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罗浮分舰【鬼鸟卫】临时军事委员会《天辉五一系列事变的调查报告》已经发布……”kXYah
“……该报告指出，巡猎星域自治星【天辉五】的鹿霜郡、飞燕城一带发生了严重的祸祖戕害事件，经查证，作乱者为泯灭帮，所属星神势力【毁灭】……”kXYah
“……死五百三十四人，伤八百六十人……飞燕城城主……飞燕城缉凶司司长……因公殉职——”kXYah
睡了一觉，他眼里的血丝已经褪去，但反而让眼神更为锋利，像是抹去铁锈的剑。kXYah
路先生放下笔，回过头，看到挂在墙上的支离微微颤抖，仿佛玄色野兽的急促呼吸。kXYah
他打开报纸，在主持人的念稿中摇动轮椅，来到朝闻道床前，递来一杯大龙袍。kXYah
朝闻道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点点光芒，像是晴朗天空中忽然多了几片情绪的云朵，但又转而不见。kXYah
他已很久不咬指甲，上一次这么做，还是军事演习前，被要求写遗书，他只写了几句话，却啃了一个小时的指甲。那封遗书朝闻道一直没有寄出去，退伍后被当做书签。kXYah
他冷静下来了，于是这两天的事情像是噩梦，再次泛上朝闻道的眼前，他呼吸急促，下一秒居然大哭出来：kXYah
“路先生……！我，我怕了！当那狗东西拿枪顶着我脑门时，当我抱着千遵逃时，当敌人的剑砍来时，我怕了！”kXYah
他抱着胳膊，声泪俱下，终于暴露了脆弱的本质：“我怕死，所以一股脑地逃跑，我不怕死，反而杀了所有人！”kXYah
朝闻道抓着胸口的被子：“安颖的血，安鑫的血在我身上，就在这里，染红了我的军服……我操！”kXYah
“因为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一个瘫痪的人，可以创造出什么牛逼的剑术来……看到那个狗东西的一瞬间，老子居然把廖叔叔丢下跑了，他可以不用死的！”kXYah
他捂着脑袋，声音凄厉，更像是逼问：“你说！你说！若我早点动手，若我相信你，相信我的剑，是不是不会死那么多人？”kXYah
胳膊传来的幻痛，提醒着他不是做梦，他哑着嗓子，活动手指，难以置信地发愣。kXYah
“你已经被感染了，被感染成了长生孽物。但我想你不关心这个，你更关心龙泉乡——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kXYah
“九百三十六人，没有伤者，全部死亡，被当成了寿瘟神迹的食粮。整个来歆山，已经成了丰饶孽物。”kXYah
路先生开口，语气像是配音演员的捧读。朝闻道听到这个数字，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kXYah
“这不是你的错，没人有错。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不应该后悔。”kXYah
路衍无情地开口：“当年你要学剑，你说自己要效仿应星故事，以凡人的剑断绝天人的傲慢，于是我把杀法练法一并写下，组成刈麦，尽数传授给你。”kXYah
“如果这就让你承受不住，那你应该后悔自己选择了学剑，是剑让你承担了这种责任——你后悔学剑么？”kXYah
朝闻道想起了镜流，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他烦躁地呼吸着，面容从未如此狰狞扭曲，像张被揉死的纸。kXYah
朝闻道感到有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是他的左臂，幻痛仿佛都被镇压。kXYah
他对上了路先生的眼睛，无悲无喜，仿佛是藏在剑匣里的三尺水。kXYah
两人对视良久，朝闻道似乎是被路衍的眼睛吓到了，抽抽鼻子，抹去眼泪。kXYah
朝闻道其实想问那“镜流”的事情，但他明白，这势必会牵扯出路先生的过去。路先生自己不说，他也不问。kXYah
可惜陆先生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不是梦到那个女人了？”kXYah
路衍想了想：“二品洞真境，公司P42，又名当世真人，勘破命途之真，令使指日可待。”kXYah
“没有。三劫之战后，联盟、乃至整个宇宙，还没有诞生【巡猎】的洞真境修士，【丰饶】、【智识】的倒是有几个，如那罗浮太卜符玄，便是智识真人。”kXYah
罗浮太卜符玄，道号观衍真人，来自玉阙符家，而玉阙杀力第一的符天涯，正是她的弟弟。kXYah
“难。因为命途不是唯一的，星神是随心所欲的。一个人身上可能混有多个命途，最典型的莫过于【开拓】、【同谐】，他们更容易混入别的命途。kXYah
“符玄曾在《衍道书》阐述过何谓洞真：诸天列神化人，超凡入圣，返璞归真。话很好理解，犹如冶炼钢铁、修改文章，层层剥离己身，最终保留一个【一】，于星神执掌的命途之中，留下自己的【道痕】。”kXYah
“洞真就是在了解自己——那个没有被命途污染的【你】。但你凭什么觉得洞真过程不会受到星神的影响？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最终洞彻真实了呢？”kXYah
“倘若以杀力证道呢？极致的剑，极致的杀力，是否可以破开自身蒙昧，仙凡之别，直逼令使？”kXYah
两人的思维如荷叶上的青蛙跳来跳去，随意转换话题，另一方总会跟上。kXYah
“很多人都这么做过，毕竟这条路最简单，也最纯粹，但从未有人成功过。”kXYah
朝闻道略微挺直腰板：“令使之下，皆为蝼蚁，但不是所有的蝼蚁都可被一脚踩死……倘若有人，挡住了真君一击，可否洞真？”kXYah
路衍想了想：“我没有听过。但以死破境的，实在太多太多，毕竟星神本就是一种情感的极端化，生死之间才见真章。”kXYah
朝闻道不再谈论这个问题，转而看看周围：“我睡了多久？”kXYah
“医院，睡了八个小时。现在下午两点。你干的很好，治安军封锁了这里，天辉联邦进入了准战争状态。”kXYah
“我杀了几个，救了几个人。托你的福，他们四散而逃。”kXYah
“我废的是腿，不是手。我双手仍在，可以握笔写文，自然可以握剑杀人。”kXYah
就像路衍不问他为何谈这些，朝闻道开始藏了，开始不说心里话了。kXYah
因为龙泉乡的人不是傻子，谁都可以看出来路衍的残疾不是天缺，那是伤。kXYah
当然，路先生已经活了近千年，他现在的模样根本算不上躲藏，那位仇人也没有找来，也许已经放弃了，甚至两人已经握手言和了。kXYah
但这不关朝闻道的事。少年想要给路衍报仇，这更出于一种朴素的价值观——杀人就要偿命，弟子就要给师父报仇，世道就应该是这么简简单单的。kXYah
镜流很强，朝闻道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他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kXYah
康死在自己的剑下，但夕阳西下，对方出现在云骑司前的身影，已成了朝闻道永远的梦魇，他永远忘不了那时的自己，无助又无能。kXYah
路衍什么都会帮他，唯独镜流的事不能，青年过去无论有怎样的辉煌，他现在的虚弱不是假装，因此说了没用，青年也会睡不着觉。kXYah
他看到了来歆山，山头诡异的树木张牙舞爪，几乎要淹没整座山头。kXYah
街上站满了治安军，戒备森严，广播中沉闷的男声响起，给乡民五天时间，收拾好行李财产，准备迁移，联盟会给他们满意的赔偿。kXYah
一楼的医院躺着无数白布，白布下面起伏不定，像是树木，朝闻道感到尸首已无人形，他们已经被变成了丰饶孽物。kXYah
他目光落在空处，又想起与康的厮杀，无意识地喃喃道：“一定要好好练武……”kXY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