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最终还是被猛鲸拖去了中山赛场，她这样安慰自己：就当提前适应有马纪念的跑道了。退役式于傍晚六点钟开始，工作人员已经整理好了跑道，准备了花束和红毯，在合适的地方架设了摄像机，等候主角的到来。42O29
DD和猛鲸在下午四点半到达了举办地，这时场上已经有不少观众了。他们都是春秋分的粉丝，被她比赛时的英姿所折服，特意来送这位“世界最强”最后一程。除了粉丝们之外，春秋分的同期们、同学们，她的老师，训练员和阵营以及她特别邀请的朋友们，都来到了这里，送春秋分离开赛场。42O29
夕阳正好，暮云群蚁排衙，整座赛场笼在夕阳的辉光中，DD忽有些伤感。42O29
草地上聚集了不少马娘。知名的，如春秋分的老师北部玄驹、特邀来参加的大震撼；不知名的，也有北部玄驹的其他学生们。三排专用的座椅，排布在草地之上，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42O29
由于认为退役式再怎么拖延也不可能超过一个小时的缘故，DD在来之前并没有吃点心。可是因为DD已经养成了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都要吃些东西的习惯，所以她现在感觉有些饥饿，独自坐在椅子上，翘首以盼春秋分的到来。42O29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陌生的声音传来。DD转头看去，是一名留着黑色短发，戴着特雷森学园教师证的马娘。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装扮，但DD留意到了她的红色眼瞳和带有节日特征的耳饰，立即联想到六年前那位家喻户晓的赛马娘——北部玄驹。42O29
“请吧，这些位置本就是公共的吧。是北部玄驹前辈吗？”DD回答，但也不禁想：自己之前与她应该并无交集，这位名马娘，在她为骄傲的学生春秋分的退役式上，来找与春秋分关系不好的自己，是要干什么呢？42O29
“没想到还会有年轻马娘记得我啊。”北部玄驹显得有些感慨。一名赛马娘能被记住的时间是有限的，即使赢下了一级赛也不例外，每一年的比赛都能诞生那么多的冠军呢。但北部玄驹前辈是殿堂赛马娘啊，真正热爱速度竞马的粉丝们是不会忘记她的；DD只能将这句话理解为前辈的谦虚，内心的不安又加重了一些。42O29
似乎看出了DD内心的疑窦重重，北黑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说：“我的形象已经演变到会让人害怕的地步了吗？不用拘谨，胜局在望同学——我就叫你DD了，我听说你和小分最近的关系有点僵，但来了这里，参加小分的退役式，就是小分的朋友了。”42O29
DD保持沉默。北黑继续说：“小分以前经常向我提到你，除了她的室友之外，同期之中，你出现的频率是最高的。你们以前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为什么后来疏远了呢？”42O29
DD还想保持沉默，但气氛也随之凝固了，两三秒之后，DD硬着头皮开口：“去年暑期的时候，关系很好；后来她赢得越来越多，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好交往了。渐渐就淡了。”42O29
“啊，那真是很糟，朋友的关系恶化什么的。那么以后有想要修复关系吗？”42O29
“这个……其实是因为没吃点心，所以有些心不在焉。”踌躇再三，DD也只得按捺下心底的不安，开口说，“让前辈见笑了。”42O29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也确实挺久没有平等的和别人聊天了，最近都在带学生，可能说话有些奇怪，不要在意。”北黑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看着赛场说，“我记得我还在当赛马娘的时候，也有个同期食量很大。你应该认识她，她叫高尚骏逸，也是心叫前辈的学生。”北黑抬头望着晚霞，略带些伤感的说：“时过境迁了。小高跑了许多年终究也退役了，时代交接到了年轻马娘们的腿上。有时间和同期们一起聚一聚好了，追忆一下以前的时光。”42O29
DD不知道为什么北部玄驹前辈要说这些，也许她只是带学生带太久了，想找个人聊聊天，把社交这块缺的给补上；也许是别有所图，想要暗示些什么。DD倾向于后者，前辈可能是想促进自己与春秋分之间关系的好转。但为什么呢？春秋分的朋友那么多，也不缺我一个吧。DD百思不得其解。42O29
