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朋友，事情没必要发展到这么糟的地步。”感受着后颈上温热金属的触感，我说，“咱们还有得谈。别互相为难。”f1kKc
这根枪管射出的子弹刚刚打爆了日富美给我的、挂在了肩膀上的中微子对讲机。那些调皮的高速金属擦着我的身体边缘而过，甚至蹭破了我的工服，肩头那个位置到现在还火辣辣的。希望圣三一不会让让我赔钱：这东西可太贵了，贵到我根本不想去看那个价格。f1kKc
“……朋友？”枪管顶的更用力了一些，这位冲过来——或者说，飞过来的士兵情绪有些暴躁。他那个破破烂烂的火箭背包我曾经在黑市见过，属于不知道哪种小作坊生产的三无产品，速度奇快，但可靠性极其堪忧，属于破烂中的破烂，“你们这些顶环的，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过朋友了？”f1kKc1
“嘛……我相当不建议您把事情搞得这么僵。”听着后背传来的“滋滋”声，我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着对应的故障情况。听声辨障，再把我逼下去，说不定我的耳朵就能修炼成超声波探伤的绝技了，“虽然您现在用枪抵着我的脑袋，但是，我的手里可也有一发EMP战斗部。”f1kKc
说到这里，我微微侧过身体，让对方能够看到立起来的那发战斗部，以及我放在引信上的那只手：“我就是个臭打工的，收了圣三一的钱过来给她们帮忙。你何苦为难我，非要跟你同归于尽呢？”f1kKc
“别想拿这招唬我。我跟你们的老师聊得够多了。告诉我，哪个是反光环战斗部。我可以放你走。”f1kKc
“你这不是也在唬我吗？鬼晓得我松了手，给你指出来之后，你会不会直接打我一梭子，或者干些什么更残忍的事情。你要是不服，咱们就互相僵着。反正时间在……”f1kKc
擦着我的太阳穴，将近半个弹匣的子弹朝着正前方飞了出去，仿佛还带走了几根头发。爆发在极近距离的枪声让我产生了瞬时的耳鸣，有些听不清对方又说了什么话。等到耳鸣消失，他抓着我的后衣领，拖着我死死拽住的那发战斗部，将我提到了那几发在地上摊开的未爆弹面前。f1kKc
“我再说一遍。”看着我被勒得差点儿翻白眼，他粗鲁地一巴掌打了过来，“给我把我想要的东西指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我知道你们这群顶环的能抗，我可能杀不死你。”f1kKc
说到这里，这名士兵握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强行扭过来：“在报废之前，我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你生不如死。”f1kKc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以机器人的角度而言，他的外貌此时已经能够算得上可怖且狰狞了：脑袋被削去了一半，劈里啪啦短路的静电声不绝于耳，各种元器件和电缆像是内脏器官一样暴露在外，褐色的机油混杂着沙子，顺着残缺的外壳向下流淌，看上去如同鲜血一般。f1kKc
“你的常规视觉传感器完全报废了。”仔细观察着这位破败不堪的士兵，我说，“听觉传感器的状态也不太好。需要帮忙维修吗？”f1kKc
我的这两句话似乎没能让他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他明显是愣了几秒钟，才又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恶狠狠：“我不需要你那廉价的同情。我能看得清，也能听得清。”f1kKc4
“在这种高温强光状态下强行长时间使用红外传感器，对你的整个系统负担很大。我不推荐这么做。你直视过之前沙脊上爆出的烟雾吧？那是带攻击性反红外设计的。”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的状态，我说，“……说实话，本质上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出自对你的担心。你应该能知道，我们俩处在某种比较危险的对峙状态，你的这个情况，我担心会对于我的行动或语句产生误判。这对双方都不好。”f1kKc
他再次表现出了明显的犹豫。但最终，这名PMC依然拒绝了我的提议：“这不需要你来操心。我知道，你只是想争取尽量多的时间。我要反光环战斗部。你不要逼我。”f1kKc
说着，他把枪口从我的身上移开，指向了地上那些未爆弹：“不要逼我，用你来试验一下这东西的威力。不要逼我。”f1kKc
“冷静一下！别冲动。这对你没好处。真的对你没好处。”咽了一口唾沫，我急忙想有所行动，却又被他拔出来的手枪指上了，“这里面的战斗部大部分都是金属氢，是种特别敏感的东西。咱俩会被炸飞的。我说不准，但你肯定得……”f1kKc
“所以，把反光环战斗部指出来。我带它走，你愿去哪儿去哪。按照你的话来说，不要互相为难。”两只手的食指全都搭上扳机，他头上那个危险状态指示灯一闪一闪的，“说实话，我不想杀你，也不想让你生不如死。就算是假的，你起码想过要帮我。”f1kKc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不进一步刺激他。我只是个工人，技术人员，又不是谈判专家。f1kKc
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冷汗从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我甚至怀疑对面或许学过什么谈判技巧，因为他说的那两句话让我有一丝不明不白的难过——肯定又是我那过剩的同理心在作祟。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我最终只能选了一个看上去可能不那么糟的选项。f1kKc
“既然你说实话，那我也说实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楚一点，我说，“这里面没有反光环战斗部。所有的反光环战斗部都已经被运走了。”f1kKc
