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森与葛丽特》,又或者用更广为人知的称呼,《糖果屋》,是一部出自《格林童话》的经典故事。42NL5
“墙壁是用面包做的,屋顶是用蛋糕盖的,窗户则是用晶莹的白糖所砌成的。”42NL5
且不论这样的房屋究竟是否存在,又或者存在的话是不是会像燃烧殆尽的恒星一般自我坍塌——竖立在爱城华恋面前的,并非幻觉或木板布景的结果,而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糖果屋”。42NL5
“华恋。要怎么办?”观众席上,寡言的舞台少女问道。42NL5
戴眼镜的舞台少女望了望长颈鹿——这只巨大的奇异生物不曾回头看她们一眼——又看了看同行,耸了耸肩。42NL5
哐当!糖果屋浅白色的玻璃忽然碎落一地,空洞里伸出几缕蜂黄色的细索套住华恋的四肢。舞台少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制,就被猛地拽进了屋内。42NL5
“The Show Must Go On.”长颈鹿扬了扬右前蹄,观众席的座位便自动地抬高,藏在顶上的银幕徐徐落下,放映机的转盘也不紧不慢地转动起来,投影出监控一般的画面。42NL5
这是一间典型的客厅:宽广的空间,四通八达的门扉,典型的沙发-茶几-电视结构,近厨房的一边则是餐厅摆有一张方形餐桌和四张椅子的同时,充满警惕心的屋子主人还布满了不知连接到什么陷阱的绊线。42NL5
爱城华恋从沙发的残骸里缓缓爬出。恰才的丝线将她拽入屋里就瞬间消失,能够砸进沙发纯粹是惯性作用使然。42NL5
被华恋撞毁的沙发慵懒地卧在墙边,被用作填充物的奶酪碎屑炸得到处都是,就连挂在对面墙上的巨大电视也都沾染了不少。42NL5
怪诞的是,坐落在客厅正中的饼干茶几却是一尘不染,还摆满了相框这些相框形态各异,照片拍摄的时间、地点、角度、手法、处理也不尽相同——其中绝大部分是个人照,少部分则是从合照上截下的个人图案。42NL5
照片主角的面部都被人用红色签字笔粗暴、潦草地涂掉了——而标志性的皇冠发饰反倒是被一圈又一圈地圈起。42NL5
“阿姆。”葛丽特藏在阁楼里,透过饼干地板的孔眼监视着华恋,一手将剩下的半块蜂蜜饼塞进嘴里,“好甜。”42NL5
“葛丽特?你在哪?”华恋快速环视一周,不见女孩的踪影,一边踱着小步走动、一边呼唤。42NL5
经历过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与凶狠异常的交锋以后,爱城华恋却不像是刚刚被掷入屋内的舞台少女,倒像是在呼唤孩子就餐的温和母亲。42NL5
爱城华恋只是一冲,软绵绵的面包门都懒得让开,干脆破了个大洞,害得少女一个踉跄、扑撞在柔软的果冻床垫上。42NL5
“嗒、哒。”身段柔软的果冻把床头的某个塑料制品扔在地上——有一台翻盖手机被人用胶带硬生生捆在扩音器上,经过传输和放大,发出刺耳的沙哑电音。42NL5
绑在摄像头侧边的手电筒打开,漫散的微光仅能勉强照亮轮廓。42NL5
“我的女儿啊,夜宵时间到了!”双人床的床单半边铺整半边蓬乱,掀开来也只见软又弹的床垫不住地震颤,“莫要再藏匿,抓弄妈妈了。”42NL5
手指一碰,橡皮糖做的胶带随即弹开,镶嵌着金属破片的翻盖手机翻了个身,睡在地上。42NL5
“葛丽特,妈妈从来都是最真诚的大人。”衣着光鲜的舞台少女钻过破洞,踩着长靴回到客厅。42NL5
“面包吗?只差最后一步了哦。”趟过奶酪碎屑的海洋,路经满是绊线的餐厅,直挺挺地向灶台挺进。42NL5
“这种话语可不能乱说哦。妈妈就权当是童言无忌吧。”华恋所披的这件焦黄色连衣裙实在缝得太过失败,针眼时大时小。小的针眼卷成了结,大的针眼能露出皮肤的光泽。42NL5
