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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若叶睦

  当她看见那辆皮卡直冲冲地朝自己撞了过来,若叶睦在昏死的前一刹那,她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来这句荒谬可笑的话。3XzJl9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3XzJl9

  这是8岁的睦记忆最深的一句话,那节课上老师反反复复地对他们说着这句话。3XzJl9

  若叶睦从幼儿园开始就与孤独成为了最诚挚的朋友,无论是吃饭还是玩玩具,永远都是她一个人。3XzJl9

  即使是淘气的男孩推倒他刚刚搭好的积木城堡。她也不会哭闹,只是一直盯着那个孩子,最后反而是那个推倒她积木的淘气男孩,被她刀割般的目光注视下率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3XzJl91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睦理所当然入读了仰光学费最贵的哪几所国际双语小学。若叶家在仰光或者说可以在整个缅甸都是名门望族,若叶睦的父亲是在整个东南亚都小有名气的喜剧演员。母亲森美奈美是缅甸广播电视台知名主持人。3XzJl9

  若叶睦从小身旁就被各种阿谀奉承围绕,那些大人都说她将来大有作为,会成为第二个北川景子。3XzJl9

  但就算是成为第二个北川景子也不能免受霸凌。3XzJl9

  孩童的恶有时比成年人更为残忍,这是若叶睦从小就明白的一个道理。3XzJl9

  不善言辞,非本地族裔,独来独往。这些特质相加在一起,这样的小孩在一个班级中不是成为众人随意寻乐欺凌的对象,就是成为无人问津在意的角色。孤僻的若叶睦在班中不幸成为了二者中的前者。3XzJl9

  兜中的钱常常在中午放学前就被班中的小帮派抢走,新买的水手服裙子被人渣一样的同桌用剪刀剪成一块块的碎布,课桌中的课本与作业经常无缘无故地消失,被后桌用三角尺戳后背……这些事情睦都一个人默默忍受了下来。3XzJl9

  从小妈妈就教她要做一个好孩子,不要给老师与家人惹麻烦,这些都被若叶睦听在心中。她也只是对妈妈点点头,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按妈妈的话做。3XzJl9

  可为什么,自己离这些大人口中那所谓的“好孩子”形象越近,自己承受的恶意与伤害就越来越多?3XzJl9

  若叶睦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午饭的时间,并不是饭食有多么美味,而是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可以拿着便当去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圣地”——在学校操场后角落处的一片小菜园,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种着辣椒,黄瓜,茄子……许许多多的蔬菜。睦也不知是谁在这里开垦出一片这小小的天堂。3XzJl91

  年幼的睦最喜欢靠在一边的墙上坐下吃着便当,吃完了便当就在黄瓜叶的阴影下躺下。看着枝茎上绿色的小黄瓜在风中微微摇晃。3XzJl9

  每每这时,她的脑中总会回响着那句话:3XzJl9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3XzJl9

  这句话被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梦想中的那个“正义”却不见半个影子,欺凌反而变本加厉。3XzJl9

  若叶睦不是没有求助过老师,可那几句不痛不痒,轻飘飘的批评话语换来的只有成倍叠加的报复与难以忍耐的殴打。老师也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正义”。3XzJl9

  她也想告诉爸爸妈妈自己的这些不愉快的遭遇,可常常回到家后偌大冷清的家中只有她和保姆,她并不愿意向保姆说这些。3XzJl9

  睦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心目中那所谓的“正义”。3XzJl91

  小学时代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所有人都互相告别离开这个待了六年的班级,班里只剩下小帮派中那个一直被小帮派中其他人称作“国王”的男孩与另外几个孩子,他们又在放肆地大声嘲笑睦,说时间过的好快,甚至他们还没有欺负若叶睦欺负到完全过瘾。3XzJl9