但北黑还在穷追不舍，“说起心叫前辈，她有一段时间的训练员也是小分的训练员，而我和你的训练员是一样的。这种错位的感觉，有些奇特呢。”42O29
北部玄驹前辈提及春秋分的时候，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自豪。DD自从进入特雷森之后就很少见到心叫老师了，一方面是因为心叫老师最近在忙着准备退休事宜，另一方面DD自己没跑出成绩也不太好去见老师。DD也想让老师为自己而骄傲，但直到目前，还没有达成这一目标的能力——或者说运气。DD想到这些，心中就有些苦涩，但她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轻轻点头附和。42O29
北黑的声音继续传来，“既然谈到训练员了，DD觉得训练员怎么样呢？训练员先生，今年应该还没有一级赛入账吧？”42O29
“其实是有的，大阪杯的金积骥前辈是训练员临时指导的。”DD决定对前辈袒露心声，“我很尊敬训练员先生，敬佩他代表着的三十年来的特雷森，羡慕他对职业的乐观和热爱，也愿意在他的指导下参加比赛。只是今年似乎运气不佳，还没有赢下过一级赛。”42O29
北黑只是看了一眼DD，并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她揉了揉DD的头，安慰她：“那么有马纪念加油吧。只要不懈努力，总是会有所收获的。”42O29
DD忽然有些想哭，想把比赛之中受到的委屈和自己的痛苦一股脑地全部说出来。但她的理智阻止了她，让她安静的坐着，望着北黑，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42O29
“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拘谨。”北黑收回了手，舒适地靠在椅子上。42O29
“……不，没什么。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DD反倒不想倾诉了，转而询问春秋分退役的原因，“春秋分她，到底为什么而退役呢？”42O29
北黑沉默了，片刻后，她缓缓道：“小分给我的也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可得问她自己哦。即使是这样，也想知道吗？”42O29
“她说，她跑累了，目标也达成了，该休息一下，去看看别的东西了。”北黑回忆着两周前的庆功宴。42O29
“可是，她的目标难道不该是超过或和您一样，达成一级赛七胜的成就吗？为什么，跑完日本杯就突然退役了……”DD显得有些激动。42O29
“所以我说是借口啊。她早就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或许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北黑耸耸肩。42O29
DD还是想搞懂春秋分退役的真正原因，她犹疑片刻，决定开口：“能不能，请您给春秋分带句话……”42O29
远远地，有马娘在呼唤北部玄驹：“老师，过来一下！”42O29
“来了！”北黑从座位上站起来，又转向DD，“要带什么话？”42O29
“不，还是算了。我自己去和她说吧。我先去买几个面包，有些饿了。”DD也立起身，向赛场外的服务中心走去。42O29
“真是奇怪的小马娘，但懂得改变，是好事啊。”北黑无奈地自言自语，又有些欣慰地想，向准备室的方向前进。42O29
退役式快要开始了，观众们已经陆续就座，灯都亮起来了，现在只待主角登场。42O29
等到DD抱着一些面包准备回到座位上，退役式已经开始了。春秋分披着日本杯优胜锦旗，从红毯的另一端走来，向她的粉丝们挥手致意，观众席上传来哭声与笑声，但压过一切其他声响的是祝福的声音。42O29
DD悄悄溜进赛道，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才歇了口气，又拆开一包面包，从椅子底下抽出自己带的水瓶，开始快速进食。42O29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坐在DD身旁的野田猛鲸看着DD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无语的说。42O29
（嚼嚼嚼）（咽）“呼，好险，差点就饿死了。”DD拍了拍肚子，把剩下的未拆开的面包放在草地上，然后想起猛鲸的话，有些惊讶地回答，“诶？有吗？可能是下午的时候和北黑前辈聊开了话匣子，比较开心吧。”42O29
“是吗？不过北黑前辈来找你干什么？还是关于……她吗？”42O29
