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附近茶楼大堂里，自称“常帆”的清秀男子举起茶壶，为都莉珂、丽洛特倒上茶水。递上茶杯时，他笑眯着眼介绍道：“这家茶馆虽然位置偏，茶叶的品质倒是不错。”kXNav
先前的路上，都莉珂已经得知了常帆的名字和身份。他是尼隆一户企业主家中的次子。因为家里事务主要由父亲和兄长承担，所以他把精力主要放在信仰生活里，继而在雨教组织中得到信任与重视，被赋予“主祭”之位。kXNav
对于雨教的组织架构并不了解的少女不清楚“主祭”是个什么职位，听起来级别不低。kXNav
饮下一杯清甜的茶水后，丽洛特赞同地说：“茶确实不错。”kXNav
“两位是来尼隆旅行的游客吗？我可不觉得你们真的是雨教的信徒。”kXNav
“嗯，差不多吧。”丽洛特也没有隐瞒，“刚好路过来着，被你们的活动吸引过来。”kXNav
想来也是：自己也就算了，丽洛特语言不通的模样，硬说自己是雨教信徒实在太勉强了。kXNav
“最近来尼隆的旅客越来越多了，也有不少扮成平民的有钱人，来考察投资环境。”常帆呵呵地说，招呼二人吃些茶点。东方式的茶点与西伦斯风格的点心不同，造型简朴、口感酥脆、味道微甘，很适合配茶享用。kXNav
主要的沟通任务由搭档完成，都莉珂没什么插嘴的空间，所以专心地吃着小点心。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中午吃得很多，现在已不再有饱腹感，吃起小饼干来毫无压力。kXNav
少女忽然想起在所罗门遇到过的青年，超级甜品嗜好者德理戈涅斯.爱理费尔曾说过一句话：“听说，女孩吃甜食用的是另一个胃，所以可以吃下两倍的分量。”kXNav
接下来的时间，丽洛特跟常帆聊起了各式话题。常帆有一把韵味十足的折扇，握在手里愈发衬托他的优雅风度。面对两位女士，他侃侃而谈，讲解了雨教的信仰教义，目前雨教的信徒规模等等。关于这次的风暴灾害，他也介绍了不少情况。kXNav
“外海边缘的气候多变，尼隆沿海更是如此。”常帆解释道，“这次的风暴灾害相当严重，许多难民的房屋都被彻底摧毁了。目前募集到的资金还远远不够重建他们的家园，只够一段时间食宿的费用。”kXNav
“天灾，确实是没办法。”丽洛特显出同情，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记者证，“事实上我们是所罗门一家报社的记者。如果需要宣传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定的支持。”kXNav
接过证件，常帆细细查看一番，接着说道：“你们的好意我已心领。不过我们雨教信徒主要在分布尼隆地区，所罗门市民恐怕对我们并不了解，募款的效果亦会不佳。”kXNav
他俩的交谈停顿下来，都莉珂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常帆先生，我有个带些冒犯的问题，可以听听嘛？”kXNav
丽洛特是见识过都莉珂的没轻没重的，不禁纠结担心起来。kXNav
而这一次，都莉珂也没让丽洛特失望。她搬出了一个相当犀利的问题：“请问，村民们明明信仰掌管风雨和河海的神明，结果却被风暴摧毁了家园。这代表着什么含义？”kXNav
“如果这是因为村民忤逆惹恼了神明，遭到了神罚。那么这便是神明降下的天谴，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不是吗？这样的话，也没有必要救助他们吧。”kXNav
“如果这并不是神罚，而是单纯的天灾。那么这天灾的权能恰好出自雨教信仰的神明，并且毁灭了信徒的家园，不是更令人觉得遗憾吗？”kXNav
这问题问得十足尖锐，丽洛特竟然想不出回应的角度。而坐在两人对面的常家青年不自觉地用手中的折扇敲打着左手掌心，目光下移陷入沉思。kXNav
宁静持续了半分多钟，常帆终于开始回应：“小姐您有成为雄辩家的潜质，逻辑相当清晰。很可惜，我们尼隆的宗教人士不看重逻辑，重视情绪和感染力。森神地母的贤者，海神的祭司，全都是优秀的演说家和煽动家。”kXNav
思忖了会儿，都莉珂谨慎地问道：“我怎么觉得，常先生你的意思是说，信仰本身如何并不重要，信仰这个行为才是关键？”kXNav
常帆将食指抵在嘴前，神秘一笑：“到此为止，我怎么说也是雨教主祭，继续说可就不礼貌了。”kXNav
对都莉珂而言，这个观点无疑是相当震撼的：首先这意味着眼前这位雨教干部，对于教条教义这些宗教的基本概念并不重视。换句话说，他是一位“不信教”的信徒。都莉珂身边的那些爱露西尼教神职者，大多一本正经、虔诚矜肃，典型的例子便是洛伦索.莫雷蒂。kXNav
其次，信仰行为高于信仰对象这个论断也极富冲击力。爱露西尼教廷对于维护教条教义，神话体系相当重视。历史上，爱教信徒会因为对经典的不同理解争论、互相攻讦，甚至引发暴力冲突。常帆的说法在他们看来估计是无法想象的。kXNav
见对座的两人迟迟没有出声回应，常帆把玩起了小巧的茶杯：“你们或许是爱露西尼教的信徒，这在你们看来或许是难以接受的。但在尼隆，在东部地区这类想法相当普遍。”kXNav
他继续发表着言论：“我认为东方人骨子里没有所谓信仰，如果要说有，那也是天创律法。其余的，无论是森神地母，还是河主雨主，亦或是海神跟其他各路神明，在东方人看来都差不多。祂们是‘祭拜’的对象，祭拜的目的是得到赐福保佑，或者获取归属感和民间援助。”kXNav
“至于神明的教义教条为何，神话是否合理完整，东方人并不在意。那些不过是取得赐福的必要步骤罢了，就像这喝茶——”常帆缓缓举高手中的茶杯，“目的是喝茶，步骤是准备茶具茶叶，烧水泡茶，最后喝茶。”kXNav
“只要能喝到茶水，用什么容器盛装是无所谓的，用茶杯、茶壶、茶碗都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用汤盆喝都行。”kXNav
“那么……”丽洛特随即问道，“神明真的给予他们赐福了吗？”kXNav
爱露西尼教的骑士侍从瑞利曾说过，他们没有在东部几个大型宗教团体中，取得神明回应信徒的证据。这跟常帆含糊的回答倒是对应得上。kXNa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