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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没关系

  正午(姑且吧)时的彼得堡依然繁华得像是天上的宫廷一般。街上的灯早已灯枯油尽,昨夜更是整晚未亮,像是被太阳夺取了权柄似的。41XSZ

  而在这个一切都要暂停的时候,韦丝娜和维菈却在重温着初来人世时的课。41XSZ

  医生轻轻拍着薇拉的后背,两只眼睛柔和的扫着写字台上的纸张。纸上并无特殊,只是写着漂亮娟秀,规矩整齐的字母,但整体来看却算不上多秀气。41XSZ

  上面不计其数的涂改痕迹像是一块块腐朽的瘀血一样糊在上面,只是观看就让人压抑愤懑。41XSZ

  维菈的面目变得绝望而痛苦,她的小手正紧紧捏着一支贮水笔,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将那个词写全。41XSZ

  但天不遂人愿,她误将а字写得弯曲了些,便烦躁的挤出大块的墨,不由分说的掩盖了整个词。就像古代刑罚中的连坐一样。41XSZ

  “医生,”维菈仰起头,近乎要哭腔出来,“我还是没办法写出来。”41XSZ

  “没关系,维罗契卡,”韦丝娜用双手在她脑后编织着,“您不是比住家时好多了吗?那时候您连字都写不出来,这时却可以准确无误的写出自己的名啦。”41XSZ

  韦丝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欣慰的点点头。她弯曲着身子,将双手搭在扶手椅的靠背上,时不时还在玩弄维菈的淡黄色发缕。41XSZ

  维菈自暴自弃般抬些角度,直勾勾的瞪着无神的棕眼睛,与笑眯眯的韦丝娜对视着。41XSZ

  “好啦,亲爱的,”韦丝娜微笑着说,“我给您念书吧。”41XSZ

  这种疾病比鼠疫还要让人难以忍受。41XSZ

  鼠疫是冷漠的行刑枪手,它站在满是垃圾废料,残羹剩饭的刑场上,用步枪无情的射杀每一个患者,随后继续不声不响的等待下一位。41XSZ

  如果说起它为数不多的优点,便是它虽毫无慈悲之心,却也没有残虐之意,它竭力使患者尽快毙命,因为只有冷冰冰的死亡才能助长它的兴致。41XSZ

  美中不足的是,再致命的瘟疫也无法在一刻钟就夺走人所珍爱的生命。41XSZ

  我再说说它。它就是一个残忍暴虐的拷问官,它会在一个充满压迫,暴怒,哭泣的牢房中,循环往复的将人的头颅按在冰水中,像是欣赏花似的嗅着人们的痛苦。41XSZ

  最让他乐不可支的是,折磨的花期是永生永世,它相比干脆利落的谋杀,更乐于见到那些受精神崩坏的可怜虫自己去背叛身体的求生欲望。41XSZ

  例如维菈,她被折磨得满身伤痕:灭油灯时,需来回吹灭数次灯火;放鼠夹时,要多次掰开牢固的铁夹;甚至读书时,也要不停的倒读,读到心浮气躁,怒从心起,却也只能独自在房间里呆滞的坐着。41XSZ

  她会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将每个动作完美的重复十或十一遍,而对于完美,她又有着苛刻到残忍的定义。41XSZ

