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已经向北移动了一公里左右。在完全没有详细资料的前提下，我也不清楚当前的距离究竟能不能保证足够安全——但要是单纯一发105mm反光环战斗部的影响半径有如此之大的话，威力怕不是都能归类进战略武器范畴了。42aNf
反光环战斗部对众人的影响各有不同。哲子和日富美同学的直接陷入了短暂昏厥，就算在几分钟之后恢复了意识，也不是能够继续勉强自己的状态；圣园未花的状态则跟我类似，在短暂而尖锐的疼痛过后，身体仿佛经历了剧烈运动一样疲乏，但姑且还能进行正常的运动。42aNf2
向外转移是必须的，但当前的观察点却并不能放弃。我不能说肯定不存在另一个距离合适的、能够将落弹危险区全部纳入观察范围内的位置，但在当前情况下，我们显然没有条件去开着车在这片区域内展开搜索。试验方案中提供的另外三个拥有完整视野的点位——两个照射及一个回波——距离都过远了，有情况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显然并不适合作为危险区监视点。42aNf
所以最现实的方案就是，留一个人在这个距离危险区大约80-100m的、并不安全的观察点警戒，其余人作为后备支援人员在一公里外待命。42aNf
他给出的理由其实也算足够充分：刚刚的爆炸证明，金属氢类战斗部的爆炸显然不会波及到这个点位，而没有光环的他根本不会被反光环战斗部影响，因此他作为警戒监视人员显然是最恰当的。所以，他带着帐篷和睡袋睡在这里，我们这四个明确受到了反光环战斗部伤害的学生应该在房车里养精蓄锐，以最佳状态投入明天的排爆工作当中——尤其是作为主力的我。42aNf
“表面上看是这样，老师。但是，”把帐篷和睡袋从皮卡上拿下来，我对他说，“如果发生了连环诱爆呢？”42aNf
“第一发爆炸诱爆了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连锁反应把剩余的其中某一枚未爆弹高高抛起，直接砸到了这个沙丘上，然后在你面前‘砰’一声炸了。”42aNf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的眼睛：“反光环战斗部也有可能被抛过来。”42aNf
“我起码还能留个全尸。你连一寸DNA都不会留下。”42aNf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的老师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那么脆弱。……我可是……”42aNf
“……这点都没办法说服你的话，”叹了口气，我同样摇摇头，“如果再次发生事故，我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有利于之后排爆工作的处理。你是会判断弹药的危险状态，还是会拆除未爆引信？面对突发情况，等你用对讲机把我从一公里之外摇过来，黄花菜都凉了。”42aNf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老师。你现在应该做的，”指着几乎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的哲子和日富美，我继续说，“是照顾好你的学生，而不是以身犯险。基沃托斯可以没有机电维修保养的总工，但不能没有夏莱的老师。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你就别跟我争了。”42aNf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看到他这幅反应，我继续起了帐篷的搭建工作。在只有一条胳膊的情况下做这种事情总是会吃力一点，但也不是不能干……42aNf
他的话里带着某种凌然的决意，让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42aNf
“……啊，是，是吧。”结巴了一下，我把从手中掉落到地上的钢钎捡起来，“那道理就更有得讲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爹身处险境。这就是女儿尽孝道的方式，亲爱的父亲大人，还希望你能喜欢。”42aNf2
……我不清楚慌乱之中做出的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但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老师开着房车带着哲子和日富美提前转移到了一公里之外，而我与这位事故发生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圣三一的公主大人在这边搭帐篷，她徒手把钢钎砸进土里的样子让我有些心惊胆战。42aNf
