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相当不错，万里无云。高悬于天际的太阳平等、均衡而适当地将光和热播撒在大地上，不冷也不热，是个相当适合出门兜风的天气，以至于我在路上的时候都感觉，剥夺了给食部出门采购工作的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当然我也知道，这肯定是某些已经要在我心里扎根了的不正常情绪在作祟。我平常——不对，我以前想法虽然可能消极了一点，但也绝不会这么消极。lq0Iu
虽然如此，想要回应这片不散阴魂的话，却还有几乎无穷无尽的问题，等待着答案。lq0Iu
不知道是应该归功于联邦学生会的新政策，还是凯撒金融集团铺开的综合业务办理流程，亦或者两者皆有，补办银行卡的流程比我印象中要方便快捷得多。当然，可能更加决定性的因素在于，我的光环终于减少到了十分容易被忽视的程度，所以业务员们不需要反复质问核对我为什么不使用学生证的银行账户附属功能。总之，刨除了路上的时间，我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搞定了这件之前相当麻烦的事情。生活再一次向我证明，在一刻不停地滚滚向前流逝的时间长河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件好事发生——尽管可能相当微不足道。lq0Iu
……要把公司转为社团吗？金融、组织和人员的归属关系要怎么规划？哲子那边，是让她回去千年，还是劝她一起到格黑娜来，或者采用什么其他方案？这会不会让我们丧失掉技术人员的中立性，彻底变成格黑娜的附属？……真琴议长那边，大概率就是这么期望的吧……lq0Iu
如果仔细思考的话，能够察觉到的好事和善意还会增多。与以往相比，来回路上的爆炸频率明显降低了不少：这么讲可能有些自卖自夸，但我制定的火工品管理规范再加上风纪委那并不算强可确实够用的基层执行能力，在短时间内明显已经起到了效果——虽然之后大概率还会出现一阵反弹期；给食部提供给我的采购清单明显进行了针对性修改，今天买回来的东西比以往看到的她们两人的负担要降低不少——甚至就算这样，在看到我把袖子从把手上解开的时候，她们还是表现出了明显的愧疚。对这种像是小瞧我的善意，我多少还是会有些不满，但现在我也姑且开始理解了，这种过强的自尊对于我这种确实办不成什么事的家伙而言，大概多少算是强行施加给身边人的负担吧。lq0Iu
最关键的。首当其冲的。不得不优先回答的。会在心情与逻辑链条上把思维卡住的问题，其实是……lq0Iu
拍了拍口袋，确定自己没有把钥匙落在宿舍里，我加快了走向仓库的步伐。既然有了多余的时间，就趁这个机会把针对弹炮适配性问题的准备工作，先做上一些吧。思路跟当初液炮差不多，首先是把坦克的数字孪生，至少是动力学方面的模型调试好。……这么一想，能借用的框架实际上不是很多啊，也就反后坐装置那边有一部分不用改。或许应该进行一些简化，在仿真模型上只验证车体各个系统不存在问题就可以了，没必要搭得那么全面……lq0Iu
……为什么，是这里？仅仅是因为被邀请，被需要了吗？lq0Iu
微风吹过，旗杆上无人关心的老旧旗帜飒飒作响，边缘的破损已经接触到了中心的格黑娜标志，大有完全烂掉的倾向。就在我有些轻微发呆的时候，从拐角处一个急匆匆奔跑过来的身影狠狠撞了过来，让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许是真的有什么急事，这人连句道歉都没说，保持着冲锋的态势，飞一般地离开了。揉了揉屁股，在手指触碰到掉出去的手机的那一刻，我突然不得不意识到，那个早就想明白的答案：lq0Iu
手机壳是迟早会被摘掉的。但是，在手机壳的外面，我已经在这座学院搭建起了一层更厚的外壳。空崎日奈和枣伊吕波构成了坚硬的壳体，而便利屋68就变成了外壳内侧柔软的胶层，把我的精神舒适地裹起来，让我只需要面对那辆坦克，那些具体到每一个细节的技术问题……lq0Iu
这就是来到格黑娜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我亲手造就的“杰作”。lq0Iu
……早晚是要破的。无孔不入的阳光，总会透过破损的细小缝隙照射进来。lq0Iu
某个幻影在眼前浮现。带着悲怆与欣喜混合的语调，他在向我提问：lq0Iu
……早晚是要被时间塞满的。生活中的琐碎垃圾，总会不停地在那里堆积填补。lq0Iu
“真该死。”咬了咬牙，挥手将幻影驱散，我唾骂着自己，“想这么明白干什么。”lq0Iu
放在内兜的锡壶并不结实，刚刚的那一跤让壶体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但幸好没有出现破损。在伸手去拿酒壶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祝工？你不是说，上午要去补办银行卡吗？”lq0Iu
是佳代子。站在仓库旁边，用钢管和塑料布临时搭建起来的马棚里，她正在为五匹马依次刷毛。搞不清楚自己是舒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我走了过去，摸了摸她们为我准备的这匹坐骑的脸，手感暖呼呼的：“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就想着到这边干点儿活。……真是抱歉，照顾马匹这方面，我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能全交给你了。”lq0Iu
