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赵子梁的提醒，蓝曦臣这才注意到这场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的雨。lqdKy
断肢残骸上处处可见被水浸泡过的痕迹，有的已经被泡发涨大数倍，即便脱离了原本的身体，也还在汩汩的流着棕黄色的水。lqdKy
不知道为什么，蓝曦臣陡然想到从云深不知处出来时搭乘的那条小船，他依稀记得那条小船遇上一股暗流，暗流挟着令人心惊的阴寒，当时他心事重重，虽然认出是水行渊的雏形却因为没有一击击中而自我怀疑，因而没有多想。lqdKy
如今想来，这段日子无论是哪里，雨水也好江水也罢，似乎都比往年多了许多。lqdKy
蓝曦臣沉默片刻，轻声问道：“这几年我一直闭关，已然不知世事变化，不知赵先生可否与我说上一说。”lqdKy
与温岱同时出现的一行人正在一个接一个的述说在场名门世家和有头有脸的修士们不为人知的肮脏隐秘，这些事在方才惑人心智的阵法当中已经初现端倪，扰得不少家族与修士心生嫌隙，而后的一战暂时让众人的心结放在一旁，但这样的嫌隙是掩盖在炉灰底下闷烧的炭火，只消轻吹一口气便会熊熊燃烧。lqdKy
正在这心急火燎的时候，这位名满天下的蓝氏宗主，居然想与他闲聊天下世事。lqdKy
赵子梁试探性的问道：“天下事太多，泽芜君想听什么？”lqdKy
蓝曦臣思忖片刻，道：“重修云深不知处我遇到过钱不凑手的窘况，敛芳尊修瞭望台时我亦助他向各家宗主游说募集钱粮，原本以为各个世家的资财进项大同小异，不过是规模上有差异，直到在飞虹桥渡头，聂宗主和我说仙门各家钱货经营，我才发现原来各有乾坤。”lqdKy
他顿了顿，声音一时有些喑哑：“世间还有多少白四郎？”lqdKy
他望向蓝曦臣仿若深潭一般的眼睛：“历岁以来，仙门百代，权幸用事，剥割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今日华池美苑，高府仙宅，庄园猎场，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lqdKy
过了良久，蓝曦臣才苦笑道：“听赵先生一席话，我方才知道，这么多年的君子白做了。”lqdKy
赵子梁颇有些同情的拍了拍这个憔悴的俊美男子，安慰道：“天高九重，何晓蚍蜉之艰难，浮云遮眼，难明草芥之困顿，泽芜君不必太过自责。”lqdKy
赵子梁不防他这样坦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装作没有听到，将目光落在温岱身边一个头发花白蓬乱的老妇人身上。lqdKy
蓝曦臣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那老妇，握着裂冰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一颤，向来从容的他毫无预兆的大跨步向前，丝毫顾不得蓝氏慢步缓行的规矩。lqdKy
赵子梁瞧他的模样，知道这妇人定然与蓝家有挂碍，虽然与蓝氏并无渊源，但也不禁暗暗为蓝曦臣捏了一把汗。lqdKy
一眼就认出野城老妇的蓝曦臣一面走一面在心中盘算蓝氏几桩见不得人的事。lqdKy
这桩旧事蓝氏讳莫如深，鲜少有人知晓内情，但若翻出来，即便蓝氏矢口否认，难免引动有心人捕风捉影，何况污水上身，一时半刻无法洗清，对于现在的局面有弊无利。lqdKy
思追的身世，忘机没有瞒他，也瞒不过他——蓝氏内门弟子需得宗主点头方可行礼入册。lqdKy
也是因为思追，所以贾燃犀指认秋凉是温氏女，他信，温岱说他是温旭之子，他也信。lqdKy
至于其他的事，蓝氏有的，别家也有，蓝家没有的，别家还是有，他相信没有哪个宗主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lqdKy
将这几件事在心中倒腾完，蓝曦臣也走到了双方对峙的中心。lqdKy
仙门世家这一边没有一个容色平和的，恼羞成怒者有之，惊愕诧异者有之，阴沉不语者有之，痛苦悔恨，哀泣悲戚，诸般颜色不一而足。lqdKy
与温岱同行的神色统一了许多，他们平静而麻木，就连在控诉至亲遭受的非人对待时也是缓缓的，慢慢的，仿佛不晓疼痛不知生死一般。lqdKy
老妇人偏身避开，淡淡道：“恕老身眼拙，来人可是蓝宗主？”lqdKy
老妇人点点头，拢了拢头发：“蓝宗主，你帮理还是帮亲？”lqdKy
“既然涉亲，那便是家务事。”他坦然道，“俗语云，清官难断家务事。”lqdKy
“好好好，”她喋喋怪笑起来，“好个孝顺的儿子，好个仁孝的君子！”lqdKy
蓝氏弟子虽然不明所以，但都不约而同站到蓝曦臣身边，蓝景仪嘴快，却被眼疾手快的蓝思追一巴掌呼到嘴上，捂得他直呜呜。lqdKy
老妇人冷眼看向与蓝曦臣肖似的蓝忘机，嘴边噙着冷笑，眼中却显出无尽悲戚：“好好好，一个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一个是无知无识的蠢蛋，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呐！”lqdKy
蓝曦臣没料到老妇人性子如此刚烈，身形一晃，抢在温岱前头将她护住，施展术法帮老妇人行气通血，随即将她交与蓝氏弟子。lqdKy
温岱迟了一步，站在一旁似笑非笑道：“泽芜君好手段，姑苏蓝氏高洁的名声便是将知晓内情的人全部抓尽灭口得来的吗？”lqdKy
蓝曦臣不等众人私语，昂首朗然道：“姑苏蓝氏家规森严，自然会给这位老夫人一个交代。”lqdKy
温岱微微一笑：“好一个家规森严，君子一言，想必泽芜君不会食言。只是我这里还有一桩公案，不知道泽芜君应不敢应？”lqd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