明明之前就想好了不能让老师跟她分开，以免这人突然开始出什么情况……42aNf
然后，在帐篷终于要搭好了的时候，她向我问出了那句话：42aNf
感觉稍微有些累，我坐到地上，拿出一瓶水，一边喝一边问。42aNf
“虽然我的头脑可能不太好，但刚才就一直在想，”扶着用来支撑起帐篷的钢丝绳，未花表面上似乎一滴汗都没有流，但她头上的光环外圈自从事故发生后小波动就没有停止过，变相说明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是很好，“我们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很糟糕吗？”42aNf
“……我不能否认。不过我也不知道你说的糟糕具体指的是什么。”42aNf
“哈哈，祝酱的头脑真是灵活啊，每句话说得都既明白又滴水不漏的。不像我，总是那么冲动，什么都不想。”像是自嘲一样地笑了，未花说，“如果哲子和日富美酱明天早上状态依然不好，祝酱打算怎么办呢？”42aNf
“活儿总要干。我一个人排爆也没问题，无非就是慢一点。那时候还要拜托你担任好护卫。弹药车……可能也要我来开吧。”42aNf
“果然是这样吗？居然跟我想的一样。我是不是也变得聪明一些了呢。”低下头看着地面，未花用自己的高跟鞋开始在沙地上画圈圈，“……这样一来的话，祝酱太累了。这原本就是圣三一的事情，不能全部压在你的肩上。”42aNf
“那也不行。所以，教我排爆好不好？我也想要做些什么。一起进入危险区的话，也能更好地进行护卫吧？”42aNf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带着些不好意思：“我刚刚想了好久，不想给老师和你添麻烦，也不想再犯什么错，但更不想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当然，那些人居然想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之后我肯定会……”42aNf
“啊，”突然抬起头，她把食指竖在嘴唇前，“最后这句话，不要跟老师说哦。当然，我肯定不会再给他添麻烦的。就当是——”42aNf
……挺好的。我可能要适当改变一下对于圣园未花的评价。42aNf
“排爆的话，只是给我打打下手，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扔给她一瓶水，我说，“但首先要从着装上开始纠正。”42aNf
“不要穿高跟鞋。跟地面接触面积过小，压强高的话可能会出现一脚踩上去就炸了的情况。”42aNf
脱下鞋站在沙子上，未花果断地将两个高跟掰断扔了出去，又掰了掰鞋底，让其变成了平底鞋一样的状态：“然后呢？”42aNf
“丝袜、披肩之类的化纤衣物最好不要穿。静电问题很严重。还有头发，也要做好除静电处理。你不要着急脱，等明天如果哲子真的不能行动，你穿她那套工装就好。等下回房车之后好好洗澡，明天早上用梳子沾水梳一下头，最好用金属质的。哲子那边有。然后扎起来，穿防爆服就可以了。”42aNf
“行，你跟我过来看。”看着她蹬好那双自己改造的平底鞋，我站起身，顺手拿起来夜视望远镜，“给。能看到那几面红旗吗？”42aNf
“对，上面涂了荧光涂料。那几个点围起来的，就是明天的主要作业区。”点点头，我说，“原本需要排爆的弹药数为二十五，刚刚爆了一发金属氢一发反光环，现在还剩二十三，但雷达干扰弹其实也没有爆炸，所以那片区域里具备完整形状的弹丸还剩二十七发。”42aNf
“我们需要先用铁锹把那片地全部翻一遍，深度按60cm来。见过播种之前在田里犁地的样子吗？”42aNf
“没关系。你就记住，我们要用铁锹缓缓地、慢慢地把60cm深度的土全部翻出来就行。一定要慢，要轻，一旦发现露出了弹丸底缘就停下手，用已经在防爆服里内置好的对讲机通知我，我会带着液压拔弹器把弹取出来，并解除危险状态。等明天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你从东边开始，我从西边开始，一点点把这片地方全挖一遍。”42aNf
“关键的工作节点有这么几个：第一，如果挖出的反光环战斗部已经数量足够了，就立刻将挖出来的所有弹药都送上弹药车开回圣三一。正义实现委员会的人明天早上会在靶场到位，接应弹药车的护送，这你也知道。如果我开车的话，排爆工作此时就算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未爆弹等我回来再排。”42aNf1
