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竹将酒杯狠狠砸在吧台上,张大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酒嗝,这吵闹的动静引发了附近小方桌上几名酒客不满的目光。42OiN
但她岂是在意这点小事的人,只是对吧台后面的酒保用力挥舞着空酒杯,每次呼出的气都带着酒气和肝脏若隐若现的悲鸣。42OiN
住在藤岛月见家楼下的OL,今晚也是一如既往的残念,那张本可以称得上是俏丽的脸庞,此刻满是让人敬而远之的醉意。42OiN1
“我已经搬过来了。”林冠走过来,虽然给黎夜竹满上一大杯冰啤酒,但嘴上却是拐着弯地劝她住口:“你要是再醉了,我可不会再把你送回家。”42OiN
“阿巴阿巴……”黎夜竹愣愣地看着吧台后的男人,摇晃着一大杯啤酒,砸吧了两下嘴,眨着眼睛:“……你不要我了吗?”42OiN
林冠看着面前这个酒鬼社畜,无奈地叹息一声,他想了想,从围裙的口袋里取出一支解酒的生姜之力,放在啤酒杯的边上。42OiN
从正式认识她以来,这家伙好像就没有多少时候是清醒的,大部分时候都是醉醺醺的酒气冲天,她不怕被戈尔德辞退吗。42OiN
为什么糜烂成这样的人,却能进戈尔德集团那样的大公司呢,不,或许正是因为进了戈尔德,成为精英级社畜,所以她才能活得特别糜烂?42OiN1
“不是戈尔德集团!我也想去戈尔德集团啊!”黎夜竹用力拍着桌子,借着酒意像没素质的小孩般嚷嚷大叫:“只是下属公司!分包出去的分包啦!”42OiN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林冠撇了撇嘴,将生姜之力直接推到黎夜竹面前:“喝了吧,不要又吐得几乎昏死过去。”42OiN
“呜啊吔噶……”黎夜竹发出醉醺醺的低沉嘟囔,但还是把冰啤酒推开,旋开生姜之力的瓶盖小口小口嗦着:“……爱你。”42OiN
小小的瓶子上下摇晃着,在鸟之歌酒吧灯光的照耀下,圆润的边缘泛映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芒。42OiN
“别理她。”松尾静走过来,皱眉看着坐没坐相的黎夜竹,拽着林冠的手臂,将他从黎夜竹面前扒拉开来:“这酒疯子一上头就变得口无遮拦。”42OiN
“你这个恶婆婆,不要让我和我的爱人分离吔!”黎夜竹抬起头,努力瞪着自己惺忪的眼睛发出嗷嗷怪叫:“谁口无遮拦了,我们可是特别相爱的好吧!”42OiN3
“把喝醉的我搀回家,又帮我打扫房间,做好吃的分给我……”黎夜竹叼着生姜之力的小瓶子上下摇晃:“上一个这么亲切的异性,还是我的爸爸哎……”42OiN1
“再发酒疯就给我滚出去。”松尾静将手里的菜单板啪一声拍在黎夜竹的脑袋上,强行制止了她的胡言,随后望向林冠,满眼恨铁不成钢。42OiN1
“你也是,根本没必要对这个废柴女人这么好,小心被她缠上。”松尾静的声音严厉,林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42OiN
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和藤岛月见私闯黎夜竹的公寓,对她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但他又身无分文,所以只能靠着日常生活的照顾尽量弥补她吧。42OiN
所幸,一桌酒客对他招手,林冠赶紧走出吧台过去结账收拾,把吵吵嚷嚷的黎夜竹和瞪着他的松尾静扔到脑身后。42OiN
林冠被松尾静捡走,成为这家鸟之歌酒吧的员工,已经过去一周时间,就在昨天,他正式从藤岛月见家搬了出来,结束了自己的寄居生活。42OiN
虽然松尾静嘴上说得严苛,但实际操作却相当温柔和宽松,事实上,她目前是按天给林冠结算薪水。42OiN
按照她的说法,这是因为林冠还在试用期,他还没有得到她的完全信任,一旦他有哪天表现不好,就别想拿到今天的薪水。42OiN
得益于松尾静的刀子嘴豆腐心,他很快攒了一小笔钱,并且为自己的地下室购置了第一件正经家具:一张二手充气床垫。42OiN
这张表面泛白,散发着异味的塑料床垫,加上本就塞在包里,从居民区回收的旧毛毯,这基本就是一张舒舒服服的床了,至少林冠对此是非常满意。42OiN
