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黑暗的欧洲人没有“陪你去看流星雨”的闲情雅致，当一道又一道璀璨星点划过夜空，带着细长尾焰转瞬即逝，彼得脸上只有悲痛：“出事了。”kXmRD
三人又累又乏，燃起篝火在萧瑟村落休息。时值春季，席卷平原的冷风会使人冻僵，那些被污染的麦子发出声响，诱惑着饥饿的人们食用。而麦丛中隐藏的尸体就是贪婪的下场，奇怪的是，麦子不会对动物造成影响，驴煽动耳朵大快朵颐。kXmRD
嘉柏丽蹲在篝火旁，用树枝搅拌瓦罐中粘稠的燕麦粥，时不时用困惑目光看着彼得，似乎在询问：这里到底怎么了？kXmRD
“国王陛下丧失对领主的控制力，而领主又不关心百姓死活……没错，只有到圣地去，到耶稣基督的应许之地才能得到救赎。”彼得喝了一口稀粥，讲述家乡的变化。公元10世纪末，草草创立的法兰西卡佩王朝仅仅拥有塞纳河畔北部的小块领地，其面积甚至还不如国内大领主勃艮第公国的一半大小。出身领主的法兰西王室也不能也无故向拥戴自己的领主开刀，只能自己守着一亩三分地搞种田建设。kXmRD
国王在王畿内保护僧侣，任用谋土，努力发展农业，充分发挥国内航道如塞纳河、卢瓦尔河、马思河等的商业功能。从王畿北部一直到佛兰德尔，王室控制的大道两侧逐渐产生了大量集市。家底并不丰厚的国王惨淡经营、勠力内政，也形成了相对节俭务实的政务作风。kXmRD
“彼得大师，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寻求法兰西国王的帮助。”奈亚拉托菲斯接过嘉柏丽递来的破碗，旋转豁口想用好的那一侧进食，他失望了，除了碗底是好的，其他地方都有破损。kXmRD
“没有用的，我只有西蒙教长的亲笔信，没有教皇的命令……好吧，即使有教皇的命令，国王和领主们也不会听从，更不会怜悯一位老人的卑微恳求。”彼得站起来遥望耶路撒冷，脚下土地距离心中圣地超过三千公里，简单来说是用双腿横跨欧洲。kXmRD
除了路途遥远，一支庞大军队路过其他领主的土地，他们会不会发动攻击？如果沿途失去补给，抵达耶路撒冷之前就化为一堆白骨。kXmRD
“可是，如果民众无法前往圣地，留在这里也会饿死、病死或者被自己人杀死。”嘉柏丽在白天时亲眼看到领主的税务官把民众藏起来的粮食拿走，即使对方哀求“这是春耕的种子”，税务官只是念出他们所要支付的各种苛捐杂税，驾驶棚车满载而归。kXmRD
如果是这样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树皮、草根甚至是泥土都能果腹。就在他们平复心情整理家园，由落魄骑士组成的强盗给他们致命一击。骑士们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杀掉敢于抵抗的男性，就连遮风挡雨的破草屋也放火烧毁。kXmRD
家人的惨死和失去栖身之所，走投无路的妇女发出悲鸣，抱着孩子冲进熊熊烈火之中。还有些人情绪崩溃大口吞服被感染的麦子，用头部撞击石头成为倒在麦丛中的尸体。kXmRD
原本甘甜可口的燕麦粥变得索然无味，嘉柏丽把破碗捧在手里，没有进食欲望：“为何会这样？大家不是应该互相帮助吗？”kXmRD
“如果我们暴露车上有食物，那些官员和骑士会杀了我们，难民也是如此。”彼得知道嘉柏丽在责怪自己的袖手旁观，但当时要不是躲在麦丛，说不定结局会更加悲惨。因为车队里有女人，漂亮的女人。kXmRD
“现在法兰西的骑士们已经忘记了加洛林王朝奉行的勇气、忠诚、荣誉、慷慨、正义和谦虚。”彼得抬起嘉柏丽的手，希望对方多少吃点。kXmRD
“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上层路线行不通，我们可以走下层路线，比如这样……”沉默中的奈亚拉托菲斯开口说话，彼得瞬间被他的奇思妙想惊愕，本想拒绝但细细品味还有它的道理：“可行！”kXmRD