“第二，如果已经把地全部犁了一遍，但是弹药数量还是没能对上，说明弹可能扎进了更深的土里，这时候根据情况，可能需要拿金属探测仪对这片区域再次进行探索。那个东西用起来很简单，会滴滴响的，响起来的时候照着再往下挖就行了，之后的步骤都一样。”42aNf
“好的。”明显在努力消化着这些步骤，未花不停地点着头，“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金属探测仪呢？”42aNf
“因为这片区域里存在长效性的EMP。如果能够在排弹过程中解除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能，金属探测器还得再等到大后天才能用。再往深里挖一遍地的话，人工翻土就开始变得不太现实了。以我的角度来看，半米多就已经够深了……要不是这里的土壤表面基本是沙子，我才不想这么费力气。”42aNf
“笑吧笑吧，你们个子高的有道理笑。”无奈地耸耸肩，我说，“讲道理我有时候也挺纠结的。个子小好处就是可以钻来钻去的，修车的时候优势特别大，但遇上这种场合就麻烦的不行。”42aNf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又喝了口水，我说，“好了，关键的信息我想我都交代清楚了。要是明天真的情况有变，就拜托你了，未花同学。”42aNf
“……好！”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扇了扇翅膀，忽然又有些犹豫，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不安的情绪，“虽然听上去好像不算难，但干起来应该会很复杂吧。……我真的能干好吗？”42aNf
这种时候如果老师在就好了。在安抚不安的圣园未花这件事情上，他可是一等一的专家。我怕是干不来。42aNf
“放心吧。”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从皮卡上把铁锹拿下来，“就现在，整个基沃托斯，在排爆这方面论专业性，我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我那宝贝大徒弟能算是第二。”42aNf
不太适合悲伤、迷茫或忧心忡忡。你看，她笑起来多好看。42aNf
“好了好了，去房车那边找老师吧。皮卡你得给我留下，就麻烦你走段路。我也打算要休息了。”把铁锹插在土里，我摆了摆手，“能跟老师一起睡觉的机会可不多，你好好把握。要是想干什么的话，千万注意别让另外两个人发现。”42aNf
“祝酱！？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虽然……如果老师主动想要的话，可能……”42aNf
“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不要太过分，明天还要干活呢。做好措施。”42aNf
……以我来讲，干得可能还算不错吧？安抚不安的少女这种事。42aNf
看着白色的身影融入到黑夜之中，我把铁锹拔出来，四下看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挖土。42aNf
挖出一个合适大小的坑，并把那位倒霉的排爆机器人安放进去这种事没有耗费我多长时间。将已经被烧坏的主板拔下来，我把土一铲一铲地重新填埋回去，然后找了几块儿石头，简单地垒成小小的三角形，把那块儿主板放到了最上面，固定稳妥。42aNf
“实在抱歉，”最后，拍了拍这个简单的墓碑，我说，“我也只能做这些了。”42aNf
沙漠的黑夜无比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小小地伤感了一下，我拍拍身上的土，从口袋里掏出泡泡糖，扯开包装扔到了自己嘴里，然后又拿出一粒，朝着身后递了过去：“柠檬薄荷味儿的。吃吗？”42aNf
“哎呀，”懒洋洋地，来者接过泡泡糖，在我身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技艺退步了吗？居然被发现了。”42aNf
“不是本来也没想藏吗？……啊，给你，鲸鱼的贴纸。”42aNf
“哇啊，太谢谢了！我这边是……八爪鱼。这种泡泡糖很少做海洋生物贴纸的。呀，这次大叔我的运气真是不错。”42aNf
将自己心爱的霰弹枪放在一旁，快乐地眯着眼看着这两张贴纸，小鸟游星野吹起一个大大的泡泡，然后“啪”地一声爆了。42a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