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面如墙般高耸的灰色雾气,向上似乎有无限高,看一眼就能让人生出巨物恐惧症。44bu1
手动推床一点速度都不减地扎进了雾气,郑伥感觉身上有点潮,好像钻进了清早的水雾一样,浑身都是水。44bu1
姬缎忽然站起身,从腰间解下提灯高举在头顶挥舞,大量的星火如萤火虫般一圈一圈地把他们包围。44bu11
星火一接触到雾气便开始剧烈燃烧,化作耀眼的灯火。郑伥觉得自己好像被关进了一盏灯里,四面八方都是让人睁不开眼的光亮,热得要命。44bu1
他抬起手,想要挡住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开始着火。手动推床化作一辆火车,载着两人在雾气中驰骋。44bu1
嗤嗤声不绝于耳,郑伥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有无数张惨白的人脸拥挤在灯火之外,拼命地想要挤上这班车。而姬缎就像个铁面无私的列车长,没有票的一律不许上车。44bu1
恍惚中,郑伥的思绪飞奔,眼前掠过了走马灯般的画面。44bu1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生过的许多糗事,也记得自己备战高考。可高考结束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的父母好像确实不长那样,自己也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大自己三岁的姐姐。44bu14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认知就产生了变化。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的父母就长那样,也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有一个弟弟。44bu1
自己就好像是打娘胎里重新出生了一遍似的,完整地经历了一遍胎中之谜。44bu1
郑伥迷茫地皱着眉头,因为他记忆中的诊断过程也很模糊,更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只有一个诊断结果非常清晰。44bu1
“所以一直以来,我以为被我忘记的人其实是我,那我失去的记忆又该去哪里找?”44bu1
手动推床逐渐平稳,似乎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只不过姬缎没让他起来,郑伥也就不敢说话。44bu1
躺在车上过了不知多久,他们冲出雾气,那种又热又凉的感觉终于消失了。44bu1
郑伥转过头,发现身后的雾气也消失了。虽然没了雾气,但入目处是无边的黑暗,只有两人脚下的土地被提灯照亮。44bu1
脚下的地面是灰色的泥土,虽有起伏但幅度很小,看起来就像什么东西充分燃烧后留下的灰烬被压实了状态。44bu1
没有脚印,连手动推床滑行时的车辙都没有,好像是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一样。但车轮底下有刚压出来的坑,看得出地面实际上很松软。44bu1
“我们到了。”姬缎从手动推床上跳下来,“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你自己回灯火废墟吧。”44bu1
“且慢!”郑伥赶紧下床,“灯火废墟在哪啊?咋去啊?”44bu1
姬缎停下脚步,奇怪地看了郑伥一眼:“你不知道怎么去?”44bu11
“我也不是本地人啊,我又怎么知道?”郑伥一个小熊摊手,把自己的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赶忙跟上两步,“你要去忙啥啊?这么着急,带个路都不行?”44bu1
“我的队友还在危险之中,我要尽快去跟他们汇合。”姬缎叹了口气,“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诡异也没有诡异梦源,你遇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信任的。”44bu1
“倒是你……你以前不是提灯人吗?你的记忆居然没有恢复?”姬缎打量了郑伥的灯火几眼,“不过以前确实也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可能记忆的缺失是正常情况吧……”44bu1
