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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理想与现实

  五月的微风携着朝阳拂面而来,吹起花香,一阵一阵,轻轻浅浅地打在白成理困意未消的眼皮上。3ZkUl

  为了给极欲罢工的眼睛和大脑找点事做,他索性直起腰,用力甩甩脑袋,目视起了行在前方的少女。3ZkUl

  车轮滚动,马尾摇曳。3ZkUl

  马尾的主人背挺得笔直,纤细灵巧的小腿随着踏板的运作一起一落,像是莹莹海贝踩着波浪,卷起浪花朵朵。3ZkUl

  少女唤作周南虞,在白成理就学的远湘二中是位不大不小的名人,成绩出众,容姿出挑,发达的运动神经也堪称万里挑一,上到课上数理化,下到课下运动会,高中三年里大大小小各类竞赛的奖项让这姑娘拿到了手软,可谓真龙附体的六边形战士,辉煌耀目的天选之女。3ZkUl

  白成理打量着她的背影,边考虑着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是否经得住盛夏骤雨的几度冲刷,边揣度着她那副头戴式耳机打包出厂时标码的价钱。3ZkUl

  想来并不便宜。3ZkUl

  他的思绪由此渐渐发散。3ZkUl

  她与他穿着款式一致的校服,与他踩着相同牌子的单车,香肩上斜着配色相仿的挎包,车筐里放着同款的面包与牛奶,不仅如此,他们还居住在同一座小区,乃至同一栋单元楼。3ZkUl

  听上去,就好像青梅竹马似的。3ZkUl

  梦幻又绮丽。3ZkUl

  动漫中的青梅役角色往往对主人公有着与生俱来且突破天际的好感,她们会静候在触手可及目光可至的地方,秉持着这惹人怜爱的甘美特质贯穿故事始终,正如浅仓南之于上杉达也,正如汤浅比吕美之于仲上真一郎。3ZkUl1

  但白成理觉得,《呼啸山庄》中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那样的失之交臂才是现实中大多数青梅竹马会有的归宿;亦或是更进一步,连失之交臂都算不上——独独是对儿从来都未曾互生过半点情愫的儿时玩伴。3ZkUl

  于是这些男男女女随着各自的成长渐行渐远,而后,有的成为寻常的旧友,有的走向相背的陌路。3ZkUl

  理想与现实,毕竟是存在着诸如此类的差异的。3ZkUl

  不过,这并不妨碍白成理对青梅竹马这个词怀揣莫大的憧憬。3ZkUl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本就是古人为世间种种情谊谱下的,最美好的写照之一。3ZkUl

  阳光掠过树荫,少女的背影在他眼中越发鲜明了。3ZkUl

  像这样清朗宁静的早晨,他们可以并肩骑着自行车,讲讲昨日的晚饭,谈谈夜间的梦境,有时吵吵嘴,有时逗逗趣。也许,这样的小小安乐,就能为白成理驱散那份常伴其身的巨大孤独。3ZkUl

  只是人的憧憬总会朝向不足者而非有余者,所以他与马尾少女自然不是缘分交缠的青梅竹马,说白了,就是连话都没有说过半句的陌生校友。3ZkUl

  而在一个月前,白成理甚至都还没有转学到远湘二中,更没有搬家到这个小区,那时的他们,且不说青梅竹马,根本……就连校友都称不上。3ZkUl

  “呼……”白成理拍拍脸颊,呼了口气,这些发散而出的思绪随着胡思乱想的终止被一一收回,比起刚才,他已经清醒了不少。3ZkUl

  以他的年纪,绝然不可能再凭空冒出什么青梅竹马,且便是抛开这一点,他也同样升不起上前搭话开辟友谊的念头。3ZkUl

  因为对于高中三年生的他们来说,只消再过上一个月就该和这所学校挥手作别,所以周南虞也好,其他同窗也好,他们与白成理,彼此都只是对方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匆匆过客。3ZkUl

