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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水行渊

  蓝曦臣一把扶住全身瘫软的赵子梁——这个沉静的男人已经目光涣散,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烂泥一般扑向地面,饶是蓝曦臣臂力过人也差点扶他不住。3tsCv

  与赵子梁同来的伙伴一拥而上将蓝曦臣团团围住,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怒喝道:“TNND,不问青红皂白就下这样的狠手杀一个孩子,你们还是人不是!”3tsCv

  他身旁一个穿着破衫儿的年轻人讥讽道:“狗屁仙门,比镇上的地痞流氓心还黑手还狠呐!”3tsCv

  温岱站在人群外,挑着唇角笑眯眯的望着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蓝曦臣,随手取出一张传音符咒——他灵力不足,无法将声音扩大到不夜天的角角落落,只好借助符咒的力量——双唇微启,朗声道:“当年天下人皆传我温氏骄奢淫逸,豪横跋扈,傲睨天下,视仙门同修为无物,仙门修士不忿,遂起射日之乱。当日我温氏势大财雄,麾下修士数以十万计,能人异士如过江之卿,铲除叛乱不过瞬息之间,只是祖父惜才爱士,不愿这么多修为深厚的修士折损在毫无意义的内斗之中,祖父一心容让,即便父亲惨遭虐杀也不肯痛下杀手,不想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弟子,竟利用祖父爱才之心行暗算行刺之实,以致我温氏为天下同门谋划的通天大道生生被拦腰截断,可笑这群精熟于阴诡暗算的小人竟照着祖父的筹划依样画葫芦,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通天大道没有铸成,反修成魑魅横行的魔道!”3tsCv

  听到这话,江澄已然按捺不住,张口就要开骂,不想金凌先他一步开口骂道:“胡说八道!”3tsCv

  金凌虽年少,但他是金氏嫡孙,自开蒙便是名师高手教导点拨,加之江澄的督促,他的根基扎得极其深厚稳健,承继宗主之位后,他越发勤奋,修为突飞猛进,早已非吴下阿蒙,加之着实气愤,这一腔叫骂使上了十成气力,一开口便声震全场,与温岱需得用符咒强行扩音的声势一比高下立见,一时博得满场喝彩!3tsCv

  金凌微微一愣,竟不知自己这一声叫骂好在哪里,他挠挠头,见满场同修似乎都在等他说话,心中甚是紧张,面上却一副“小事情,洒洒水啦”的淡定,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温狗恶行,桩桩件件皆有人证物证,岂容你几句话颠倒黑白!我年纪幼小,没有经历当年的腥风血雨,但我祖父和父亲,母亲,舅舅,还有千千万万的前辈同门,仙门同修,他们和他们身上的伤痕,还有那些在射日之征中牺牲的前辈义士,他们都能证明,温狗该杀!”3tsCv

  这些话是金凌急中生智现编胡诌的,不想满场修士皆尽哄然叫好,更有好事者大声应和道:“温狗该杀!”3tsCv

  一时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冲向温岱,将这个漏网之鱼剁成肉酱。3tsCv

  温岱噙着浅浅的笑,轻描淡写道:“诸位士气正盛,又人多势众,怎的连一个小小的水行渊都对付不了?”3tsCv

  此话一出,满场修士立时议论纷纷,有人道:“水行渊,这是水行渊?”3tsCv

  有人说:“瞧着像,可没见过这样大的。”3tsCv

  有人叫道:“谁不知道要彻底除去水行渊需得将这鬼东西存身的水域淘澄干净,让河床在太阳底下暴晒,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年,偏生水行渊最爱栖身在船货来往频繁人口众多的交通要道,要用这种法子,沿河讨生活的百姓怎么办?”3tsCv

  又有人呼和道:“水行渊狡猾的紧,就算用这个法子掏干整条河,但只要有一滴水漏到别的河流湖泊里,这东西就能金蝉脱壳借地重生!”3tsCv

  更有人嗤笑嘲讽道:“说我们诛灭不了水行渊,想当年温狗为了岐山的安宁把水行渊赶到别家,这祸水东引的法子,真真是诛灭水行渊的好手段!”3tsCv

  这些话听着刺耳的紧,温氏的修士们一个个横眉竖目,恨不得立刻上前教训这些出言不逊的名门修士,温岱却笑容满面,慢悠悠的开口道:“岐山虽非水域纵横的鱼米之乡,温氏也非依赖水运船输的家族,但自第十二代宗主就开始着手研究压制诛灭水行渊的术法,历经四五代宗主,终是找出彻底诛灭这类邪祟的法子。”3tsCv

  此话一出,修士们的议论声便渐渐小了,而赵子梁带来的普通百姓却是面露激动与兴奋,交头接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3tsCv

  水行渊不算穷凶极恶的邪祟,低阶修士碰见也能打的跑避的过,既然不是危险的大邪祟,也不是稀有的猛兽恶妖,世家修士对水行渊往往是避而远之的,即便是蓝氏这样秉持君子之道的世家弟子,也只是在水行渊作恶之时救助一下受其祸害的百姓,并不会花大力气去专门除灭。3tsCv

  原因有二:一来只有走水路时才有可能遇着这麻烦的东西,但修士们出行的方式太多——御剑、乘车、骑马,再不济步行前往目的地,只要修士们愿意,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水行渊;二则彻底诛灭水行渊太麻烦,不说旁的,单是封禁水路就会砸许多人的饭碗,断无数人的生路,谁也不愿意做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事。3tsCv