“春秋分吗？是的。北黑前辈可能是想来调节我和她的关系吧，然后我们还聊了聊比赛和训练什么的。后来我就去买面包了。”DD从口袋掏出干蒲公英，放在了嘴里。“这次的蒲公英好像没有以前好吃了，下次还是买以前那家店的好了。”DD评价道。42O29
“别战术失忆啊。你以前听到春秋分的名字就会撂下手边的事去训练，天秋之后的那几天你连吃饭都会这样，我们都不敢在你的面前提她，怕引起你的情绪。而且你前几天才刚哭了一场，这就忘了吗？”42O29
DD挠了挠头，“这个……好像确实是这样呢。今天下午北黑前辈来找我、提及春秋分的时候，我确实下意识想要离开，去跑两圈，放松一下。但前辈太热情了，我不好轻举妄动。忍了一会儿以后，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了。这大概就是脱敏训练吧？”42O29
DD喘了口气，接着说：“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总是怀念过去反而会失去未来。以前和春秋分的相处模式有点太极端了，必须尝试着去改变。前几天那次，就当做是一时接受不了落差吧。不过还有一件最紧要的事，我得把这件事搞清楚，然后才能改变……”DD暗暗下定了决心，退役式以后，就要去找她，问清楚她退役的真正原因。42O29
就在她们说话的档口，春秋分走到了草场的中央，她身着彩衣，面带微笑，轻轻举起话筒，在略显寒意的夜风中，向在场的人们，发表退役演讲。她说：42O29
“前年的这个时候，我赢下了东体杯新秀锦标，展望经典年的赛事；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斩获首项一级赛冠军，备战有马纪念；时间过得有点快，现在我站在了退役式的场地之上，将要向世界宣告我的离开。”42O29
“赛马娘最让人难忘的，应该就是赢下来的比赛吧？我记得我赢过的每一场比赛和每一个对手，谢谢你们，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奋斗，我们才携手献出了一场又一场精彩的比赛。”42O29
“但比起胜利，我更难忘记的，是那两场失败的比赛。在皋月赏，我被地标追上了；在德比，我没追上DD。抛开外界因素不谈，这两场比赛让我明白了很多。我明白即使是所谓的‘天才’，也会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更何况是，本格期尚未到来的我呢？被努力家追上是很正常的事，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一层。”42O29
“我记得我在德比赛后忧郁了许久。被寄予厚望，却又无法回应的感觉，真的很糟。更何况，那是一生一次的德比啊。我时常回忆起那天的府中赛场，如果我早一点开始冲刺，如果我在弯道那里取个好位置，比赛会不会走向不一样的结果呢？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没有人能修改历史。”42O29
“七月份的某一天，我的老师约我出门走走。她带着我去拜访了大鸣大放前辈，在餐桌上，她们相谈甚欢。我格格不入，思考着老师带我来此的用意。思绪翻涌，我突然想起老师在皋月赏和德比两次败于大鸣大放前辈，但她并没有就此气馁，终于在菊花赏证明了自己。在回去的路上，老师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专心看向未来才是正确的道路。”42O29
“然后我就报名参加了天秋，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42O29
“这也正是我想对你们说的。时代总是向前发展的，今天我退役以后，会有更多更强的马娘不断出现，会打破一级赛连胜的纪录，也可能会打破杏目前辈一级赛胜利数的纪录。我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可是我的朋友们、我的后辈们、未来的赛马娘们，你们会写下更加精彩的故事。我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要被我给限制住，未来的比赛会更加精彩。未来是属于你们的！”42O29
“我的演出到此完成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我的老师，她将我引上了赛马娘的道路；感谢训练员和团队，他们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感谢我的朋友们，在我的低谷期，你们一直鼓励着我。”42O29