“我会帮助你！”嘉柏丽脸上表情变得生动，奈亚拉托菲斯提起枯枝在地面书写西欧的贵族文字：拉丁文，接着补充：“上层路线也不能放过。”kXmRD
嘉柏丽被离今叛道的文章吓坏了，奈亚拉托菲斯用鞋底抹平字迹，彼得点点头：“可行，就按照你计划的做！”kXmRD
“等着吧，我会让这些没文化的领主感受到语言的魅力！”奈亚拉托菲斯咧开嘴一笑，这抹笑容在嘉柏丽眼里就是魔鬼诱惑无知人类的笑容——诡诈！kXmRD
到了第二天，彼得骑着那头瘦驴，带着两位孩子游走于法国各地。按照奈亚拉托菲斯的吩咐，订制了一个巨大十字架背在背上，头戴荆条冠，用“情景再现”来展示耶稣基督殉难拯救人类的圣迹。kXmRD
从高耸的城堡到破旧的茅屋、从人群密集的城市到人烟罕至的乡村、从神圣的教堂到肃穆的墓地，都留下彼得宣讲圣战的身影：“那些塞尔柱人根本不明白一包锡安山的土、一瓶约旦河的水、一块真十字架上取下的小木屑对我们来说代表什么……”kXmRD
“这些开化未久的塞尔柱野蛮人对来圣地朝觐的虔诚教徒粗暴管理。在他们看来管理就是收费，于是他们四处设卡，针对往来的教徒及犹太人聚敛搜刮，正是‘圣城大门朝西开，有心无钱莫进来’！同时，他们抢掠毁坏异教名胜，用羞辱和虐待异教信徒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虔诚！”kXmRD
“……没错，我亲眼所见，一种无生命的野性和热情促使塞尔柱人去侮辱每一个教派的教士，主教被揪住头发拖到街上或扔进牢房，以便从他心软的教民手中勒索赎金；在复活教堂进行的神圣的弥撒，也时常遭到野蛮粗暴的干扰。”kXmRD
彼得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异教徒的残暴和圣城教友的苦难，讲到激动之处老泪纵横，用嘶哑嗓音仰天呼吁，直至失声。无数民众为他的激情所打动，除了底层农民，还有一些低等骑士和没落贵族也聚集到了彼得身边。kXmRD
富裕的贵族和地主们自掏腰包捐助彼得，因为这显然可以拉进自己和上帝的距离，或许还可以补偿以往残酷剥削农户的恶行。kXmRD
几天之内，彼得就获得不少财富，他没有贪恋外物，依然持续着不吃面包和肉，只吃鱼肉和葡萄酒的奇怪生活。还将得到的钱财施舍给了最贫困的信徒，或者替追随者偿还债务，或者资助缺乏嫁妆的女子结婚，还为饱受折磨的妓女赎身与家人团圆。kXmRD
很快，追随者的数量迅速增加，不少人跪在彼得面前亲吻他肮脏的脚，称其为“圣人”。kXmRD
不仅如此，人们拔下驴的毛作为纪念，那头无辜的驴看着光秃秃的尾巴敢怒不敢言。还有一些狂热追随者扯下彼得的破旧衣服分成小块当做圣物，甚至连奈亚拉托菲斯也衣不遮体。就在他们对嘉柏丽伸出魔爪时，女孩拔出罗马短剑好言相劝，才让追随者平静下来。kXmRD
过了不久，一首关于圣人的传闻在法兰西王国流传：“我们看到他以布道的方式穿过城镇和乡村，被渴望得到救赎的庞大人群包围。他收到无数礼物，圣洁品格得到高度赞美，在我们的记忆里没有人能与之相比。通过出色的权威，彼得在各处消除人们之间的原有争执，和平与和谐得以恢复。”kXmRD
“奈亚拉托菲斯，你和彼得大师再利用民众！他们已经很可怜啦！”在嘉柏丽的记忆里，纵然是最出色的雅典演说家与彼得相比也要甘拜下风。的确，古希腊辩手们是用理性和逻辑来支撑其滔滔雄辩，而彼得用的是有力肢体语言、呼之欲出的眼泪和口水，以及声嘶力竭几乎癫狂的叫喊。kXmRD
尤其对于底层听众而言，这种精神感染远比理性思维更具说服力，就差小胡子。kXmRD
“你听我说，法兰西人民当时正在饥馑中煎熬：连年歉收和灾荒让麦价不断飞涨。奸商们投机倒把，一贯以百姓苦难为发财之机。面包昂贵，穷人以树皮草根充饥……所以民众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即使是虚无缥缈又不可实现的希望也是难能可贵。”kXmRD