放下橡胶刷，换上了硬毛刷，她摇摇头：“没关系，我也算是乐在其中。再说了，这五匹马本来就是便利屋的固定资产了，肯定是我来照顾最合适。学会了之后，大家也会来帮忙的。”lq0Iu
面前的纯色白马晃着头，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但看上去精神有些不太好。明显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佳代子正了正围裙，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它白天的状态向来不太好，一直想往阴影里躲，反倒是最喜欢晚上出去散步，尤其是月光明媚的晚上。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lq0Iu
心中忽有所动，我看了看它那双乌黑的眼睛，似乎从中察觉到了一丝……相似的疲惫。lq0Iu
再次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太阳，我突然发现，原本还很柔和的阳光似乎变得有些刺眼。伸出手去，不知道是想遮住阳光，还是将其抓住，我的心中若有所感：“说不定，是因为……”lq0Iu
“太阳，要平等地属于芸芸众生。但月亮，却可以在深夜时分，被自己独占吧。”lq0Iu
歪了歪头，佳代子显得有些疑惑。把飘到了脸上的马毛捏起来扔掉，她取下旁边架子上的护发素与驱蚊剂：“太阳要属于大家。月亮却可以被独占？月亮，也是不可能被独占的吧？”lq0Iu
“谁知道呢。”苦笑了两声，我也发现了这两句妄言中的矛盾。不知道算不算心有灵犀，面前的白马用鼻子碰了碰我的脸，仿佛是在安慰我，“可能吧。但至少，夜深人静的时候，月亮会给人一种只属于自己的幻觉。而太阳，却残酷到连这种幻觉都不肯施舍。其实还挺过分的，不是吗？”lq0Iu
又揉了揉对方的脖子，我开始对自己乱七八糟的话语感到无奈：“当然了。想要独占太阳这个想法，本身就挺傻的。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它的问题。”lq0Iu
而且，要只是因为无法独占太阳，就想躲开白天的话，事情反而简单了不少。lq0Iu
正当我被这无聊而无趣的自我感慨困扰之时，出乎预料的，佳代子眨了眨眼睛：“要是这么说的话，虽然还是有些奇怪……”lq0Iu
我完全没想到，会在此处得到某种赞同。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句话，我看着佳代子走了过来，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右袖子：“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了。这是什么？”lq0Iu
看着她取下被曲别针卡在袖口的信封并递了过来，我同样有些摸不到头脑。接下这封看上去朴实无华的信，我察觉到了一丝手感上的异样。上上下下，横横竖竖地来回端详了几遍，我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将其揣进怀里：“抱歉，之前的那些话，还是麻烦你忘了吧。我就信口胡说了两句。”lq0Iu
“嗯。”平淡地看了我一眼，佳代子点点头，“我知道。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吧，祝工。”lq0Iu
这么说着，她的目光落回了面前的白马身上：“……就算讨厌太阳，最好也要能在阳光下奔跑。要不然，未免太孤独、太寂寞……太可怜了。”lq0Iu
她听懂了多少？……那句话，是在说白马，还是在说我？lq0Iu
这两个问题，直到我走进仓库，找到了之前捡来的老旧收音机，从喇叭上把磁铁拆了下来，看着信封被“啪”一声吸了上去，都没能想明白。lq0Iu
在不祥的预感被证实之后，我心中的哀叹又沉重了几分。正当我打算把剪刀和美工刀翻出来，用足够安全的手法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某个长长的影子从仓库的门口拖到了我的脚下：“您一定就是祝总工吧？”lq0Iu
在工具箱前站起身，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机器人。这套衣服似乎是凯撒军服的某种改版，而他肩膀上的那个军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lq0Iu
“不过实在抱歉，少尉先生。这里一般不招待客人——甚至，算是涉密区域。还请您……”lq0Iu
“啊，请不用担心。我获得了万魔殿的许可。”抬起手，在空气中投影出两个全息窗口，一个是他的身份信息，另一个则是万魔殿开具的VIP声明，他向我敬了个礼，“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山稻余星，盖乌斯警备所属，奉命邀请您参加明天万魔殿、风纪委和盖乌斯警备的内部碰头会。具体事项是……”lq0Iu
“EMP禁止条约的相关内容？”打断了他的话，我摆了摆手，“这种事情，一般不都是伊吕波通知的吗？”lq0Iu