“这样,你提着灯火,想着你要去灯火废墟,然后随便挑一个方向走就能走到。”44bu11
说完,姬缎提起提灯朝前方走去,郑伥不顾头昏脑涨赶紧跟上。44bu1
“哎别把我一个人扔这啊,你刚刚的发言未免有点意识流了吧?”郑伥提起自己的提灯看了看,“什么叫随便挑一个方向,这乌漆嘛黑的地方……难道灯火废墟还会自己动,挪到我的移动路线上?”44bu1
姬缎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了郑伥一眼:“准确地说,无论如何,只要你的心还在向往着灯火,灯火废墟就一定会成为你的命中注定。”44bu1
“想从这里前往其他污染区也是一样的,你只要提着灯心里想着要去的地方,朝着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走去即可。灯火不会跳出来指引你,但它会帮助你把你想做的事做成。”44bu1
“提灯很重要,绝对不要丢掉你的提灯。抵达了灯火废墟之后,你会看到灯火。灯火旁边会有王阿姨守着,有什么不懂的你问她就可以了,她做新人引导还是很熟练的。”44bu11
姬缎大踏步地朝前走去,郑伥挠了挠头,也只能提着灯跟上,心里想着灯火废墟四个字。44bu1
虽然这个方法听起来有点意识流,但反正自己跟着姬缎,也不会走丢。44bu1
正这么想着,郑伥忽然察觉到眼前的光线暗淡了下去,姬缎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他刚想开口叫住姬缎,姬缎的身影便没入黑暗,消失无踪。44bu1
郑伥赶紧加快脚步,可沿着姬缎离开的方向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周围已经一点光线都看不到,只有自己手中的提灯散发着温暖的光,却连脚下的土地都照不亮。44bu1
郑伥大声呼喊,空旷的黑暗中连回音都没有。他蹲下身捏了一把地上的土,土质细腻柔软,还沾手,让郑伥觉得更像灰烬了。44bu11
看看自己身后,也没有来时的脚印,反倒是自己的脚下能踩出坑来。郑伥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踩出的脚印会迅速复原,好像踩在弹性十足的橡胶上一样。44bu1
“但这么大量的灰烬,得烧多少东西才能烧出来啊……而且估计还都是纸那种好烧的,不然总得留下点疙疙瘩瘩的东西。”44bu12
“坏了,该不会姬缎是什么幕后大BOSS派出的诱饵,然后我上套了吧?”44bu1
郑伥的表情严肃了不少,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掉以轻心了。他在心中继续默念着灯火废墟的名字,继续向前行走。44bu1
万幸的是姬缎并没有骗他,走了一段距离,郑伥忽然看到黑暗中有一个隐约的小火苗在跳动。44bu1
周围太黑了,所以那点灯火尽管微弱,依旧极其显眼,郑伥急忙大踏步地向那簇火跑去。44bu1
之前听姬缎说灯火如何如何,郑伥还以为会是一座如高塔般耸立的火炬。可实际上它并不像郑伥想的那样巨大,甚至可以说有点小,更像是一个露营时造的小火堆。44bu12
等到走近了,郑伥便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周围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姬缎所说的王阿姨。44bu1
至于灯火废墟……你好歹也得有个废墟啊,这就一小挫火,哪来的墟?44bu1
走到火堆跟前,温暖的火光照在郑伥身上,让他积压已久的疲惫爆发了出来。44bu1
“不管怎么样,先歇会吧。”郑伥坐下,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支着,“可惜没有个靠背,感觉就像在传火一样,就是少了把螺旋剑。”44bu12
火堆静静地燃烧着,里面没有柴火,只有很多发光的余烬,似乎是星火。44bu1
郑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却突然间一拍脑壳:“啊对……怎么没让姬缎给我分点星火呢?她从焦楼拿了那么多星火,那都是我身体里掏出来的啊!”44bu1
“哎——呀——”郑伥在地上打了个滚,又坐了起来,“她该不会是怕我找她要钱,所以把我骗到这畏罪潜逃了吧?”44bu1
不过这堆火确实怪暖和的,郑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体内的寒气争先恐后地往外蹿。44bu1
“要是有个罐儿就好了,烧一烧拔个火罐也行啊……”郑伥下意识地想着,朝火堆伸出手,“哎我这灯能不能……”44bu1