  但他们很快便不笑了,一声可怕的闷响在他们中央炸响——那是骨头被硬物碎裂的声音,一盆多肉盆栽从“国王”的脸上坠落,在他们脚边碎裂。3XzJl9

  他的鼻梁骨被突然飞来的陶瓷花盆砸踏了,血像坏掉的水龙头一般从瘫坐在地的“国王”鼻腔中疯狂喷涌在地上,很快把散落在地板上干燥的沙土变成潮湿的红色黏土。3XzJl9

  男孩们作鸟兽散,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从一个人身上像打翻的红色墨水一般流淌,“国王”的哀嚎声,男孩们惊惧的大叫声在教室中混合为吵闹的一团挤满了整个空间。3XzJl9

  很快整座教室只剩下睦和蜷缩在地小声哭泣的“国王”。3XzJl9

  若叶睦面无表情地走过一排排桌椅,她站在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的“国王”面前,看着这个昔日在她心目中如死神一般黑暗的缅甸男孩此时变得这么矮小可笑,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躺在血泊之中。3XzJl91

  若叶睦对“国王”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3XzJl9

  那时的睦内心中对那所谓的“正义”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3XzJl9

  这件恶性事件一度在仰光当地的上层交流圈内闹的沸沸扬扬,若叶家也因为这件事不得不将睦送到位于泰国曼谷的私立贵族寄宿制学校月之森女校。3XzJl9

  月之森相比自己的小学情况并没有好多少,这里汇聚了东南亚各处的日裔精英家族的少女,表面的邪恶收敛了很多,但人性交织的暗流在黑暗中涌动。3XzJl9

  幸运的是在这种境地下,若叶睦的地位逐渐成为了后一种,她逐渐成为了背景板中的透明人。哪种有人明目张胆地向她要钱,或是将她的课本作业扔到厕所,垃圾桶里的状况没再发生过。她甚至身边有了几个心怀鬼胎的“朋友”。3XzJl9

  睦在看清那几个所谓的“朋友”真面目后,短暂地尝到了友情喜悦的她很快又断绝了与她们的来往,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状态。3XzJl9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若叶睦会顺利进入月之森高中部,然后继续形单影只过完自己的高中三年后上大学,毕业,接受家族给自己安排的联姻后,在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中过完自己的一生。3XzJl9

  直到那天的来临。3XzJl9

  政变夺权后的军政府对内实行残暴独裁统治,进行了连续几轮的政治清洗,若叶家族都在几轮清洗中幸存了下来。3XzJl91

  但若叶家最终没有成为最后的赢家,与若叶睦父亲有过节的几家经纪公司扒出来了睦的爷爷曾参加过赤军,并且还是一个中层干部,甚至查到与1974新加坡壳牌燃烧事件有千丝万缕般的关系,若叶家很快被军政府认定为和昂山素季有密切联系,安上了子虚乌有的罪名,父母被破门而入的宪兵直接带走。3XzJl91

  若叶睦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她也再没见过自己的父母。3XzJl9

  从顶端摔到阴沟,只需要一夜之间。若叶家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树倒猢狲散。以前的那些亲戚,听到是若叶睦打来的电话后全部将她的电话号码加入了黑名单。生怕跟她有什么扯不清的瓜葛关系。3XzJl9

  若叶睦没有犹豫,她直接办理退学手续,从月之森女校退学。她支付不起那每年的学宿费,哪些费用对她一个正处于懵懂年纪的少女来说,是一个眼花缭乱的天文数字,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3XzJl9

  办完退学手续的若叶睦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眺望着曼谷的夕阳,也是自己在月之森看的最后一次日落。看着那轮红日渐渐被华灯初上的钢铁森林吞噬。她看着那轮夕阳完全消失,若叶睦忽然意识到,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邪恶正义,只有强与弱。3XzJl9

  所谓正义,只是强者施舍给弱者的一种怜悯。3XzJl9

  怀抱着自己顿悟了的思想,睦加入了在当时红极一时的全缅学生民主阵线,并申请加入民主阵线领导的,活跃在泰缅边境的88学生军。当若叶睦递交申请时,所有人都被这位身材瘦弱的女孩震惊了。3XzJl9