……真的是，很久没有接触到外界信息了。现在的机器人，已经开始拥有具体姓名了吗？lq0Iu
“因为无法通过无线通讯联系上您，伊吕波同学负责前往宿舍和食堂寻找，我则负责仓库这边。明天上午——”lq0Iu
“我不去。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那个条约是格黑娜和盖乌斯警备之间的事情，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感觉有些心烦，我掏出酒壶，灌下一口，“我之前就想说了。这次，正好麻烦你替我转告一声：”lq0Iu
“枌生祝，跟夏莱没有关系。想要请那里的顾问，就去直接找他。没必要非得用我来钓那条大鱼——”lq0Iu
又咋了两口下去，感觉已经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我转过身走向坦克，打算开始今天的工作，但山稻少尉似乎依然没有离开的打算。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lq0Iu
“实在抱歉。我们的失误，似乎让您产生了不小的误解。我会把您的话语传达到位的。那么，公事之外，还有件私事，需要叨扰您——”lq0Iu
他的话让我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忆着那个见面次数不多、总喜欢穿着风衣的庞大身影，我看着他掏出了一张照片：“依照他的嘱托，这张照片本应交付其上存在的任何一位同伴。但是，根据我的调查……”lq0Iu
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所以，根据我的判断，或许交给您来保存，才是最好的选择。”lq0Iu
照片上，五名机器人勾肩搭背，一齐朝向镜头。虽然并非所有人都有表情显示器，但从他们的氛围和肢体动作，就能看出这五位的快活。看着老四、老五、先登无比年轻，几乎没有什么磨损、更换的样子，我攥紧了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接了过来：“谢谢。……我会，妥善处理的。”lq0Iu
“是我应该感谢您。”郑重地摇摇头，山稻少尉恢复了标准的站姿，语气中带着不卑不亢的尊敬，“感谢您对四号先生的照顾与教导。感谢您与五号首长的并肩作战。对于我们这些后辈而言，这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lq0Iu
“……哈。”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将照片收进怀里，“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跟刚才的我一样，颠三倒四。”lq0Iu
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开始发冷，我想把表情藏起来：“……既然是知情者，就不应该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观点与立场。前者和后者，怎么能共同感谢呢？你总要选一个，少尉先生。”lq0Iu
我的这句话带来了长久的沉默。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过于苛责了，我将表情封住，感觉心灵有些疲惫，打算随便说两句话赶他走。就在这时，山稻少尉却突然再次出声了：lq0Iu
“为什么不能？他们本来就是兄弟。本就应归去一处。”lq0Iu
他的回答让我一愣。认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少尉，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lq0Iu
“没什么。”未表现出一丝动摇，少尉的身体依然笔直，“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垂死挣扎罢了。”lq0Iu
“我们之间可能依然存在着某些误会，祝总工。但是，我相信这一切最终会被沟通所解决。在此之前，我会心怀尊重与感恩，衷心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请您放心，四号先生和五号首长的牺牲不会没有意义。”lq0Iu
“以及，我们，不会再做傻事了。如果有人要做，他会被阻止的。”lq0Iu
他的这一系列发言让我有些冒冷汗，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看到我的这幅样子，应该是认为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山稻少尉再次行了个军礼：lq0Iu
他的背影挺拔而矫健，迸发着某种从决心中衍生出的朝气。呆呆愣愣地目送着他离去，我的思维一下子被搅乱了。哆嗦着拿出酒壶，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酒，然后将其扔到角落里，我单手抓着坦克的装甲板，缓缓坐到了地上。lq0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