  我简单举例,关门:她要将门把手压到最低,头不能动,眼睛却时刻盯紧着锁舌,要让锁舌不触碰门框而完美的卡进去。41XSZ

  这个动作要完美的持续十次,或者十一次,一旦超过十一这个阈值,她所要完成的次数就会增加到二十次乃至更多。41XSZ

  您大概有心有疑问,她为何一定要固执的这么做?41XSZ

  因为她觉得,这是在拯救他人的性命。您或许不明白,但她也不曾理解过。41XSZ

  她下意识觉得,如果她不能将各种毫无意义的事办得稳妥,她所在乎的人就要被突来横祸所创伤。41XSZ

  所以,一旦她没办法完成意识中下达的要求,她便会像受死刑的前一个小时那样焦躁不安,忧心忡忡,简直比放火烧死她还要刻骨铭心。41XSZ

  而且,这些行为并不是心血来潮时所带来的,更像是有人提前下好了指令,以亲朋好友的生命来胁迫她如此做。41XSZ

  维菈试着抗衡它——它的胁迫自然不会真的奏效。但这种抓心挠肝的焦虑感却深深的烙印在了心底,她大多数时候都不想体会。41XSZ

  她所真正惧怕的,不知是朋友们可能会出现的死亡;还是等待结果“应验”时的恐惧与焦躁,或两者都在使她颤抖。41XSZ

  她被压得日不敢喘,夜不能寐,最终身心俱疲,过不了多久,就会在众多方式中做出最后的选择——但可悲的是,她在卧轨时也一定会重复着这个动作。41XSZ

  这种诡异的行为在成长时形影不离的伴随着她,起床叠被子要花费十分钟,洗漱又要十分钟,就连开个门都需要两分钟的光阴。41XSZ

  有时,她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心乱如麻,就会发起火来。41XSZ

  可她偏偏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矜持儒雅的女孩,这在平时,自然是讨人喜爱的...可现在,这个身份反而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禁锢力:束缚着她的手脚,堵塞她的咽喉,让她没办法像村姑一样挥拳动脚,破口大骂。41XSZ

  就这样,维菈整日在悲伤与愤怒之间周而复始。41XSZ

  她闲暇时会稍显沉寂;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她做,她便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它,可怜的是,她从没有优秀的完成过。41XSZ

  那时,她就会在循环往复的动作中感到劳累和愤恨。41XSZ

  她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用刀或笔仇恨的刺自己——她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会有一些自责,但更多的是因为无处发泄的怨气积年累月的贮藏在她的心里。41XSZ

  她没法不受父亲的责骂,也甩不下身上的包袱。只能心狠手辣的残害这副躯体,将它割得遍体鳞伤,刺得千疮百孔。41XSZ

  仿佛这样就使大气压来帮助她发泄怒火,不过这确实卓有成效,她现在还能见到医生便是最好的证明。41XSZ

  韦丝娜拿出一卷蚕丝蒙住了她的眼睛,随后挽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让她踩在地毯上。41XSZ

  一旦踩在镶板上,维菈便会在两个镶板之间走上数十次,直到崩溃。41XSZ

  “您想听什么书呢?”韦丝娜看了看书架上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她觉得还是算了,“普希金的诗,您喜欢吗?亲爱的。”41XSZ

  “当然,医生,”维菈回答说,“我很喜欢。”41XSZ

  韦丝娜选了一篇较为婉转悲伤的诗。41XSZ

  她之所以不选乐观些的文章,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的暗中鼓励会变为对维菈的期望,这肯定会让她感到不安与痛苦。41XSZ

  她也极厌恶对病人善意的“含沙射影”,她觉得那和真正的指桑骂槐,含血喷人相差无几——因为病人会认为自己被怜悯,被要求,定不会好受。41XSZ

  韦丝娜见她坐在了床上,问她愿不愿意躺下,维菈点点头。她便收拢维菈的腿,用右手挽起她的腿窝,左手抱紧维菈的柳腰,轻轻将她平放在了床上。41XSZ

  维菈在床上慢腾腾的挪动着,她为韦丝娜留出一个位置,以便于她依着靠枕坐在床上。41XSZ

  “医生,”她怯怯的问,“我们开始吧?”41XSZ

  “唔,抱歉,您得稍稍等一会,我让女仆小姐给送了茶,”韦丝娜歉意的说,“不久就到了......您看,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那扇雕文的橡木门。过一会,她又端着两杯热茶走来。41XSZ

  “悖洛乌索娃小姐对我们还不错,不是吗?”41XSZ

  “我们付了她十二个卢布。”41XSZ

  “您是想说:比起市场价,我们甚至多付了她两三个卢布,是吗?”她柔和的抚着维菈通红的小脸,“唔,您不知道,悖洛乌索娃小姐刚才为我们拿了整整一英磅的茶叶,其中有两盎司是她自己要用的。”41XSZ

  维菈感到有些难受,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韦丝娜的面容上,她动动手,让真丝被盖在鼻梁上,可爱而弱势的扭动两只眉毛——成功把韦丝娜逗笑了。41XSZ

  “好啦,亲爱的。万事俱备,”韦丝娜来回搓着手掌,“我们该开始啦。”她说完,轻轻脱下袜子,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将一旁的被子分到自己的腿上。41XSZ

  维菈几乎是即刻就将手指抓在了她的大腿上,在确定位置后,她便将整个上半身贴了上去,像是蜘蛛一样用双手紧紧的钳住了它们。41XSZ

  韦丝娜没有计较她恃宠而骄的举动,换句话说,她巴不得维菈如此亲近她。41XSZ

  医生揉着她的头,将书放在大腿之间,祷告般虔诚的念着。41XSZ

  维菈一言不发的听着,她坏透了,贪婪的让脑海中充斥着韦丝娜的声音,却庸俗的将更重要的诗词过滤掉...也许在她看来,诗词确没有韦丝娜重要。41XSZ

  她在韦丝娜匀称的小腿上摸索着,手指在脚踝和膝盖上打转——这只会换来医生几句玩笑似的嗔怪,毫无疑问,这更加助长了她的气焰。41XSZ

  维菈得寸进尺的将琼鼻贴在了韦丝娜的大腿上,让呼出的热气像是温暖的小溪一般在腿间流淌。她却仍不满足,开始巧妙的探索韦丝娜的上身肌肤,并以自己的方式去逐个玷污它们。41XSZ

