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地下室，蛛网与苔藓遍地都是，肯特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个带头的人在后面走着。3tFzD
直到来到了一扇厚重的石门前他们才止住脚步，带路的小头领指着那扇不知多久没有再开启过连边缘都显得有些古拙的门扉向他介绍。3tFzD
“这里就是墓葬坑了，我们已经盘问过城堡的管家，不明不白死在城堡里的女人都会被托勒派人丢到这扇门的后面……希望你……”3tFzD
小头领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才好。3tFzD
是该说希望你能在这扇门的后面找到自己失踪的妻子还是该说希望你在这扇门的后面找不到呢，前者是终得确认的悲怆后者是继续下去的折磨，不管是哪一项对眼前这个鳏夫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结局。3tFzD
鳏夫的眼神很浑浊，还有些暗淡，他似乎也没有鼓足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审判。3tFzD
“不要叫我大人，也不要叫大贤良师和二贤良师大人，我们都只是一样的……活不下去聚到一起起来反抗的人而已。”3tFzD8
肯特没有在意二贤良师这个古怪的称谓，昼夜期盼的答案就在眼前，他已经再没有别的心神可以投诸在其他事情之上了。3tFzD
他把手搭在了门扉之上，小头领见状也跟着凑到门前，一阵合力过后，两个男人费尽功夫打开的门扉之后的景象就这样出现在眼前。3tFzD
没有过多犹豫，肯特跳进了坑里，他发了疯似地翻找着，浑然不顾自己被骨茬骨刺刮破的血肉，他翻找了很久，不知道冒犯过多少前人的遗骨终于在凹坑的左角落处翻找出一具细小的骸骨。3tFzD
然后，这个在小头领眼里一直都是呆呆的只有在战场上向骑士老爷们挥舞锄头才会展露几分癫狂与疯魔的老鳏夫做了一件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3tFzD
这是件很怪的事情，肯特曾亲眼看见父亲因交不出征希饷银被暴虐的领主毒打然后一命呜呼躺进棺材里时的场景，也曾亲眼看见母亲终日操劳最后累死桌前时的光景，这两次死亡都没有办葬礼他也办不起，他只记得他都没有哭。3tFzD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好心的街坊帮他把父母葬进土里。3tFzD1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两天的光景，一抔土洒进了那连棺材都没有的小方坑，将那自己看过无数遍的亲人的眼脸盖住，两抔土填尽了方坑的角落让他再也看不清那双把自己带大的双手，最后一抔土让他站在地上亲人躺在地下。3tFzD
他当时的悲伤不曾下于过现在，妻子只是个既不好看也不贤惠的普普通通的农家妇而已，他唯一能从这葬坑中翻找出她的依据也不过是在那根无名指上套着的木戒。3tFzD
便宜的榆树根雕的戒指，一分钱也值不了，唯一的价值或许在于他用刻刀磋磨的几日，顶着烈日的光彩在农忙的余空抓紧地赶工。3tFzD
但他还是止不住眼泪，浑浊的水啊，一点一点地滴在身侧打湿了脚下，顺着葬坑那数不清的骸骨的间隙汇入了地下。3tFzD
到底是有什么不同呢，才会让他终于哭了出来呢？3tFzD9
小头领惊喜的话语让落泪的老鳏夫回过了头，顺着小头领指着的方向，肯特看向了窗口。3tFzD
那是这灰暗逼仄阴湿的地下室唯一能照进外界光彩的地方，一方矮窗，窗外正对着的是某年某月某日因为领主率军随亚瑟王出征立下战功后那位永恒圣洁之王派人来修筑的纪念其功业的勒功碑。3tFzD
领主站在勒功碑前耀武扬威的样子还就在眼前，而就在刚刚攻入城堡的这群头戴黄布的疯子则和他一道用锄头砸碎了领主的脑壳。3tFzD
脑浆流了一地，那是很恶心的场面，却是肯特此生此世所见过最美好的风景。3tFzD
他的目光投向矮窗之外，却什么也没看见，浑浊的水还是挂在他的脸上，他疑惑着回过头看向了小头领，而这个时候的小头领一改先前所见的严肃与从容，一脸兴奋地解下头顶的黄布，莫名其妙地丢在了空中。3tFzD
这块黄布的意义，当他戴上黄布随着这群疯子冲进坍塌的城堡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了一点，究竟是什么让时时刻刻戴着那块破布视若珍宝的小头领这般发疯呢。3tFzD
肯特再一次回过了头，看向小头领指向的窗外，然后他看见……3tFzD
无数的黄色头巾分撒在了天空，随风飘动，在某一个瞬间，灰蓝色的天空完全变了一番样子，满眼望去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是黄色的一片。3tFzD2
就好像这片飘洒于空的黄布取代了原本那苍青色的天空一样。3tFzD1
在这一个瞬间，肯特好像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哭的出来了。3tFzD4
虽然已经有些赶不上了，但他也还是一只手抱着枯骨一只手利落地解下了头顶的黄布，然后同样丢到了天空。3tFzD
这里的黄布飘不到外界，也和外面那浩瀚盛大的凌驾于天空的黄色海洋组不成一片，但是已经没有关系了。3tFzD
因为肯特知道，以往那湛蓝中带着灰暗的天空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头顶，是黄色的穹苍。3tFzD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句话，那是一句很拗口的口号，据说是大贤良师传道的时候经常说的口号，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惯用的母语来说并不算得上是朗朗上口，但他还是费劲地念了出来。3tFzD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3tFzD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