  “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儿戏,这是战争,你可是要扛着真刀实枪在丛林里与缅甸政府军打游击战。”3XzJl9

  前线的战斗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死亡,血腥,硝烟,人命在哪里真正如草芥。这样年纪的女孩恐怕端起枪都会肌肉拉伤。3XzJl9

  可若叶睦只是点点头,对他们说“我明白”,并执意要加入前线部队与缅军战斗。连续十几次向总部递交申请,睦终于作为民主阵线少数的女兵之一加入了88学生军掸邦区的游击队。3XzJl9

  她并不是怀着什么崇高目的去一线战斗,她只想变得更强,民主阵线中派系斗争也异常激烈,这让她感到厌倦,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这里。在这里自己也是别人利用的工具,只有枪握在自己手里,自己才有话语权。3XzJl9

  加入88学生军后,睦每日都沉浸在繁重肮脏的军事训练与和死神讨命的交火之中,昏天黑地的日子让她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概念。3XzJl9

  2008年夏天,奥运会开幕的日子,若叶睦所在的团在掸邦大其力附近伏击了一支缅军运输队,88学生军利用地形,仅用了极少的伤亡就重创了这支运输队。3XzJl9

  当若叶睦与队友清扫战场,缴获残余军用物资,武器装备时,她看见了一个男人躺在地上挣扎,若叶睦觉得有些面熟。那个缅甸男人脸上有针线缝合的痕迹,手臂被手雷炸断了,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若叶睦盯着那个躺在地上蠕动着的缅甸男人,她看了他好久,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谁。3XzJl9

  那是“国王”,那个记忆中恶魔般的男孩与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庞重合在一起。3XzJl9

  他嘴中不停地向若叶睦乞求哀嚎,说着一句接一句的缅甸话。3XzJl9

  睦什么话都没说,她蹲下身,朝他笑笑,并向“国王”伸手,掀开了他的外套与上衣。取下挎在肩上的81式步枪,国王惊恐地看着她。3XzJl9

  下一秒,睦用刺刀“哧”地剖开了“国王”的肚皮。3XzJl9

  在血浆中抽搐的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从“国王”剖开的腹部混合着大量的血液流到了沙石路面上,“国王”因为剧痛,嘴唇几乎张到了极限,但他的喉咙中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徒劳地用手想把自己的肠道拽回自己的腹腔,可滑腻的肠道刚刚被他拉回腹腔就又从裂口中一下滑了出来。3XzJl9

  这个过程反复了五次,“国王”终于不再动弹,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眼中的光也渐渐浑浊。若叶睦蹲在“国王”的身旁,面若冰霜地看完了全过程。3XzJl91

  她站起身,发了疯般用刺刀一下又一下地猛刺“国王”已经发凉了的尸体,她将这么多年的怨气与悲痛全部化为力量发泄在“国王”的尸体上。每一次的抽插都有血珠溅射在她的面颊上,直到手臂酸痛麻木,睦才停下手,她抬起布满了斑驳血点的脸庞,收起手中的步枪挎在肩上,转身离开了这片地狱般的山谷。3XzJl92

  若叶睦始终认为,杀死“国王”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别人。3XzJl9

  是那套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这套法则不管是在像曼谷仰光那些由钢铁水泥构织的霓虹森林,还是在深藏在莽莽丛林中的大其力,这套最原始的丛林法则无时无刻不在支配着每一个人。3XzJl9

  她和“国王”之间没有绝对的邪恶与正义,只是她强大了,就把曾经看似强大的“国王”给一口吞下。3XzJl9

  仅此而已。3XzJl9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那么,自己追求的正义,又究竟是什么?3XzJl9

  杀人带来的短暂快感很快褪去,若叶睦儿时曾经的那个看似已经有了清晰答案的问题,这时再次变得模糊起来。3XzJl9

  集合号吹响时,睦紧了紧肩上的步枪,沿着山道快步向山顶走去。3XzJl9

  她没有再回头。3XzJl94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