“你怎会有这样的妄言呢!”赤足踩在厨房由硬方糖铺成的瓷砖上,啪、啪的脚步声格外惹耳,“葛丽特啊葛丽特。我究竟该做点什么,你才能完全地相信妈妈呢?”42NL5
餐桌旁的摄像头缓缓转动,下切的镜头被墙壁格挡了视野,只能拍到华恋的小脚。42NL5
“葛丽特?”聆听了好一会的脚步声和机械转动声后,华恋提醒道。42NL5
电话的另一头才算是如梦初醒:“母亲嘱咐过葛丽特,魔女害怕火。倘若能做小面包的话,那也就能用到烤炉;敢于使用烤炉,那就不害怕火。”42NL5
厨房里,两只手才能搬动的铁盘上,整整齐齐的铺满了洒满糖霜、刻好划痕的黄色面团。42NL5
“所以我才说嘛。夜宵已经准备完毕,就差最后的一点点烘烤。”42NL5
爱城华恋戴上手套,抓起烤盘的瞬间却在本能驱使下忽地侧头——一杆咖啡黑的长矛刺穿了糖窗,擦着华恋的脖子穿出厨房、和勾着引信的绊线搅作一团。42NL5
“轰!”短暂的嘶嘶响声后,两侧骤然喷出的洪流瞬间摧毁了脆弱的面包墙,在糖果屋原先的正中交汇,又以交汇面为中心向四周迸发。无处发泄的能量和激流形成了片状的薄膜,气泡与液体蛮横地将华恋赶到了接近烤箱的一侧,一旦受阻便用蛮力一点点切割出路。42NL5
“哒。”而当惊魂未定的戏剧演员回头一望,只见足有半身高的烤箱已然张开大嘴。42NL5
水刀的另外一边,在噪音的掩护下,衣着光鲜的女孩落在了灶台上,翻下地面就套上了皮靴,来到透明的水墙面前扔出一把车厘子,本来透明的汽水瞬间染得血红。42NL5
不多时,伴随“咔滋…”的声音,贴着长颈鹿“安全作业”贴纸的防弹玻璃抬起。曾经像尖刀一样将舞台一刀两断的水膜就此落幕,只留下了那条仅有纸薄的疤痕作为永远的记号。42NL5
在舞台裂隙的另外一头,爱城华恋正弯着腰,试图把铁盘卡入那滑溜的插槽上。这烤箱显然被人为地处理过,绝大部分的插槽都被彻底地磨平,仅有那么一对,在烤箱的最深处还有些许凹凸。这就迫使她半蹲着、大半个身子伸入烤箱,别扭地伸展身躯。42NL5
“魔女。”头顶皇冠的葛丽特跨越裂缝,踏上厨房的另一边。42NL5
“唯有你(Mama)消失,葛丽特才能…”本应如瓷砖般坚硬的方糖地面,在女孩的脚下却像是一块块柔软的厚垫,一踏便凹,吸收掉行走的声音。42NL5
“这样就可以了。”烤盘总算是勉强挂上,华恋擦了把汗,颇为满意地欣赏这盘只剩三块、浸泡在冒气液体里的变形面团、42NL5
“…才能得到幸福。”衣着光鲜的女孩站在华恋的身后,扫视后者的上下全身,握住了胸前的倒十字星形吊坠。42NL5
她的话还没说完,葛丽特已经一面抬起右脚,一面高呼道:“诚心所愿!”42NL5
少女猛地直起腰,想回头去看自己亲爱的女儿,但已经来不及了。葛丽特一脚踹出,华恋整个人摔进烤箱,可爱的脸蛋也砸进了面团里头。42NL5
“烧成灰吧!魔女!”葛丽特立刻关上烤箱的铁门,又把拐杖剑插入闸中、死死封住铁门后将火力旋钮拧到最尽,随后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头也不回,尖叫着就从窗户跳出了糖果屋的残骸。一团火舌自窗口追袭而出,却连鞋底都没能舔到。42NL5
「烤箱烧得滚烫,房屋燃作篝火。」一闪一烁的光芒中,细影扭曲,一株灰黑的植物拔地而起、抽芽长叶、花开花谢,最后结出一颗亮红色的番茄。42NL5
“哈哈,火!火!”葛丽特连着几个大跳,最后在几圈的旋转中减速、停下,“你看啊!你快看啊!它烧起来了!”42NL5
先是饼干阁楼,然后是面包墙壁——这异想天开的建筑在水与火的轮番肆略下,总算是不堪重负、自行坍塌了。遥远地望去,这堆遗骸就像是河流边上熊熊燃烧的巨型篝火。42NL5
「雄心已作尘土,真心演为晦涩。」花蒂一松,亮红色的果实自由落体。42NL5
在她逐渐加速的旅途中,行程尚未过半,却在半空就忽然解体。42NL5
“啊,母亲(Mother),夸奖我吧!”雀跃的葛丽特一把抱住了灰原烬,“魔女已经被火焰净化了!”42NL5