奈亚拉托菲斯把嘉柏丽拉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她的细薄双唇一张一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彼得大师有那么多追随者，吃饭怎么办？我们的食物不多了。”kXmRD
尽管从未得到教皇或者国王授意，彼得已经用他的方式把信仰付诸于现实，组织军队光复耶路撒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支队伍迅速集结起来，准备前去解救耶路撒冷，同时也在解救自己。这就是不属于教会和国王指挥的贫民军队，人们感到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大多数淳朴之人抱着救赎的念头，一些务实之人寻找出路，而另一帮投机者渴望从中渔利。kXmRD
比如那些追随者，他们肆意享用棚车上的葡萄酒和食物，特别是最先投靠过来并曾经在军队里担任过低级军官，又深受彼得信任的“穷鬼”瓦尔特，俨然成为落魄骑士的领头人。kXmRD
“一旦新的信条得到了传播，我们就会看到聚拢在这一信条周围的是一群鱼龙混杂的人物。他们可能对信条本身漠不关心，但这些人都找到了借口和机会来满足他们的热情或贪婪。”奈亚拉托菲斯收回目光看向女孩，嘉柏丽不理解：“那为什么不让他们离开呢？”kXmRD
“因为他们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当底层民众被舆论引导，那接下来就轮到上层阶级。”奈亚拉托菲斯注视远处，那是一座巍峨城堡。kXmRD
城堡上，瞭望手慵懒的晒着太阳，思索今天午餐吃什么。突然，城墙悬挂的旗杆轻微晃动，才看见原野出现一道黑色的地平线，步兵排成看不见尽头的阵型前进：“敌袭，他国竟然无视法王的命令，对我国发起灭国之战！”kXmRD
敌人庞大兵力不是仅仅只有数百人驻守的城堡能够抵御，瞭望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吹响牛角号。kXmRD
“呜——呜呜！”苍茫号角声回荡原野，随着军官呼喊，数十名弓箭手登上箭塔。面对黑压压人群，墙垛上每位长枪兵都如临大敌，就连在城门排成突击阵势的骑兵也生怕被敌人淹没。但为了家园和亲人，他们只能在听到号角声时发起决死冲锋！kXmRD
“来者止步，否则杀无赦！”军官夺过弓箭手的弓箭，朝敌人前方射出一支箭，确定攻击距离，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这些敌人喝着酒，吃着面包，不像来灭国更像来观光。只见瓦尔特骑着瘦马，高举一面拥有十字架画像旗帜靠近，做出骑士礼节后，朝着上方高喊：“隐士彼得请求觐见领主大人！”kXmRD
“隐士彼得？”士兵们面面相窥，赤足散发的彼得沿着追随者分开的道路来到前方，巨大的十字架凸显佝偻身影。他取下荆条冠放在地面，跪下来亲吻这片土地：“没错，隐士彼得就是我。”kXmRD
顿时，士兵们被他的赤诚行为感动，有听过传闻的士兵喃喃自语：“是他、是圣人彼得，圣人经过的地方没有纷争，只有爱和公平。”kXmRD
“等我通传。”军官不敢得罪人数是己方数十倍的民众，得到领主允许后从城墙扔下吊篮，彼得三人得以进入城堡。彼得看见领主的一刻，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接下来就是奈亚拉托菲斯发挥时刻。kXmRD
“领主大人，您是个聪明人，我就用聪明的方法和您说话，外面的人就不行。现在聪明的人大多数已经在教廷里当官了，我们要对抗塞尔柱人就只能用一些蠢人。对于那些蠢人，绝对不可以对他们说真话，只能用宗教的形式来催眠他们，使他们觉得所做的事都是对的。所以‘光复圣地’只不过是一句口号，跟‘上帝保佑’其实是一样的！”kXm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