正在缓慢填补着这些空缺。它怒吼着，四肢着地与爱国者贴身搏斗。43b0f
“Mon3tr，撑住！狙击干员，继续轰炸他的躯干部分，他的铠甲已经严重破损。术师，牵制住其他游击队战士，别让他们有机会插手！”43b0f
大量的结晶从Mon3tr的身上脱落，再生的速度已经远远慢于它损伤的速度。爱国者单手抓住它张开的大嘴而后一拳砸在地上，伴随着Mon3tr的哀鸣，地上轰出一个盆口大小的坑。43b0f
“迷迭香！牵制爱国者，别让它继续追击Mon3tr!”43b0f
“后撤，Mon3tr，近身缠斗没有优势！你已经无法阻止他前进了！”43b0f
几柄巨剑化作坚固的屏障，死死挡在了爱国者的身前，护住了之后的Mon3tr。43b0f
“剑要脱手了！他……我连直接去抓他，都控制不了他，他感受起来，就像是山崩……！”43b0f
“把能量聚集成束……收束。再收束，收束成线，照准他的心脏部位！”43b0f
迷迭香操纵的巨剑及时撤开，伴随着Mon3tr的一声尖啸，炽热的绿色光束突袭从它的口中喷涂而出，恐怖的热量将爱国者身上的盔甲胸口处融化，炽热的金属将他胸口的血肉烫的滋滋作响，随后再生，皮肤、衣物与缓缓凝结的熔融金属黏在了一起。43b0f
但爱国者仍旧在战斗。即便于老兵而言，这样的痛楚也足以令他们满头大汗，短暂的失去作战能力；但于爱国者而言，这些令他眼睛都未曾眨上一下。剩余的重装干员和近卫干员不得不再度与爱国者缠斗，但一轮又一轮巫术的血红色冲击波从他身上散发，削弱着干员们的力量。43b0f
Mon3tr低吼着，撤离战斗的前线。凯尔希施展着自身的某种技艺，令它身上的结晶加快恢复，“这竟然也不足以破坏他的身体机能……每一次战斗都是死斗，每次战斗都豁出性命，因为生命会回归血脉，生命将在他人体内永生……43b0f
“近卫和重装干员，不要怠慢……撤退。他的身躯也会释放“食人”仪式，他自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巫术装置。43b0f
“博卓卡斯替，许多萨卡兹，并不希望你这样的温迪戈无谓地牺牲掉。”43b0f
“不。我怎么会，牺牲？我还能动。我还能，杀死你们。我的身体，还能听从，我的指挥。我还没体会尽，痛苦......不甘与遗憾。这就够了？这难道，就够了？”43b0f
阿米娅大喊道，“博卓卡斯替先生……停下吧，请你……停下吧！更多的战斗只是折磨！”43b0f
“战士。战士就是，要背负，所有死者。我背着，他们的痛，他们的恨，他们的沉默。43b0f
“如果，我，驻足……他们就是白死。折磨？你们应该，感到折磨。你们，无法战胜我。”43b0f
“呜……”阿米娅不再做声，唯有一串又一串漆黑的源石技艺在她的手中爆发。43b0f
罗德岛更改了战术，不再由重装和近卫阻拦爱国者，改而只使用术士与狙击远程压制——显然，现在已经不再是吝惜弹药的时候。43b0f
即便已经再度增添无数伤痕的巨盾已经挡下了绝大多数，但终究有攻击打到了他高大的身躯上。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43b0f
大概是……走马灯？听说人到将死之时，都会看见这样的走马灯。而这一次，他看见了自己那已经死去的妻子。43b0f
“……海伦。我不配得到你的爱。我没能守住你。我也没能，守住誓言。我的家人，我全都，没能保护。爱……我配不上。43b0f
“被信赖的人，背弃了诺言。背弃诺言的人，依然活着。即使如此，诺言，依然还在。因为诺言里，还有悔恨。”43b0f
大戟再度与巨剑碰撞。倘若没有迷迭香，爱国者现在本能顶着远处劈头盖脸打下的源石技艺和弩箭，冲上前去一戟将他们尽数杀死。43b0f
“……不仅是，已死的人。菲林，你的悔恨，在哪里？”爱国者抬头，看向远处的迷迭香。43b0f
“你要，背着，走下去。这座城里的人。乌萨斯的感染者。大地上，失去父母的人。大地上，父母做下错事的人。都会被人背负——”43b0f
这一次，他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他看见了他是如何反抗帝国的感染者法令，为感染者们摇旗呐喊，最后又是如何死在那个冰冷的冬天，那个无人的街头。而这，是因为自己的隐瞒。归根结底——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43b0f
“……格罗瓦兹尔，你是无辜的。你是无罪的。感染的，是我。隐瞒的，也是我。父亲终归，有眼却盲，父亲没能，走上正途。我……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43b0f
“我儿……父亲杀了你，父亲还让你，白白死去。父亲……不配，做你的父亲。我停止战斗，就是背叛他们。”43b0f
