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到脸上的水带着清淡的咸味，明显是由海水过滤净化而来。双手撑在洗脸盆上，我看着面前镜中那张湿漉漉的脸，和整洁笔挺的合身西装，刹那间忽然觉得，从祝离开之后的那份浑浑噩噩，似乎明显淡化了不少。kXIDs
都经历了些什么啊，这些日子里。……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怎么突然就……kXIDs
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洗漱间有些闷热，让我有些分辨不出脸上的水珠里有没有带着汗水。伸手将挂在墙上的崭新毛巾扯下来，我胡乱地将脸擦干，将其团作一团扔到水龙头上，余光再次瞥到镜子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抖了抖领子，理了一下头发。kXIDs
在这个问题浮现的那一刻，镜中原本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就紧紧抿了起来。继续盯着这光影的虚像看了许久，我磨了磨牙齿，将思维中衍生出的某个几乎要震断心弦的问题强行按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掏出了怀中仍旧带着弹孔的平板：kXIDs
令人没能想到的是，在屏幕亮起之后，出现的并不是往常那般的仅在画面中的AI，而是突如其来的实体化。狭小的洗漱间并没有同时容纳两人的空间，凭空冒出的黑色水手服OS撞开了木门，摔倒在沙滩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娇小的白发萝莉一脸淡漠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和裤袜上的沙砾，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带着不可避免的疑惑：“……嗯？……啊……”kXIDs
“自检完成。没有发生故障。”动了动胳膊和腿，她仍旧是那副带着点儿机械化的用词和语调，“根据留下的监视器判断，星野同学和山稻上尉被凯撒集团及时救治，正在与狐狸小队进行交接。太好了呢，老师。”kXIDs
“……那就好。”放下对外面的最后一丝担心，我摸了摸她的头，“联系优香吧，她们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了。”kXIDs
在给出了回答之后，普拉娜忽然从我的身侧挤了进来。小脑袋探了探，她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到了一个带锁的小箱子上，伸手触摸了上去：“……目标发现。密钥确认完成，换装准备……”kXIDs
看到她身上的水手服不知为何开始消散，我有些慌张地别开脸，情急之下直接用胳膊夹住了普拉娜，把她带离了洗漱间。不知为何鼓起了脸，被我在沙滩上摆正的黑色OS看起来有一点生气：“……不能理解。为什么要阻止普拉娜。明明是为了老师。”kXIDs
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回过头看了看那个小箱子，把它搬了出来，从她言语的碎片中做出了些许推测：“莫非，这里面是你的新衣服？”kXIDs
“肯定。是前辈的礼物。”点点头，她重新摸上箱子的外壳，“为了老师的婚礼，而特意准备的。不久之前，前辈提起过，询问我想要什么款式。”kXIDs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责备自己的迟钝，还是该感慨她们的细心，我的嘴张张合合，最终只能吐出这无关紧要的三个字。把箱子完全交到她的手里，我又揉了两下她的头：“那，去找阿罗娜吧。让她给你找一个换衣服的地方。……找得到她吧？”kXIDs
“嗯。……是这样，我想起来了。”抬起头看着我，普拉娜的表情舒展开来，“前辈和枌生祝嘱托过，作为新郎的老师是变态萝莉控，让我小心。我明白了。”kXIDs
没等我把话问清楚，抱着箱子的普拉娜便跑开了，只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搞不懂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普拉娜特有的玩笑，我把空了的手放在后脑勺上，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缩小，最终还是无奈地笑了出来。kXIDs
这么说，这真的是她的意愿，而不是什么阿罗娜——什么，联邦学生会的会长，所特意设下的陷阱了。kXIDs
海浪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赞同。想到了那彬彬有礼的蓝色长发，我把胸口的红花别实，心底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期待：莫非，正是因为学生会长的回归，基沃托斯不再需要多管闲事的大人，所以才会有……kXIDs
祝她带走了什亭之匣，留下普雷的平板，失踪了这么许久，还有光环内爆弹的研制，其实都是为了迎回学生会长吗？kXIDs
这种积极的想法让我的心情振奋了不少。挺起腰，重新回到镜子前，更加认真地打理了一遍自己的容貌，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安抚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心跳，却怎么也平复不下这种对触手可及幸福的期待感。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完全明白，疯的确实就是自己，而不是这个世界。kXIDs
那个危险的问题再次死灰复燃了起来，而从旁边传来的那句称呼，则让我的心脏差点儿停止了跳动：kXIDs
时间不长的窒息感被强行冲破。大口地喘着气，我急忙擦掉额头沁出的冷汗，尽量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好了。……好了，没问题了。我们走吧。”kXIDs
在这些准备工作都结束了之后，原本就开始西斜的太阳就只剩下挂在海平面之上的一轮了。橘红色的光芒浸染了一切蓝色，而天空中早早就出现了的一轮皎洁则躲在丝丝缕缕的云朵中，害羞地不肯露出全貌。夕阳与弯月就这么奇妙地互相对视着，温情脉脉，又如此和谐，让人一时间有些沉迷。kXIDs
“黄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为我引路的哲子叹息了一句，“……逢魔之时啊。”kXIDs
她的心态，应该确实与我有很大不同吧。……但为什么，是穿着西装的草野哲子？kXIDs
没过多久，被简单搭建起来的婚礼会场就出现在了视野之内。长条地毯延伸到被鲜花和纱帘点缀的心型拱门之下，粉色的气球随着微风飘荡，路程一半的地方站着胳膊上挂着花篮、穿着伴童服的两小只。看到了我的就位，蓝色的那位拼命挥着手：“老师！老师——”kXIDs