郑伥的手刚伸出去,眼前的火堆便猛然爆发出一团刺眼的光。郑伥下意识地闭上眼,眼中只留下一片通红。44bu11
一股热浪袭来,却并不灼痛。刚刚身上沾着的水汽在这股热浪面前迅速消失,郑伥就像泡了个热水澡一样舒服。44bu1
过了一会儿,郑伥才试探着睁开眼,却发现面前的火堆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剑。44bu1
剑插在火的中心,是非常明显的古代剑。剑身上没有装饰,剑柄的缝隙里隐藏的暗红色让郑伥怀疑它杀过很多东西。44bu16
郑伥下意识想伸出手摸摸这把剑,却又觉得插在火里的剑肯定烫手,尴尬地转为摸头。44bu1
“螺旋剑,不是这个剑,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讲啊?”郑伥叹了口气,朝左右环顾,“这……”44bu1
周围的景致在他刚刚闭眼的那一阵子已经变化,多出了一些建筑,但脚下的土地依旧是灰烬的样子。44bu1
此时的他身处一个圆形的小广场正中心,最近的建筑也里了能有三四十米,中间这堆火的光照恰好能覆盖广场。旁边的建筑有着明显的废土风格,很多都是废弃铁板和木板拼接起来的,只有几座建筑有土石结构——还只有一半。44bu11
郑伥这才意识到这里绝对不是刚刚的那个火堆,因为这里的地面有明显的脚印,似乎是之前有人在这里走动过。只不过脚印很杂乱,郑伥也分辨不出留下脚印的人到底走到哪里了。44bu1
他用手撑着地,想站起来找找姬缎说的王阿姨,手却摸到了一个皮质的东西。44bu1
郑伥低头一看,一个破破烂烂还有洞的剑鞘上放着一本皮质的小册子。心生疑惑的他把书拿起来,随便翻了翻。44bu1
“张牛壮,队长,东北口音,年纪大了,磨叽,啤酒和白酒,家人,力气小,体质差,不爱吃饭。”44bu1
郑伥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疑惑,这一页好像是在描述某个人。虽然只有关键词,但他也能拼凑出这个队长的大概情况。44bu1
一个瘦弱小老头的形象跃然纸上,而且很有可能是从事文职一类的工作,所以体质不太好的样子。44bu1
“看来是个年纪大,领导力比较足,智慧型角色,部落里的老萨满一样的定位。”郑伥自言自语,“下一个呢?”44bu1
“Noita,诺伊塔,讨厌灯火,咖啡难喝,定规矩,严谨,虚伪。”44bu16
郑伥挠挠头:“看起来这个应该是一个外国人吧,而且提灯人不应该都很重视灯火的吗?讨厌灯火是什么意思……看上去是个喜欢定规矩的人,性格严谨一丝不苟,但实际上很虚伪……嗯,懂了懂了。”44bu1
郑伥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本册子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新人做人物介绍,毕竟灯火废墟看起来也不像是常常有人的样子,在这摆一本介绍手册有助于新人尽快融入大家庭……之类的。44bu1
郑伥继续往后翻:“小哆啦,奥特曼是不存在的,假面超人也不存在,圣诞老人更是不存在,抱着他走,让他自己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44bu11
“没了?”郑伥往后翻了一页,“这个叫小哆啦的怎么还要人抱……该不会是个小孩吧?但小孩子也不应该喜欢待在黑暗的地方吧。”44bu1
不过想了想姬缎说过每个提灯人都是依靠自身意志挣脱污染的狠人,再联系到自己之前的生活环境,郑伥觉得小哆啦的表现应该也能理解。44bu1
“姬缎,小姬姬,笨蛋,说话不讲逻辑,打断她发呆。”44bu12
以普遍理性而言,姬缎似乎并不属于笨蛋的行列,反而还很聪明很讲逻辑,跟书上写的大相径庭。44bu1
“该不会写这册子的人跟姬缎关系不好,故意报复吧?但小姬姬这个名字不错,下次叫叫试试。还有这个打断发呆是什么意思,就是她不喜欢发呆吗?”44bu1
“下一个是……王阿姨……王阿姨怎么没有介绍。”郑伥凝视着这一页,挠了挠头,“忘了写,还是没有什么可记的?”44bu1
其实关于王阿姨的介绍,上面写了一条,但又被划掉了,依稀看得见“白饭”两个字。44bu1
这本小册子很厚,记了林林总总能有几十个人,后面还有大片的空白。只不过这上面的名字大多被划掉,似乎是已经死了。44bu1
“不过写这本书的人应该很严谨……又不是很严谨。他明明把所有人都记下了,却连个标点符号和完整的句子都不愿意写,这得有多懒啊。”44bu12
火堆中的剑晃了晃,最终还是悄悄停下了。44bu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