  “维罗契卡,您这样我连书都读不了。”41XSZ

  “抱歉。”维菈说着,却不知悔改的继续动作,这终于让韦丝娜有所行动了,“哎呀!”41XSZ

  韦丝娜将猝不及防的维菈按在了床上,并以她的方式还击于她自身。41XSZ

  两人笑着在床上嬉闹起来,将床单被褥弄得一团糟,就连那条昂贵的被子都滚到了床下。41XSZ

  “啊!”韦丝娜叫了一声,倒在了床的另一侧,“谢谢您,今天我很高兴。”医生转头打量着她。41XSZ

  “这话该从我口中出来。”维菈恋恋不舍的抱着她说,“你要走了吗?”41XSZ

  韦丝娜开始的热情忽然消退了,刹那间就尽数转变为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悲伤...她有海洋一般多的爱意,自然会被此时的潮水击打心脏。41XSZ

  她尽力装作高兴,却还是抵着一副惆怅的脸对她点了点头。41XSZ

  “哦,那您快走吧。”维菈松开她,拉起地上的床单。41XSZ

  韦丝娜咽下一口唾液,出神的望着维菈,她说她下次来会带些礼品的。41XSZ

  维菈却只是摆摆手,在床上侧过身去,医生知道她哭了,却无方可医,失魂落魄的离去了。41XSZ

  “您怎么了?”维多莉娅和嘉莉娜站在贝克夫妇的门口,意外的望着韦丝娜。41XSZ

  “天哪,您没事吧?”嘉莉娜也忧心忡忡的掺合进来。41XSZ

  “无妨,”韦丝娜不敢抬头去看她们,吸了吸鼻涕,摆摆手,“真抱歉,我还有病人,再见。”她忍住鼻音,逃似的下了楼。41XSZ

  “她哭了,”嘉莉娜双手搭在肩上,“是出什么事了吗?”她求助的望向维多莉娅。41XSZ

  这位魅力非凡的女房东虽然个子不高,却是住户们的主心骨。41XSZ

  “真相都在屋子里呢,”维多莉娅答道,“我们自然没办法破门而入...言归正传,我们不是要和艾米丽一起炖些牛腩吗?我差点都忘了,还是早些开始为妙。”41XSZ

  “好吧,”嘉莉娜将手放下来,一想到炖肉,就满怀期待的紧了紧鼻子,“菲尔德小姐呢?我敲了敲她的门,却没人应门。”她又有些担忧起来。41XSZ

  “可能是生我的气,”维多莉娅说,“我敲门她也不曾理会过。”41XSZ

  “那您是做了什么呀?让她生这么大的气?”嘉莉娜略显急躁的问,“要不是话出您口,我都不会相信。”41XSZ

  “抱歉,这事我不能同您说。”维多莉娅果决的否定道。41XSZ

  “好吧,”她埋怨似的盯着维多莉娅,“您会有办法的,对吧?”41XSZ

  维多莉娅说:“当然。”41XSZ

  这时,维菈的房间中传出来些碰撞声,但过了约三十秒便不见了。41XSZ

  “我记得这栋公寓隔音很好,”嘉莉娜忧心忡忡的问,“她没事吧?”她望向维多莉娅。41XSZ

  “您真是多愁善感...您先去找贝克夫人吧,”维多莉娅摩挲着下巴说,“我去看看到什么事。”41XSZ

  她转过头来,悄悄走到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门内却无人回应。她觉得奇怪,回头去寻找嘉莉娜,可嘉莉娜早就进了贝克夫人的家里。41XSZ

  维多莉娅轻叹口热气,准备离开,可这时,门又戏剧性的开了。41XSZ

  “您找我什么事?”维菈戒备的低头,红着眼睛,紧紧盯着她。41XSZ

  “抱歉,我听到门内有些声响,有些担心您,”她说,“打扰到您了吗?”41XSZ

  “没有,”她声音颤抖,鼻音浓厚,“抱歉...我先休息一下,悖洛乌索娃小姐。”,她看起来对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感到尴尬,自暴自弃似的关上了门。41XSZ

  “好吧。”维多莉娅无可奈何的说。41XSZ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