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大殿贵气逼人，双檐重脊，雕梁画栋，朱漆描金雕花的柱子上爬满了威武的五爪金龙，这是徐钺第一次正式踏入皇宫，即便经历过圣灵选拔之后他已经变得百无禁忌，无所畏惧，但是这种正式大气的场所，还是让他有些拘谨。kXoKE
尖细而悠长的嗓音绵延不绝，在诺大的宫城内扩散的很远，直至正阳门上的一声钟响呼应而来，徐钺看到身前这名身材壮硕的太监对他温和的笑了笑，然后躬身行了个礼，自觉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南境珍稀麋鹿皮制成的地毯延伸在脚下，那些盔甲上泛着紫光的羽林亲军手持兵刃用带着崇敬的眼神注视着他，负责为火炉添火的低阶内侍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都纷纷慌张的低下头，这种被所有人尊敬的感觉让徐钺的眼睛发酸，而在穿过长长的通道之后，徐钺看到了自己今天要见的人。kXoKE
徐钺微微弯腰请安，在入殿之前已经被教导了各种各样的礼仪，如他这等圣灵是不需要如同普通大臣一般五拜三叩的，圣灵者见皇不跪，只需要行躬身礼即可。kXoKE
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明明眉眼处那么稚嫩，但头顶怎么就有了白发？而且对方的身体……为何同他一样瘦弱，露在衮龙袍外面的手臂没有多少血肉，上面的细细的经络看的很清楚。徐钺不明白，为什么这名身份如此尊贵之人，看上去吃的也不好。双方都没有开口，只是怔怔的对视。kXoKE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原本以为在圣殿内经历了很久很久，但是出来之后实际上只有一天，他思来想去也想不透，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因为疼痛而出现了幻觉。kXoKE
朱祁钰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面前的这位新圣灵，这名被所有人都小瞧了的庶子，打败了九十九名竞选者成为了胜者。不过圣殿之中发生的蹊跷实在是太令人奇怪，主持圣灵选拔仪式的那一批圣灵全部消失不见，或者说困于那座圣殿之中，至少没有再出现过。今天召见他的目的，一个是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是他的第一位圣灵啊，只忠诚于他的圣灵，还有一个就是想要问问圣殿之中，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kXoKE
然而在看到那双低垂着的眼眸之后，他忽然就不想马上问这些大事了，那双倔强的眼神让他有些出神，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小家伙现在最想干些什么。之前锦衣卫呈上来他的卷宗，国公府的庶子，从小到大都是坎坷，现在陡然掌握世间最大的权与力，会去报复那些以前欺负他的人吗？还是说为了虚名选择放过那些人？还是说是真的心胸宽广放过？kXoKE
少年一下定在了原地，他的脑海中闪过昨天走出圣殿的一幕幕画面，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所有人看起来都是那么渺小，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地位……开心、骄傲、解脱？kXoKE
他咀嚼着一个又一个名词，但是都感觉和自己最初的心境有些差别，其实这些所谓荣耀和强大的武力并不是自己最开始想要的。他并不想参军，并不想成为圣灵，并不想去打仗……kXoKE
这个回答让朱祁钰有些呆滞，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想嘲笑这个好像长不大吵着要妈妈的少年，而是觉得熟悉。kXoKE
他朱祁钰，自小作为藩王培养，他的生母和他独自居住在宫外，两个人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自己身体一直不好，母亲每天都会给自己熬药。太医说这药啊，得把握着火候炖两个时辰，每天都要炖，母亲怕别人手脚不利索，每次都是自己炖，时间一久眼睛都被烟熏坏了，但母亲丝毫不在意。他很想念妈妈呀，入宫已经六天，已经六天没有和妈妈一起吃饭了。kXoKE
现在宫里面的太后是他皇兄的生母，孙太后，他每天都要早起给对方请安，但是对方每次都不会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即便看见自己在咳嗽都不会过多问。孙太后只是关心她的儿子，关心那个打了败仗被俘虏的皇帝，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就像自己的母亲关心自己一样。kXoKE
朱祁钰其实也理解孙太后的心理，哪个娘会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呢？但是他就是……就是有些难过。kXoKE
想到这，这位原本一板一眼的殿下眉角柔和了几分，不管怎么说，一个孝顺的人，再怎么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的。kXoKE
“这样啊，等到你从这里出去，你就可以回家见到妈妈了。”kXoKE
温和的声音让徐钺没来由的对面前这位年轻人生出了一丝好感，他颇为紧张的点了点头，现在要做些什么礼仪他也忘光了，实在是因为作为一名不受宠的庶子，压根没人教导过面圣的礼仪啊。kXoKE
“不必紧张，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和你说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朱祁钰看出了徐钺的紧张，出声安慰道，不过徐钺凭借极强的视力能够看到对方的大腿仍旧在轻微的抖动。kXoKE
“你也明白这一次的圣灵选拔是为了什么，最新的战报，西夷二十万大军已经到达了嘉峪关，嘉峪关一破，后方就是一马平川的神京城，三百万百姓的命就握在我们手里啊，朝会上的大臣们到现在还拿不出一个决策，有的人说跑，说跑回南京，说我大明地大物博总能打退他们，但是孤不愿意啊，河西走廊，先帝花了十年时间励精图治，再加上当朝十四年如一日的经营，原本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刚刚燃起一丝文明之火，现在难道就要拱手让人吗？”kXoKE