“我是说，这里没有反光环战斗部了。”重复了一遍，我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们不是傻子。在知道凯撒即将要封锁靶场的时候，我就改变了排爆策略，优先选择把弹挖出来，没做排爆，然后让弹药车把解除引信的反光环战斗部全部拉走。总共五发反光环战斗部，全部都拉回圣三一了。车上有号称圣三一战略兵器的鹤城委员长以及圣三一最大黑幕的日富美同学，前后车队还跟着正义执行委员会的人。”f1kKc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我有些害怕。远处的枪声听起来虚幻得如同太空中的爆竹。他的危险状态指示灯闪动频率越来越高，最终变成了常亮状态，伴随着特殊节奏的蜂鸣信号。f1kKc
“……我不信。”双枪的指向毫无颤抖，他先是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癫狂地大声喊了起来，“我不信。我不信！！！！！！”f1kKc
“跟夏莱的老师一样，你也是个王八蛋，想要骗我！都去死吧！！！！！！！”f1kKc
我显然没能力阻止他开枪。我没有星野或者未花的身手，伤痕累累的身体也不会允许我做出任何超乎常理的动作。我所引以为傲的技术和经验也没办法起到任何作用，毕竟对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的修理。我甚至还被骂了王八蛋。f1kKc
——所以就是这样。谈判失败。金属氢战斗部爆炸，包括还埋在地下的两发。EMP倒是没有被触发。我跟这位凄惨的PMC一起，被炸上了天。f1kKc1
就算是把前因后果全部走马灯一样地回忆了一遍，我也没能想明白。f1kKc
不过可能也没关系。毕竟，我要开始下坠了。甚至已经下坠好几毫秒了。f1kKc
视野的边缘依然能够看到阿拜多斯高中的直升机，我还是没能想起来它的名字。更前面，夏莱的老师和他宝贵的学生们、PMC、头盔团所属的巴洛斯基帮还是在混战。反正是老师，面对那种层级的对手肯定没问题吧——要是有问题的话，我肯定要狠狠地嘲笑他。f1kKc
与我一起下坠的还有成吨（可能有这么多吧）的砂土，以及这位不知是悲惨还是幸运，成功穿越混沌战场来到这里的机器人PMC。我们一起欣赏着暴露在天空之上的戈壁滩土壤深处的秘密，那些已经彻底丧失活力的草根正是这片大地向着更深一步沙漠化前进的证明——虽然不清楚，这些东西在他的红外传感器下到底是怎样的影像。f1kKc
眼睛里的沙子依然没有被风吹走。这下子怕是必然要得红眼病了，也用不着让医生来确诊——说起来，红眼病好像也跟瞳色没关系吧。f1kKc1
这位明明马上就能完成任务——只要再早上那么十几分钟到达这个位置——的PMC会摔成零件吧。我肯定也不会好受。不知道头顶上这半拉光环到底能不能庇佑我，别让我彻底摔死就行。这样一来，我还能把他修好——我是真的想把他修好。f1kKc
基沃托斯的很多学生都有翅膀。但是，为什么，她们都没办法扇动翅膀飞起来呢？f1kKc
接触地面之前的走马灯已经结束，现在轮到幻觉了。我看到小鸟游星野正在向我高速飞了过来，在没有使用任何飞行工具的前提下。f1kKc
她的速度挺恐怖的，甚至能够媲美那些背着火箭背包进行决死突击的士兵。幻觉中的星野张开了双臂，那张带着坚定神色的脸越来越近。越过她的头，我偶然瞥见了地面上的圣园未花：她的姿势像是刚刚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单手撑着膝盖，头上的光环高速闪动着，在混乱的局面中如同灯塔一样明显。f1kKc
星野的身体精准地撞上了我。用胳膊将我紧紧箍住，她脸上的表情安心了不少。忍不住想要骂她为什么要这么乱来，我刚想说话，就咬上了自己的舌头。f1kKc
垂直下落的轨迹由于碰撞发生了改变，在动量定理的作用下，我们两个黏在一起的理想小球划出某种近似抛物线。这条线跨过了南边的长达两公里的大裂谷，引导着我们一点点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f1kKc
但跟垂直下落不一样，这次的怀抱要高一点，说不定正好是大地母亲的哺乳位置。也就是说，重力势能变化引发的冲击，要稍微小一些。f1kKc
狠狠砸在裂谷更南边的那座最高的沙丘之上，我感觉肺里的空气全被挤出来了。在惯性的作用下，沿着沙丘的斜坡，我和星野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像是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又像是一对玩闹的情侣。等到我们终于停下，我的头已经完全转晕了，星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撑着地面，用她那双依然在闪闪发光的异色瞳看着我。f1kKc
确实，干得太棒了。你们干得都很棒。真的飞起来了的你，让你飞起来的未花，还有哲子，还有战场上的所有人，还有用性命去争取时间的老师，甚至可能还有我一直都不很服气的桐藤渚她们。大家一起努力，成功阻止了这么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f1kKc
冲击带来的不适在精神放松的一瞬间就展现了出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捂住嘴，尽力阻止那些红色的液体再次喷到星野脸上。急忙把我的上半身起来，她拿起对讲机：“老师，我们需要急救！急救！祝她……嘶——”f1kKc
既然很疼，就不要用身子撑着我的体重啦。你这不也受伤了么，逞什么强。f1kKc
完了。眼皮越来越沉了。有出气没进气。意志力快耗光了。我可能真的要撑不住了。f1kKc
“祝？祝！！光环……不，等等，不能，光环，光环不要……回去，快拼回去……别，我不想……”f1kKc
“……别喊。别摇。”伸手捏住星野的嘴，我感觉手背上有些潮湿。是下雨了吗？“没，没死。让我睡二十分钟……”f1kKc
“跟哲子说，让她把掉下去那个士兵修好……还有，去，去买几只羊。”脑子浑浑噩噩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愿意留下来的留一下。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烤全羊。我亲手烤的……亲手烤的……”f1kK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