不管怎样,这里才是他现在的家,唔,至少在被松尾静给赶出去之前,这里都是他的家。42OiN
说来奇妙,当初合唱队闯入了藤岛月见的家,把里面搞得一塌糊涂,整个房间里面像被引爆了一枚血肉炸弹,把每个角落都炸得惨不忍睹。42OiN
但藤岛月见显然比松尾静更有余裕,或者说尹元英警督的存在感,显然比黎夜竹一个社畜更强。42OiN
虽然两人的房子是同一个晚上遭殃的,但黎夜竹公寓的玻璃推拉门现在还是坏的,全靠一张塑料布象征性地挡挡夜晚的凉风。42OiN
而藤岛月见的屋子,至少当林冠小心翼翼地再次进去时,那里和被合唱队袭击前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阳台那个空笼子都被擦洗干净了。42OiN1
“真是冷酷的格差社会啊。”林冠摇摇头,将空的杯瓶收拾到酒吧后厨,娴熟地擦洗干净,后退半步欣赏自己的成果:“嗯,我的手越来越快了。”42OiN3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的生活艰难而困苦,但对林冠来说,现在的生活简直幸福得仿佛一场美妙的梦。42OiN
他有个安全的地方能够遮风挡雨,能够靠自己的劳动换取稳定的报酬,不用再担心每天的饮水伙食,还能稍微攒一点点零用钱下来。42OiN
松尾静自不必多说,对这位酒吧的老板,林冠心中只有尊敬与感激,而且随着这些天来的朝夕相处,这份感情正在向着仰慕发展。42OiN
等到自己到了老板的年纪,他便希望自己能是那个样子。42OiN
而黎夜竹虽然有种和年纪地位不相符的不靠谱,而且还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但她确实是个正经人,而且风趣幽默,要是不酗酒就更好了。42OiN
林冠对此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他已经在盘算着等藤岛月见完全遴选回来,请她好好吃顿饭作为感谢和回报了。42OiN
太贵的饭店肯定付不起,但中等的条件比较好的餐馆,如果只是一餐饭的话,他咬咬牙还是能够出得起钱,藤岛月见就值得这顿饭。42OiN2
外面传来松尾静的呼喊声,林冠双手在围裙上抹一抹,赶紧快步走出去,随后,一张熟悉的脸便映入眼帘,他愣在原地,一缕惊恐爬上脸庞。42OiN
“那个……我是第一次来酒吧……”衣衫褴褛的女高中生坐在吧台边上,她紧张地向四周张望:“如果说错了什么,可别在意啊……”42OiN
合唱队,就在那里,在他的面前,在这间已经被他视作自己半个家的鸟之歌酒吧里。42OiN2
林冠下意识地扭头,望向自己认知中此地最可靠的人,但这回,他没有平时看到松尾静时的安心,却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贯彻天灵。42OiN
松尾静的面庞变得扭曲又混沌,像是被人用手指搅弄过的未干油画,她站在那里,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只有扭曲变形的音节。42OiN1
“你还是未成年人。”林冠急促地呼吸两次,勉强压下内心的惊骇与不安,只是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盒牛奶:“老板说别让你喝酒。”42OiN
“嗯……”合唱队有些郁闷地皱起鼻子,她显然想喝些符合酒吧氛围的饮品,但内向的性格还是让她顺从了这一安排:“……那就牛奶吧。”42OiN
将一杯冰凉凉的牛奶推过去,林冠顺势望向周围,不管是黎夜竹还是酒吧里的酒客,都变得和松尾静一模一样。42OiN1
面目仿佛融化般扭曲,看不出半点人类的特征,声音像是被蒙在了厚厚的罩子里,听起来含糊不清,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听不出来。42OiN
鸟之歌酒吧里似乎泛映着淡淡的紫色光晕,就像被人轻轻泼洒上一层淡到几乎和清水无异的紫漆,这不由得让林冠想到合唱队的心像空间。42OiN
“那个……”合唱队的声音传来,把林冠的注意力从周围的环境夺回,她已经将牛奶饮尽,坐在那里低着头:“我想问下……”42OiN
