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钺站在九门之一的德胜门，这里能够看到十几里外那连绵不绝的兵营，各式各样的西夷蛮子乱糟糟的排成阵型，缓缓向着神京城逼近。42NL5
作为当今皇帝的亲信，他被派出来了解外面的情况，当然也算是鼓舞士气，他可不仅仅是天子亲信，还是圣灵啊，他在的地方就是胜利所在的地方！42NL5
今天只是试探性的攻击，一队队身披盾牌的刀盾手缓缓架着云梯向前逼近，一架架弩炮和红衣大将军炮就放平准备齐射，但是很快所有人都呆住了，视线齐刷刷的看向远处刀盾手后方的……一面大鏊42NL5
威武的五爪金龙仿佛染上了蒙尘，此刻远远没有以前的耀眼，但在城楼上士兵的眼中却是那么刺眼。往常伴随他们无往不利的龙旗大鏊，这一次却将进攻方向对准了他们，庇护着他们的敌人。42NL5
与此同时，士兵门手中的动作自然也停下了，大炮停止了填装，弩炮正拉好的弦也没有上，只是呆呆的望着那面龙旗大鏊。即便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下级将领还是上级将领，都解释过很多遍了，皇帝被俘虏了，但是被废了，现在是废帝了，我们有新的皇帝了，有新的天子庇佑，不要去管以前的了！42NL5
可真的看到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忘记？真的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42NL5
一名士兵忍不住低下头轻声抽泣，这种伤感仿佛能够传染一样，一名名士兵摘下头上的战盔，不住的擦拭着脸上滚滚而落的泪水，不是他们太脆弱，而是……而是真的忍不住啊！42NL5
正统年间的京营，战斗力强悍，再加上前两代皇帝都喜欢御驾亲征，所以作为绝对精锐和主力的京营曾经跟随这面龙旗大鏊征战四方，将一切敌人踩在脚底下，而现在这一幕，就好像他们的信仰背叛了他们。42NL5
徐钺看着这一幕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只能尽力的去轻轻拍打士兵们的肩膀，让他们从悲伤和回忆中醒过来，可这只能是轻微的缓解，并没有办法真的让士兵们振作起来。而在更远处徐钺照顾不到的城墙上，那些日夜操练的军士几乎丧失了战斗力，失魂落魄的看着远处的这一幕，实在是这一画面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42NL5
好在城下的西夷军队并没有选择进攻，似乎他们只是来炫耀一下皇帝在他们手中，随后就立马将大鏊收了回去，军阵慢慢往大营退去。42NL5
徐钺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仗怎么打？完全没法打啊，就现在这样的士气，怎么打？42NL5
现在还只是大鏊露面，要是明天直接将皇帝放出来怎么办？42NL5
难不成真的让朱祁钰到城头督战吗？虽然那样能够抵消这负面效果，但万一，万一战场上的流矢不长眼……42NL5
他看向城门楼上站着的红袍官员，那是兵部的员外郎，特地站在城楼上，指挥战斗，毕竟经过土木堡之后，武勋一系的势力已经彻底退出了朝廷的权力阶层，就连军事上的权利，这一次的城防事务，全部交由兵部处理。兵部尚书于谦已经成为了新的武勋第一人，可他仍旧是文臣。42NL5
现在就连守卫城门的各个团营，都会派文官督战，这要是在战前，五军都督府仍旧掌管军权的情况下，简直无法想象。42NL5
徐钺虽然只是一个少年，但经常阅读史书的他，明白当文人以文臣的身份统领武将，那么文武就该失衡了，前宋就是如此，文强武弱，才会导致那么多屈辱的事情发生。本朝自开国以来，皇室对文武平衡这一块做的就非常好，文臣强了就废除了丞相位，武将强了就掀起大案屠杀开国功臣，虽说三十年前西征西夷将武将的威势拉到了顶点，但皇帝一直在注重着文武的平衡，每一任驻扎欧罗巴各地的武官都会配备文书记录一言一行，上报皇帝。42NL5
可现在平衡完全失效了，而且这股平衡是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徐钺有种预感，有种不详的预感，在不远的将来，武官沦为文人门下走狗的日子，似乎不远了。42NL5
一个卖相精致的花瓶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周的宫女惊得四散奔逃，一名穿着精致皮甲的少年站在大殿内，看着面前这位刚刚成为天子的年轻人怒火攻心，愤怒的将身边的一切都挥开。他并没有选择阻拦，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他不懂战争，帮不到什么忙，只能听从指挥。42NL5
乒呤哐啷的碎裂声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朱祁钰就平复了下来，苦笑的看向徐钺，坐下来招了招手，后者顺从的走了过去。42NL5
“子胤，我还是没忍住，刚刚的样子很狼狈吧？”朱祁钰望着自己的心腹爱将，叹了口气，他对别人说话的时候称呼自己已经转换为了朕，但是面对徐钺，他还是习惯用我。42NL5
常言都说帝王是孤独的，但是他偏偏不信，他若是真诚待人，别人肯定也会真诚待他，他不相信他会是孤独的。42NL5
“是有点。”徐钺很耿直的点了点头，自幼没有朋友的他也不善于交际，朱祁钰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的回答。42NL5
年轻人苦笑着看了眼少年，他有些后悔这么直白的问徐钺，少年这么坦率，真是让他无所适从。42NL5
“子胤，我告诉你，以后要是自己心里面难过了，不舒服了，千万不要在脸上露出来，特别是在外人面前，人在失意的时候不要失态。”朱祁钰一板一眼的认真说道。42NL5
徐钺看着朱祁钰，莫非是陛下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脸了？42NL5
“那就躲起来偷偷哭。”朱祁钰好笑的看着徐钺，这小家伙意外的坦率啊。42NL5