朱祁钰的面孔涨的通红，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与不甘，“阁老们都说我只要守住大明国本就是大功，以后等到正统还朝，那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若是擅自出击，一旦神京失陷，就有国朝震动之险。但是我不愿意，我不想才过去仅仅三十年，洪武的荣光刚刚落幕，永乐的余晖还没有完全落下，那些卑贱的西夷就敢到大明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我老朱家就要靠出卖百姓的血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万世留名！”kXoKE
“我朱祁钰……也流着洪武永乐的血……如果大明命该如此，那我也是朱家的最后一个男人！”kXoKE
徐钺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心潮澎湃，他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很容易被人影响，传扬道教的师傅到府里讲经他会忍不住去让人家看看今年是不是平安，研究器械的工匠到府上做活，他也会忍不住去看看，现在郕王殿下拿着神京城外居住在河西走廊的百姓和大明朝的骨气说事，他也会情不自禁的跟随。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kXoKE
他回忆着入殿前那些宦官教导自己的礼仪，生硬的单膝跪地，右手狠狠锤击胸膛——kXoKE
在这座庞大的宫殿内，一个少年，向比自己年长几分的一位少年效忠，这场宏伟且盛大的命运之战终将缓缓拉开序幕，在这条通往胜利的路上，冲锋！kXoKE
古色古香的书桌上呈放着一套红木雕漆的文房四宝，正对着大门上方挂着一副挥毫泼洒的字画，内容是浩然正气。两名身材瘦削的老者聚坐在书桌两边，一旁的侍女轻轻的将刚刚煮好的茶满上，随后缓缓退去。kXoKE
“阁老，这回的圣灵选拔，那个李勇在干什么？我们说好的事情，现在却搞成这样，我们把各自的子嗣送进去，说好的让他们成为圣灵，到头来是谁？到头来怎么是魏国公府的这个小子成了圣灵？阁老，这实在是在藐视我们啊！”位置靠门口的老者忿忿不平的说道。kXoKE
显然对于刚刚出炉的圣灵选拔结果不满意，然而对面那位白发更加多的老者轻轻用嘴唇碰了碰茶杯，用边缘稍凉的水润了润嘴唇，“哎，行俭啊，不必过于焦躁，我去问过李勇了，他将朱厌营剩下留守在京城的十五尊圣灵全部派了出去，最后一尊都没有出来，他的损失也很惨重，说不定，是圣殿之中出了什么问题。”kXoKE
“阁老，既然是圣殿之中出了问题，我们是不是可以派人进去看看？”名为行俭的老者正是当朝天官，吏部尚书王直，而与他对话的，则是内阁次辅陈循。kXoKE
“行俭，不要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皇室的力量并没有削弱到这种地步，我们仍旧需要耐心等待。”陈循老神在在的回答，他的言语之中满是从容，“况且，朱厌营的损失，其实变相也是皇室的损失，虽然我们在拉拢李勇，但是圣灵毕竟沐浴皇恩几十年，一旦发生变故就糟糕了。”kXoKE
闻言王直点了点头，捋了捋那精心打理过的胡子，“还是阁老看的长远，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忠于皇室的勋贵已经十室九空，屹立于皇室身旁的两支圣灵营去其一，京城中最强大的三大营也葬身于西夷那边，剩下的团营不足为惧，慢慢腐蚀即可，至于羽林军，失去了勋贵的后备兵源，必然不得不向民间开放，到时候就到我们的机会了。”kXoKE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圣灵的强大不是一两支军队能够想象的，特别是在京城，在皇宫这种狭窄的地方，不要说一营圣灵了，只要有十尊圣灵，就能够把守住宫门不破了。”陈循摇了摇头，他知道近来的一番计划成功，让自己的同僚都有些得意忘形。kXoKE
“我明白，阁老，”王直点了点头，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也不是莽撞之人，耐心是在大明朝廷混下去的基本素养。kXoKE
陈循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忽地拿起桌上的卷宗，将其递给王直，“这份卷宗，是关于那个新晋圣灵的，徐钺，你应该看过了吧？”kXoKE
“看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不足为惧。”王直轻描淡写的说道，然而这一评价得到了陈循的反对。kXoKE
“行俭，你还是太高傲了，能够成为圣灵的，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你觉得你儿子优秀吗？”陈循皱着眉头问道。kXoKE
“自然。”王直点了点头，他儿子可是正统十二年的探花，百里挑一的存在。kXoKE
“不到而立之年担任御史，能劝导皇帝勤于理政，也是个优秀的年轻人。”kXoKE
“现在你的儿子和杨宁的儿子，还有一大批同僚的儿子都死在圣殿里了，只有你嘴里这个庶子活着走了出来，并且还成为了圣灵，你现在还觉得他简单吗？”陈循的话让王直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艰难的摇了摇头。kXoKE
陈循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指着桌上的这一份卷宗说道，“我们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不知道他是无支祁还是朱厌，而且昨天出来的圣灵化，那身躯太庞大了，比一般的圣灵要高大起码三倍，这太古怪了，而且吸收的泰矿能量也比一般的圣灵要多，我们需要加强对他的了解。”kXoKE
“明白了，”王直摆正了态度，满脸的严肃，“那么，是否要除掉他呢？”kXoKE
陈循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摆了摆手，脸上的褶皱都连到了一起，“先不用，现在动手容易把我们这位监国给吓到，接下来的朝会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提，现在神京城防不利，迁都的事情也可以摆上来了。”kXo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