  但对于普通百姓,一旦遇上水行渊便是九死一生的凶险。3tsCv

  这些百姓有的是迫于家计在江河湖水里讨生活,有的是一家子从生到死都是泡在水里的船户,但凡他们常来常往的水域有水行渊这种怪物,那便是与它朝夕相处,一次九死一生,十次便是十死无生的灭顶之灾。3tsCv

  若有法子彻底制伏水行渊,为这些人免除心腹大患,他们必是感恩戴德的。3tsCv

  蓝曦臣心中生出疑问。3tsCv

  温氏地处中原腹地,周围地势不是崇山峻岭就是一马平川,普通百姓出行也大多是车马步行,若说水行渊兹扰,上至蜀中,中及云梦,下到姑苏,才是受害最深之地,温氏为什么费时费力做这件与其自身利益并不相干的事。若只是为了名声,有太多比制服水行渊的事可以做了,为什么偏偏做这一件。3tsCv

  既然温氏有治伏水行渊的法子,又为什么要将水行渊赶到下游,在温氏地界就地解决不是更方便一些吗?3tsCv

  温岱似乎看穿蓝曦臣的疑惑,含笑续道:“水行渊为水祟,与水同生,天下水脉相接,今日诛灭一处,明日便能生出十处百处来,水祟随流水移动,便是无人驱赶,它们也会四处游荡,若要斩草除根,必先将其汇集至一处,一举诛灭!”3tsCv

  “诛灭水祟多用旱魃,蒸其水份吸其精华,再以厚土掩埋魃尸,以僵尸阴寒之气克制魃尸烈火之性,勘探方位安置安魂祭器,待戾气消散,魂魄安宁,再在土上栽种草木,以五行相生相克之法轮转数个周期,水行渊之祸即得消解。”3tsCv

  赵子梁不知什么时候醒转,虽还是手脚无力,但心思渐渐清明,靠着蓝曦臣的肩膀低低补充。3tsCv

  此言一出,蓝曦臣仿佛醍醐灌顶一般。3tsCv

  旱魃,僵尸,野城都有。3tsCv

  安魂祭器,祭祀礼器多为青铜制成,野城义庄屋檐上的正是铜铃。3tsCv

  他还记得秋凉曾经说过,野城为死地,待到时机,便要栽草种花的。3tsCv

  秋凉姓温,温氏前辈守着野城死地......3tsCv

  温氏一族到底想做什么?3tsCv

  原本以为清晰的想法忽然又糊涂起来,隐约间听到温岱道:“此法虽好,可惜却是做不成。”3tsCv

  当即有人叫嚷起来:“这法子是繁琐了些,可也不是上难山下难海的难事,为什么做不成?”3tsCv

  温岱道:“水行渊遍布大江南北,现身之地多属仙门百家辖地水路繁忙之所,要他们听从温氏调遣,自断财路,费时费力做这样一件损己利人的事,呵,可不是一件难事。”3tsCv

  蓝曦臣心念一动:“当年所建监察寮,莫不是......”3tsCv

  温岱睨了他一眼,似乎是赞赏一般:“泽芜君猜的不错,我祖父不忍见百姓受难,力排众议强力推行的监察寮,就是钉在水行渊汲取水中灵怨之气的气眼处,强逼各处水行渊逆流而上,去往荒无人烟之处汇集。”3tsCv

  萦绕在蓝曦臣心头的疑问终是解开了一部分。3tsCv

  如温岱所说属实,当年温若寒建监察寮是为驱赶水行渊,射日之征后,金光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按照温若寒的设想将监察寮改为瞭望台,借监测偏远地区邪祟异动的借口又建了起来,因此水行渊被驱赶至蜀中。3tsCv

  蓝曦臣不知道这个计划里蜀中是不是诛灭水行渊的最终地点,但蜀中地势险要,多崇山峻岭,人烟稀少,在此地做局,确实是影响最小的。3tsCv

  自登仙桥起,一路上他所遇见的瞭望台和监察寮,无一不被焚烧毁坏,恐怕就是在为今日不夜天大水开路。3tsCv

  好深沉的计划,好缜密的筹谋!3tsCv

  只是耗费这样的人力物力和心思,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水行渊?3tsCv

  温若寒是看不得百姓疾苦才不惜强力推行监察寮搞得天怒人怨?3tsCv

  说监察寮的强制推行是射日之征的导火索并不为过,若温若寒真是爱重百姓的宗主,怎会为了诛灭水行渊就轻启战端,与百家激战数年,战火之下,最苦最难最惨的不就是无力自保的平民百姓吗?3tsCv

  赵子梁有气无力道:“小偷偷了钱,总是骂被偷的是笨蛋,做强盗的,劫道的时候也要说几句劫富济贫的漂亮话,好像这样一来,贼就不是贼,是替笨蛋承受钱财罪业的无辜,匪也不是匪,是替天行道的义士了。”3tsCv

  虽然周围危机四伏,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这位可能立时与自己为敌,蓝曦臣还是被他这番话说得舒展了眉头。3tsCv

  赵子梁心思通透,见事清楚,一句话点破温岱言辞背后的虚弱。3tsCv

  温若寒虽手段酷烈,为人行事却也担得一代枭雄的名头,他当年未曾标榜过此事,大约是觉得这样的事与其它功业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而今日却由温岱当做丰功伟绩在百家修士面前大肆宣扬,温若寒泉下有知,大概会被再气死一次。3tsCv

  赵子梁说话没有刻意避开温岱,温岱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一时变了脸色:“赵先生,你到底站哪一边?”3tsCv

  赵子梁慢慢站直了身子,淡淡道:“中间。”3tsCv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