“三年以后的春天，就在此地，皋月赏的舞台之上，我的学生们也会开启新的征程。但今日我将离开，为了未来而准备。我希望我的名字被人记住，更希望‘被记住的名字’不在春秋分我这里停止更新。江湖路远，山水兼程，我们来日再见。谢谢大家！”42O29
掌声伴随着欢呼声响起，在观众们激动的泪水之中，春秋分招呼起了她邀请来的关系者们，在草地上排开阵列，拍下了春秋分现役时期的最后一张照片。拍完照片，春秋分似乎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将赛马娘证交还给学园工作人员，然后匆匆离去。42O29
DD向拍摄者申请了一份打印的照片留作收藏，转身追赶的踪迹。在退场时的廊道内，DD追上了离去的春秋分，叫住了她。42O29
走道的灯没有打开，只有外面赛场的冷色光略微照射进来。在昏暗的光线下，DD看不清春秋分的面孔，但听见了她带着了然的声音：“是DD啊。老师和我说过你要来找我，有什么事要问吗？”42O29
“啊，是的。”DD喘了口气，跑步让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我来是想问你，为什么要退役？”42O29
对面的马娘沉默了。DD在这等待的片刻之中揣测她的情绪：不安？淡然？留恋？洒脱？DD在持续的激动之中，把春秋分和她自己的情绪搞混了，她到现在也无法想起那天自己的心情，只记得那夜的风格外凉。42O29
良久，春秋分思索完毕了，她说：“你想听借口吗？还是听真相呢？”42O29
“我既然已经到你的面前了，就不会害怕所谓‘残酷’的真相。”42O29
“好。真相就是，我要给新的马娘们铺路，就不能做这块横在她们路上的石头。你有注意到今年的天秋吗？相比去年，来报名天秋的经典年马娘真的不多。如果我继续跑有马纪念，她们还会在这个舞台上发光发热吗？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提交了退役申请。”42O29
DD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仅从这里来看，她或许应该崇敬春秋分吧，春秋分比她成熟许多，也更懂得照顾别人。但DD有她自己的坚持，这种“照顾”对年轻的马娘们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人总是需要经过历练才能成长，马娘也不例外。从这点来看，她忽然又有点失望了。42O29
“只是这些吗？”DD追问道。她感到失望与希冀，声音略带颤抖。42O29
“嗯，对你而言，可能还是另一个原因比较重要。”春秋分沉吟片刻，对DD说。42O29
DD又开始期待些什么了。她发现她的心脏怦怦跳着，认为那是跑步所致。但直到现在，连呼吸也已经平稳，之前的推测被推翻，便导向了一个结果：DD对今晚的会面感到十分激动。DD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激动，可能长久的压抑在此释放会让她有一种解脱之感；也可能因为这是以“朋友”而非“对手”的身份与“老友”重逢而欢欣。42O29
DD在夜风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有点庆幸自己是逆着光站立，这样，春秋分就无法看到自己脸上的愤怒，与她胸膛的起伏。诚然，一场比赛只会有一个胜者，但为了这种荒谬的理由，为了“让别人赢下比赛”，而放弃竞争，这对“别人”来说，岂不是一种巨大的羞辱？连比赛的胜利都需要靠别人去施舍，那还做什么运动员？DD明白自己激动的原因了，她想看看春秋分是否符合她的“道”；现在DD知道她不符合，于是激动便转化为了愤怒。42O29
春秋分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听见DD的声音，有些疑惑地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42O29
DD有些站立不稳，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没有了。祝你……退役快乐。”她忽然想到，春秋分是否因为已经打遍日本无敌手了，才对比赛感到无趣，进而产生这样那样的想法呢？但想到这些，DD就感到一阵无力感，她无力对春秋分回赠给她的祝福进行回应，拖着脚步向草地走去。42O29
身处黑暗中的马娘已经走出黑暗，踏上了自己的路；而灯光照着的马娘又会在黑暗中跋涉多久，经历多少起伏，才会找到自己的本心呢？42O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