  那须臾的美好,对少年来说毫无意义。孤身一人,就是他仅有的宿命。3ZkUl

  与他人产生羁绊,或许反而会为对方招致灾厄。3ZkUl

  清醒过后,他就不会再做梦,尤其是这样与他无缘的鸳鸯蝴蝶梦。3ZkUl

  【已成功定位目标,资格审查中……】3ZkUl

  白成理皱了皱眉,他貌似听到了什么声音,四下看了看,却未寻到源头,便只好将之当作幻听。3ZkUl

  锁好车子,步入校园,没一会儿便来到高三的楼层,此时走廊里已经张贴好了上周模考的排名,是故楼梯口对面的墙下乌泱泱一片,聚集了不少心系成绩的学子。3ZkUl

  白成理不必特意去做确认,也知道理科班的第一名铁定是周南虞,而他自己的名字,估摸着大概会被挂在中等偏上的位置,能有个五百分出头便是谢天谢地。3ZkUl

  他穿过走廊,进了高三九班的教室,走到靠窗的座位。3ZkUl

  拉开椅子,放下书包,摊开英语课本,摆出一副早读的架势,低头假寐。3ZkUl

  “早啊,小白。”约莫十分钟后,白成理耳边响起拉动椅子的动静,接着,风中便递来这句近在咫尺的热情问候。3ZkUl

  白成理奇怪地朝旁边看了一眼,然后才淡淡回道:“……早。”3ZkUl

  作为转学生的他在班里没有太多的存在感,更没有日积月累缔造出的人际关系,至于转学生这个名头为他人带来的些许新鲜感,也在他往日的淡漠应对中迅速冷却,所以事实上,平日里并不会有人上杆子着跟他打招呼。3ZkUl

  但想一想这家伙的身份,白成理便很快释然。3ZkUl

  长发及腰,面容姣好,潋滟的眼波如盈盈秋水,吹弹可破的肌肤浮着不自然的病态苍白……3ZkUl

  这个几乎快要被自己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同桌,正是与自己同期转入远湘二中的另一位转学生。3ZkUl

  容姿端丽的二号转学生头戴贝雷帽,穿着一身放在初夏时节稍显厚重的米色大衣,在将手中的手杖倚在桌边后,她轻扶着桌角,笑眯眯地入座。3ZkUl

  令人费解的是,一向铁面无私的班主任虽然仍在板着脸来回扫视,但却唯独对这个不穿校服也不扎头发,明目张胆地违反着校规的异类视若无睹。3ZkUl

  这一个月里,这位同桌小姐来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细一琢磨,她的处境,倒也实在与自己一般无二。3ZkUl

  没有太多存在感,也没有日积月累缔造出的人际关系。3ZkUl

  物以类聚,亘古不变的真理。3ZkUl

  白成理连人带椅子往后挪了挪,好让她正好能帮自己遮住来自讲台的视线,随后便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3ZkUl

  看到白成理的反应,女孩略微不满地蹙了下眉,双脚交错,右鞋尖抵住左侧鞋子后帮,左边脚掌一压脚跟一提,便将踩着白袜的脚丫从鞋里抽了出来。3ZkUl

  她在桌下轻轻踢了踢白成理的小腿,撅嘴道:“这就没啦?”3ZkUl

  “?”3ZkUl

  “小白,你的早说得也太敷衍了……”3ZkUl

  在以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到一半时,她忽然顿住,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随即轻吸口气,眼睛一眯,万般狐疑地敲了敲桌子,说道:“等会儿,我说,你该不会还没有记住姐姐的名字吧?”3ZkUl

  白成理确实没记住她叫什么,但他认为这再正常不过,因为加上这次,他也总共只和这自来熟的女孩见过三面而已。3ZkUl

  他将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女孩桌上的课本封皮。3ZkUl

  嗯……3ZkUl

  “……祝云湘,早上好。”3ZkUl

  “喂!白成理,你小子是不是偷看了!不不不,你刚才绝对偷看了吧!!”祝云湘急忙捂住封皮上的名字。3ZkUl

  她夸张的动作颇具喜感,像一只护食的仓鼠,哑然失笑的白成理正欲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了暖阳下那串阴魂不散的数字。3ZkUl

  7002。3ZkUl

  那是来自死亡的倒计时。3ZkUl

  他眸光萧索,顿时没了兴致。3ZkUl

  于是,纵是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汇聚成一句:3ZkUl

  “晚安,祝云湘。”3ZkUl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