但爱国者仍旧没有止步。即便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破烂烂，即便自己的肉体鲜血淋漓。他仍旧在前进，顶着法术、箭矢和巨剑一步一步前进——他离那个罗德岛的卡特斯，以及她身后的那个指挥官与凯尔希勋爵越来越近。43b0f
“越来越多……我看到……越来越多”阿米娅的神情悲伤，“爱国者先生……这么多，这么多的悔恨……从来都不说，你从来都不向任何人去倾诉吗？”43b0f
“我会想，为什么，殿下那样的人，也会遭遇不测？”他看向凯尔希。而凯尔希默不作声。43b0f
“你不会回答我。殿下的死，至今都，扑朔迷离。但我知道。她不曾逃避。她从头至尾，都只微笑面对。我停止战斗，所有的反抗，都失去意义。我停止战斗，就是逃避——我不可能停止。”43b0f
忽然，他又是一阵恍惚。这一次，他看见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卡特斯女儿。看见她为了不让自己因拥抱而冻伤，决心学习控制自己的源石技艺，决心研制能不被冻伤的药物，然后看见……她的护符在自己手心中破碎。43b0f
“叶莲娜……叶莲娜……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父亲，什么，都没能，为你做到。我什么，都没做到。我亏欠你，太多。太多。”43b0f
“太多了，太多了……”而阿米娅看见了更多。爱国者那漫长的一生，如同在她面前徐徐展开的一副画卷。43b0f
“卡特斯女孩。你是，罗德岛的领袖。你究竟，哪里出众？你们有个成员，向我描述过你。”然后，爱国者迈步向阿米娅走去。43b0f
“你们的战士，十分优秀。但仅仅优秀，还是会死。你还有哪里，能让我，看到价值？你想阻止，核心城，却无法，战胜我？”43b0f
“——别想碰阿米娅！”迷迭香满头大汗，手指紧绷，自身的源石技艺几乎被施展到极限，“一把，两把，三把......第四把！”43b0f
伴随着一声脆响，这四把巨剑终究突破了爱国者身上的防御，令他那未能被击破的巨盾一分为二，令他那骇人的大戟从中间折断，令他那身上残破不堪的盔甲崩落在地，只露出内部无数的伤疤、与密密麻麻的源石晶簇。43b0f
“……呵。竟然能，钉穿铠甲。这副铠甲，终于到了极限。”43b0f
“……你挣脱不了的……！”迷迭香拼命地施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她的身上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四把巨剑继续向着爱国者施压，撕开了鲜血淋漓的血肉，轰开了坚固的源石晶簇外壳，却死死卡在了温迪戈的骨头上，再难寸进丝毫。43b0f
“——菲林，你很强大。你对我是威胁。”但爱国者的目的已然达到——他距离罗德岛的三个‘大脑’只有十余步之遥。43b0f
“——你已经到极限了，我知道。因为你毕竟不像霜星小姐，你并不是个术师……那这一下就已经足够了。这个法术里有……我看到的所有事情。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所有。……已经够了，爱国者先生。”43b0f
伴随着阿米娅背后突然扩大的菱形，她抬手，一道漆黑的能量柱从她的手心爆射而去。它蔓延着、如同树杈一样生长着，而后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先前无数攻击都没能起效的爱国者的身躯，去势不减地轰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43b0f
“居然……这是……什么？这一击，很精准。我已，不再能挪步。”43b0f
“所有损伤，堆砌到了极限，”凯尔希感慨地看向爱国者，“博卓卡斯替……”43b0f
“……我本打算，击溃你们，之后让游击队，假借你们名义，杀死塔露拉。43b0f
“现在，已经不必。你们胜了，你们名正言顺。去杀死，塔露拉。”43b0f
“我怎么能允许，感染者，被奴役他人者，利用？我的命，你们拿去用。这是胜者的，战利品。你们，胜了。”43b0f
爱国者从先前战斗中一直护住的盔甲贴身处拿出了什么，丢给了远处的凯尔希，“勋爵，这个，请拿好。”43b0f
“停下切城的秘钥。如果你们，去舰桥区……你们要带上它。”43b0f
“不。我的确打算，杀了你们。但现在，你们战胜了我。你们应得。”43b0f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许久没出声的博士发问。43b0f
“我女儿，只是天真，她会网开一面，也会假设结局。我不会。我只等到结果。而且，最好的结果......就是这样。43b0f
“我的士兵，因为惊讶，没能发挥全力。他们活着。只有我一人……为之而死。我死得其所。43b0f