徐钺的话让朱祁钰怔住了，他的面色变得柔和，有些意外的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发，长长的发冠代表已经成年了，是个大人了。42NL5
徐钺认真的说道，从他那真诚的眼睛中，朱祁钰的眼角慢慢变得柔和起来。42NL5
“陛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是皇帝，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的。”42NL5
“是啊——”朱祁钰喃喃说道，注视着大殿的上方，那里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奉天承运。”“我是皇帝，没有人可以阻挡我。”42NL5
翌日清晨，神京九门，城门外列着大明京城剩下的所有军队，总计十余万军队整整齐齐的站在城门之外。42NL5
这是大明兵部尚书于谦的命令，要求各军出城列阵作战，锦衣卫在城内巡逻，凡是遇到披甲不出城者，斩立决。42NL5
伴随着城门隆隆关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护城河上的吊桥坚定而又缓慢的拉起，站在大明城外的十余万最后的军队在此刻彻底与这座城池隔绝了开来。42NL5
诚然，这样或许会激发士兵们的勇气，像古时背水一战那样，生路断绝因此作战勇猛，可万一操作不当，会使军队的士气彻底跌入谷底。要知道，战争可不是真的如同兵书里面讲的那样简单，战争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不仅仅要人和，也要天时、地利，以及方方面面的种种因素。42NL5
就比如现在，明军完全可以凭借神京城的城防坚固，炮火凶猛来打这场仗，只要继续坚守下去，后方的军队会源源不断的增援过来，而且他就不信莎车都护府那么大一个都护府，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会被消灭掉。只要等他们缓过来，就能在西夷后方开始破坏，甚至能联合西域的那些小国，毕竟大明统治了他们三十余年啊，虎死威犹在。42NL5
只要拖下去，一个是远道而来劳师远征，一个是坐以待老本土作战，不用想都能知道谁赢。42NL5
不过，当徐钺看到西直门下，那位身穿厚重盔甲，被人簇拥着的将领时，收回了心中原本对领军大将的不满，至少不会谴责什么了。42NL5
身为一名文人，或许他确实不知兵事，不懂战法，不会指挥战争，但是，他有很多人都没有的品质，他至少……很勇敢。42NL5
在这个黑暗的时期，这个大部分人都想东迁的时代，懦弱者占据了主流舆论的大多数，你能够站出来，力排众议，并且自己带头，强硬的要求军队出城而战。42NL5
徐钺转过身，身后是清一色穿着玄铁甲胄的士兵，肩甲处披着大红色的披风，这是无岐支营的圣灵，而在这群士兵的后面，那座高高的城楼上，被层层内卫保护着的年轻人，是他这场战争最重要的保护目标。42NL5
外面响起了沉重的号角声，西夷的大军开始缓缓推进，在吃过明人的无数次痛打之后，他们第一波进攻终于不再用厚重的步兵方阵了，反而是压着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向前。42NL5
徐钺凭借着超强的视力能够看到，甚至还有孩童被驱赶着向前，力竭倒在地上之后，身后的人想要将其拉起，可这一弯腰的功夫就被后面的人群推搡着倒在地上。有人想停下来，但一停下来就撞上了西夷步兵的长枪，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具尸体被残忍的挂在长枪上，随后被人用力一踹，掉在了地上，那人还在抽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下一刻就被战刀割下了脑袋，彻底没了动静。42NL5
经过这么一下，就算是有人倒地也没人敢扶了，踩踏，不断有踩踏发生。徐钺能够看出来，西夷这是想要用这些大明的百姓打乱明军的阵型，他们或许认为大明天朝上国，对于治下的子民不会攻击，不会伤害他们，所以很放心的跟在后面，甚至为了更好的驱赶，长枪兵甚至走在了刀盾兵的前面。42NL5
可这些西夷想错了一个点，那就是神州大地人民数千万户，真的不差这几百人，而且在这个可怕的帝国，在这个古老的国度，百姓从来都只是消耗品，特别在战争时期，将帅们都有默契的共通点，为帅者不能妇人之仁！42NL5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在城墙上响起，明军只是出城而战，并不是没有了城墙，这种极致的远程火力还是有的。42NL5
深红色的巨大箭矢被推上猎元弩的弩机上，这种箭头融入了泰矿结晶，穿透性极强，防御力最强的巨盾也要被射穿，如果是血肉之躯，可以连着贯穿十几人，甚至在命中之后还能产生小范围的爆炸。42NL5
而在一旁的红衣大将军炮，也被称为灭元炮，这种巨型大炮整个炮身都是奢侈的用泰矿和精铁浇筑而成，不仅耐久性惊人，而且这种夸张的炮身才能够经受住用泰矿制成的炮弹，一次轰击可以杀伤几十人。这种灭元炮在刚刚诞生的时候，炮弹装填极为繁琐，因为一开始明人是直接将泰矿浇筑进去，里面的容器会自动形成一个模型，待到稍微冷却形成固体之后就直接发射出去。42NL5
后来明人为了提高发射的频率，发现完全可以提前制作炮弹，只要提前浇筑在模具里面，然后使用的时候放进去，就可以快速击发。42NL5
然后在对面的百姓和西夷步兵慢慢推进之时，所有的武器都击发了。42NL5
轰鸣的大炮首先将最前方的人群炸开，成片的碎肉模糊了徐钺的视线，然后强有力的弩箭穿透血雾破入西夷的方阵，最后就能看见大批大批的绿发、红发士兵四散奔逃。这次进攻西夷完全失败，徒留下一地尸体，还有大明百姓的尸体。明军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减少些痛苦。42NL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