“葛丽特。葛丽特。”灰原烬把女孩抱在怀里,低声叫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42NL5
「不是的 那是紧紧包裹的恋(れん)歌(か)」42NL51
“真可谓疯狂呢。你的真心。”高大的黄色动物不紧不慢。42NL5
“不,不是那样的!”大滴大滴的泪珠涌出眼眶,洗去鲜红色的汁液,在姣好的脸蛋上留下两道明显的泪痕。42NL5
“母亲的真心,葛丽特是知道的。”奇特的女孩抱紧了少女,小手轻轻拍打少女的后腰,“所以不必担心哦。最后一个摄像头在烤箱里,已经同妈妈…”42NL5
“咔啊啊——”不愿想象的画面被强行塞入脑中,反胃感涌上喉咙,舌根里却只能涌出几声嘶哑的低吼。42NL5
“啊呀,啊呀。灰原小姐,假如胡乱倾泻的话,工作人员会很头疼的。”长颈鹿的两只前脚分别绑着扫把与簸箕。42NL5
“长颈鹿、闭嘴!”她本是呵斥。这一激,泪水反倒是彻底止不住了。42NL5
泪水滴在女孩的衣裳上。这干裂的灰烬触碰了水,顷刻间就被溶解了。42NL5
“…!”葛丽特低下头,脱离烬的怀抱。“对不起。母亲。”42NL5
碎屑和颗粒自灰与红的revue服上剥离、散落,犹如燃烧殆尽的灰烬。42NL5
“没事的,母亲。”灰白的手指为烬擦除泪滴,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包容与理解的光辉,“来日方长。”42NL5
两节手指折断,自由落体的途中又被微风吹散。是的,时间到了。42NL5
“总会有办法的。”葛丽特在灰原烬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所以,晚安(おやすみ)。”42NL5
霍拉旭,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们的哲学所没有梦想到的呢。——莎士比亚《哈姆雷特》42NL5
光束刺破黑暗,照进A班教室之中。它最初不过扫视,却很快就锁定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42NL5
在那里,我们可爱的女主角,灰原烬,正趴在自己的座位之上,脑袋埋在两臂之间,俨然一副睡着的样子。42NL5
“是!”烬猛然抬头,通红的眼瞳和尚在流淌的泪珠都被照得闪闪发光。42NL5
“灰原同学,已经很晚了哦。”手臂一低,映照的光线就挪到了别处。42NL5
“是这样吗…对不起,我很快就走!”少女拿衣袖胡乱地擦脸。42NL5
“一起走。”年轻的安保再次重复,“乱跑是不行的哦。”42NL5
“不知道。”灯光打在窗上,夜间的玻璃就像是镜面一样反射光影,“可能的地方我都找过了。联系星光馆,宿管也没有她回归的消息。”42NL5
她的心头突然一紧,自己把华恋关在烤炉里的记忆浮上心头。42NL5
“我懂的。我会等你的。”她的微笑有些公式化,似乎早已习惯,“不过,能容忍我的八卦吗?是分离呢,还是抢夺呢?”42NL5
“那还真是不幸!”就算是道歉的语气,也掩盖不住探听隐私的兴奋感。42NL5
“这个啊,”烬低头一望,胸前还真的挂着一个倒十字的星形吊坠,“嗯…是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42NL5
“神乐光,同学。”纯那把盒装维他奶塞进光的手里,“你看懂了吗?爱城同学和灰原同学的,嗯,演出?”42NL5
“演员的素养之一。我知道的。”小光沮丧地补充道。中午的时候,灰原烬拿同样的话批判过她。42NL5
“无所谓。revue已经结束了。”纯那把纸盒的每个尖角依次掰开——这是灰原烬在初中时传染给她的习惯,据说能吸得更加干净,而且有益于环保事业,“你。我。爱城华恋。都已经输了。”42NL5