“我们温迪戈，自我流放，失去一切。但我们身负，萨卡兹的传统。先祖，塑造我，培育我，注视我。所以，请替我见证。”43b0f
“……我在此担当一位萨卡兹的见证者。博卓卡斯替，卡兹戴尔的温迪戈，一生从未背叛过血肉，也从未愧对亲族。43b0f
“对我，并不是。啊——我感到......我感到，我清晰的视野，开始模糊。谢谢你，勋爵。”43b0f
“乌萨斯的，感染者，又要走去哪里？晦暗的夜晚，还会遮蔽......多少明星？”43b0f
“战斗下去。活下去。你们的路，只有你们……自己去走。走了，才有路。43b0f
“我必定要死。只是不知道，是否该是现在。我们的死，究竟能，改变什么？也许这个问题，你们，才能回答。43b0f
就这样，这位伟大的战士，逐渐闭上了他浑浊的红色双眼……43b0f
他早应该反应过来。早应该在自己看见亡妻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43b0f
他猛地怒目圆睁，看向自己的周围，“怎么会……我，不要幻觉，不要慰藉！是谁……是谁引我看到……幻觉！”43b0f
阿米娅惊呼出声，“啊……为什么……为什么爱国者先生会……挣脱？”43b0f
爱国者终于将视线锁定了近在眼前的阿米娅身上，“原来，如此。——是你。卡特斯。是你。原来，你就是……继承者。43b0f
“特雷西斯，说谎。殿下她……有继承人——你是魔王。”43b0f
“啊……！”凯尔希忽地看向阿米娅，在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阿米娅先前干了什么。43b0f
“我死在……魔王的手上。我……怎么会？我终归，没逃过命运。不。不……不。”43b0f
“我听说，过去，萨卡兹的君主，将愿景与抚慰，作为赏赐。他们的功臣，能见宏伟高墙，或是已逝挚爱——无数战士，为此幻境，奋战不息。”43b0f
“我只是，我只是……爱国者先生，我不想……不想……你生命的最后……明明不该这样凄惨！43b0f
“我看到……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两百多年……不断地战斗……不断地战斗，失去，失去……失去了一切……43b0f
“幻觉？不！那不是结局！如果悲惨，那就悲惨。如果愚蠢，那就愚蠢！这是，我的结局。是我……应得结局。43b0f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够了？没有人该这样失去一切！”43b0f
“……好结局，从不理所应当。孩子，才相信童谣。你和我的女儿，都只是，相信童谣的孩子。43b0f
“我说霜星那些，太重了……太重了。我不同意，她的观点。她只是……年幼的孩子。只是，年幼的孩子。矿石病，奴隶主，这片大地……竟容不得，一个孩子。塔露拉送她，去死。”43b0f
“你能，带给我什么？塔露拉，曾经带给我的，你甚至还，做不到。之后，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子？43b0f
“——这就是命运。我尝到，太多滋味。我决不向命运，低头。即使命运，每次都赐我，相同结局……我也宁可，每日与它缠斗，直至太阳，再次升起。43b0f
“但是……你也许能改变。我与命运抗争，无数年......终归，还是，没能胜过。但你……你也许，不同……你真有资格，继承那位殿下？”43b0f
“也许……这一切……都属于你们。只有你们……去做。那个……整合运动的，暴君，命运……你们自己……去推翻。”43b0f
凯尔希忽然抬眼望向阴沉的天空，神情变幻莫测，“不……等等……萨卡兹的预言来自种群记忆的全面融合。源石多生区域发生的源石能量爆发……核心城恰好遭遇了天灾。祭坛……阿米娅……温迪戈……魔王？！43b0f
“等等，如果这能直接影响到……不可能！古老的温迪戈最后的血脉直接贯通了萨卡兹的整支族群吗？！这个预言……这个预言？！雪？“食人”的博卓卡斯替和所有祭坛发生了共鸣？！还有我刚才施加的……温迪戈的回魂……！”43b0f
“——各位干员！！无论他说什么……无论博卓卡斯替说了些什么！一个字也不要信！！！”43b0f
“爱国者！预言是不可信的！那只是源石技艺的生理性残留！”43b0f
“但……但我知晓……所有预言……全都实现。我也正死在，魔王之手。43b0f
卡特斯女孩没有闪躲。死亡的阴影袭上了她被硝烟染黑的面庞，她没有挪步，没有惊叫，仅仅是直视着爱国者的双眼。43b0f
于此同时，沉重的黑色利剑与闪烁着不详光芒的能量束，飞速地刺入了巨人那具不死之躯，却也依然没能撼动他分毫。43b0f
「但有人与我说过，事在人为。所以，即使未来一切，都在你我眼里......」43b0f
「幼小的魔王啊。事在人为。如果这是命运......」43b0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