“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我吗。”合唱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眼神不敢直接望向林冠,只看瞅着他身上的围裙:“为什么你这段时间都不理我了。”42OiN
“所以,那些声音。”林冠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因恐惧而咽了口唾沫,他附身下去,手肘撑在吧台上面:“它们确实是你。”42OiN
这段时间以来,林冠时不时就会听到耳边响起瞬息的只言片语,有时是对周围环境的指指点点,有时是对其他人话语的突然插话和回复。42OiN
他最开始以为那是自己听错了,后来则以为那是某种PTSD,至少,他一直用一种对他来说相当难得的固执态度,逼迫自己如此相信。42OiN
合唱队的事件已经结束了,那由无数少女躯体纠缠而成的邪祟,已经被藤岛月见用绝对的暴力彻底毁灭了。42OiN1
可现在,他的幻想已经不再,合唱队就在面前,如果他仔细去看,就能够看到那骇人的邪祟正在鸟之歌酒吧内蠕动。42OiN
“你已经……被藤岛毁掉了。”他低声说着,声音颤抖中带着愈发强烈的不甘:“我亲眼看到了,你被她拆得……满地都是。”42OiN
林冠还是不肯放弃。仿佛只要他这么说出来了,点名了某些真相,就能像那些古老的神话故事一般,将面前邪祟的幻影喝退。42OiN
“啊……所以,你不是不愿意理我……”林冠在努力否认,但合唱队关注的却完全是另外的重点:“你只是觉得,觉得我不存在了……”42OiN1
身材纤瘦的女高中生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像一大团棉花。42OiN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嘟嘟囔囔地说着,语气从惴惴不安变得欣喜,脸上泛起阵阵红晕:“我还以为被你抛弃了……”42OiN
林冠的嘴唇颤抖一下,进行自己最后的挣扎,他将每个字的发音都说得无比准确,完全像是法师正在念诵着某些咒语。42OiN
“我说过了……”合唱队看着林冠,双手抱着装牛奶的酒杯,指尖轻轻地在上面摩擦着:“我能不能存在……”42OiN
“完全由你决定……”42OiN1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从乱糟糟的头发后投出视线,她明明看起来十分弱气和胆怯,但视线却仿佛两道利箭般朝林冠射来。42OiN
“就像我在医院时说的那样,只要你想要,只要你有需要,那就呼唤我吧,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来的……”42OiN3
“我知道,你很快就会需要我的……我会等待,耐心的等待……”42OiN
林冠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猛然坐起身来,有些微妙漏气的充气床垫随之晃动,他在那里愣愣地坐了很久,才终于渐渐缓过神来。42OiN
“是……是梦啊……”42OiN3
他手有些发抖,打开旁边放在地上的台灯,摇摇晃晃地离开地下室,取下挂在旁边的毛巾,来到鸟之歌酒吧的卫生间里。42OiN
直到用冰凉的水洗了个脸,林冠才完全回过神来,他缓缓抬头看着镜中的字迹,只看到一双疲倦的眼睛,其中满是惊恐和不安。42OiN
他揉着自己的脑袋转身离开,抬起头一看,深夜的鸟之歌酒吧寂静无声,长方形的空间像个巨大的棺材,而他正被封在其中。42OiN
“哈……其实我说不定更像躲在棺材底下的食尸鬼呢……”42OiN
林冠摇着头嘟囔,他重新回到地下室,将自己扔到充气床垫上,却没法再次入睡,只是在一片黑暗中,听着墙那边传来的隐约风声。42OiN
或许,该像合唱队遗言所说的那样,找机会去绣礼女高的后山看看?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她才再次来到自己的梦中?42OiN2
林冠忍不住想,突然,他感到一阵不适感,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42OiN
那身廉价的便宜睡衣,早已经被冷汗浸湿。42OiN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