“对我来说的话,还算不错呢。毕竟烬的舞台,也就是我的舞台。沐浴在灯光之下,站在舞台中心(PositionZero)固然让人心生向往,但倘若是她,那我作衬托又何妨呢。”42NL5
“星见同学,真不擅长撒谎啊。”她用烬的语气念出这句话来。42NL5
“噗嗤…”纯那强忍住笑意,“一点都不像!烬可是叫我作‘纯’的。”42NL5
“嗯。”她老老实实地点头,“毕竟,我是神乐光,而不是灰原烬。”42NL5
“这不是重点啦。——算了,我就单独和你承认吧:我不甘心。”42NL5
“初中的时候,我曾经当过烬的‘北极星’呢。不断纠正她。不断引导她。她那时候精神状况很差——就像今天下午的你——所以我就不断给她介绍自己的一个兴趣:《Starlight》。以此为契机,也就不停地邀请她,希望能让她和我一起成为舞台少女。”42NL5
“怎么可能。”苦涩的冷风刮过,纯那打了个战栗,“烬打小就开始学习舞蹈了。只是到初中的时候放松了些许。她答应我的第二天,就把我介绍去了盛田大师的道馆里。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放心上。结果…你应该也猜得到。”42NL5
“嗯。我本以为她只是一颗石英,所以抱着祖母绿的心态去向她介绍,去和她引导。却没想过,她其实是一枚璀璨的钻石。”纸盒早已被吸得干瘪,星见纯那也只不过是咬着吸管解闷而已。“假如说我是北极星的话,那烬手里拿的就是一个GPS接收器。她打一开始就不需要我。她之所以抬头观星,不过是为了欣赏星辰。”42NL5
心中的压抑不吐不快。星见纯那把神乐光当做了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形树洞,发了好久好久的牢骚。42NL5
另外一边,灰原烬与八卦的安保告别后,独自沿着校园的外墙前进。42NL5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淌过泪水的地方干涸了,又似乎拉紧了肌肤。42NL5
路过球场,穿越花园,灰原烬就来到了圣翔最偏僻也最多人来过的角落。42NL5
这栋小小的建筑也是颇为奇妙。墙壁是用铁栏杆做的,屋顶是用篷布盖的,窗户则是拿半破的陶瓷所砌成的。42NL5
“将就着用吧!”想必每个路人都会轻描淡写地如此评价。这不得不让烬想起圣翔这两年来大刀阔斧的校园改造,而面前这个建筑显然并不包括在改造名单之内。42NL5
远远地,拿脚尖顶开名为“门”的铁皮。女孩手中的手电漫散着微光,仅能勉强照亮物体的轮廓,却也能照亮那张废弃许久的老旧沙发、不知被谁从沙发里撕出乱扔而散落一地的橘黄色海绵碎屑、角落与拐角里散布的各式蜘蛛网,以及建筑里最深处的、占据了小半个建筑的垃圾焚化炉。42NL5
焚化炉唯一的红色按钮要踮起脚尖才能触及。而在半人高的地方,开口的拉手处被一根生锈的撬棍死死封住了。42NL5
灰原烬的脑海里一片眩晕,迈着颤抖的双腿来到了焚烧炉前。也不等她伸手,锈坏了的撬棍便自行断裂,在落地瞬间碎裂成了无数的黑黄铁屑。42NL5
满天的灰烬扑面而来,而浑身灰烬的爱城华恋也自然地滚出,停在灰原烬的脚下。她睡得很熟,就算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也依然呼吸平静,神态轻松。42NL5
深红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紧张而僵硬的手指将盔甲一样的灰烬擦去,隔着颗粒抚摸爱城华恋的肌肤。42NL5
“晚上好,华恋。”她揉捏起华恋的耳朵,冷冰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复杂的褶皱和形状是如此地让少女着迷,也令人怦然心动。42NL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