好久不见了啊，阿罗娜。……事到如今，倒也不意外了。kXIDs
“我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心情紧张了起来，我接过哲子递过来的手捧花，“像是，呃……我也是第一次……”kXIDs
完全对我的问题不感兴趣，她死死地盯着拱门那段，严肃的表情令人害怕，也让我吞下了原本想要用来打趣的话。没等对话继续，纱帘上就忽然映出了一个身影，带着熟悉到让人落泪的声音：kXIDs
“你还是，来找我了啊。老师。……明明我都用了那么多种办法，想让你放弃了。”kXIDs
那层薄纱缓缓地拉开。隔着这段距离，那双红色眸子亮闪闪地，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击穿了我的心：kXIDs
三层的纱裙轻轻摇晃。白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如梦似幻般，她就这么站在了我的眼前。白色的长发完全披散开来，罩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头纱，露肩的泡泡袖与白色抹胸糅合在一起，环绕住她的肩头，并托起胸前的娇小可爱：kXIDs
想要诉说的千言万语一瞬间哽在了喉咙里，我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跟在祝的侧后方，穿着伴娘服的学生会长在此时转了个圈，绕到前面来：“真是难忘的接亲经历，对吧？”kXIDs
“从残忍抛弃后学生们的温柔乡，到直达心灵深处的质问，以及逼真到可以断绝一切希望的假死，突然出现的繁复错综的危机，连最后横亘在面前的记忆遗失，都没能拦住你们。闯了这么多关下来，真的辛苦了，新郎，还有伴郎。”kXIDs
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祝眨了眨眼睛，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疑惑。踮起脚，尽力凑近我的耳边，她轻声说着：“……忘了吗？这是你们家的规矩啊。”kXIDs
模糊的记忆渐渐显露了出来，如同窗户上的脏污被擦掉，浮现出遥远的景色一般。……是了，妈确实跟我说过……kXIDs
“结婚的时候，要女方出伴郎，男方出伴娘啊。对吧？”kXIDs
“我……”眼眶中的热流终于要忍不住了，我的声音带着哽咽，“我……”kXIDs
“没事。”五指插入到我的指缝中，她握住了我的手，“没事的。……一起走吧。来把我娶到手吧。这之后，我就是你的妻子了。”kXIDs
“嗯，”紧紧地抓住了她，我只能挤出些碎片，“好。……好。我一定……”kXIDs
粗暴地插了进来，哲子的声音有些急不可耐：“师——祝工，我……！”kXIDs
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慈祥，祝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大徒弟：“我也知道，若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幸福时刻。”kXIDs
“但是，能让我，先把这个婚结完吗？之后，什么样的问题，我都会回答的。”kXIDs
“但是！”悲怆之情溢于言表，哲子终于放弃了最后的自尊，“……师父！你——我！我只是——”kXIDs
伸出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她苦恼地僵住了身体，直到几分钟过去，才终于咬紧了嘴唇：“……好。……祝你幸福。”kXIDs
“当然。”挽住了我的胳膊，祝把身体完全靠了过来，“即将拥有这样的丈夫，我已经相当幸福了。……不会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吧？”kXIDs
然后，几乎完全没有出声的，她动了动嘴唇：“……抱歉啊。”kXIDs
紧接着，仿佛要立刻打断我的思绪一般，漫天的花瓣便从空中洒落下来。一左一右，两个花童挥洒着篮中的残红，兴高采烈的阿罗娜甚至一边恭喜一边催促着：“恭喜老师哟！但是快些走啦，要不然花瓣都要撒完了！”kXIDs
换上了相似又不同服饰的一蓝一黑两小只仍旧如同在什亭之匣中那般热闹。一边缓步前进着，祝一边注视着她们，忽地凑了过来。kXIDs
“你说，”满含着憧憬与笑意，她讲，“若是我们有了孩子，会是那种性格呢？像阿罗娜，还是普拉娜？”kXIDs
“可以都像。”摸着她那顺滑的银发，我说，“又不是说，只能有一个。”kXIDs
前言撤回。疯的肯定不止是我，世界大概率也一起吧——否则，这种场景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哪怕美梦当中的。kXIDs
伴随着花篮中最后一捧花瓣的飘落，我们终于穿过了拱门，来到了讲礼台之前。不出所料的，整肃严谨的修女长正在那里等待着新人的到来。叹气的动作不算明显，樱子对学生会长点了点头，眼神扫过我和祝：“恭喜你，枌生祝。恭喜你，老师。成为二位的见证人之一，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kXIDs
“言重了，樱子。”笑着摇了摇头，我说，“倒也不至于……”kXIDs
“不。”眼神不知为何躲闪开去，她坚定着自己的说法，“这是我的真情实感。没有任何修饰。那么……”kXIDs
深吸了一口气，修女长点点头：“枌生祝，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kXIDs
挽着手的力度加重了一些，祝的胸口微微起伏，但这两秒钟对于我而言，简直就像是过了两个世纪。直到——kXIDs
“好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樱子的双唇稍微停顿了一下，“……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kXIDs
稍稍超出常理的是，阿罗娜和普拉娜奉上了一对戒指——明显是根据我那枚求婚戒指而打造出的一对——而会长和哲子，则是用那如今重新成双了的青釉冰裂纹葵瓣杯斟满了酒。对视了一眼，我和祝默契地拿起酒杯：她用她的，我用我的。kXIDs
“我发誓。”端着杯子，她说，“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从今日起，无论贫穷与富有，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kXIDs
“我发誓。”端着杯子，我说，“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日起，无论贫穷与富有，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kXIDs
这酒的辣度正好，且甜到让人发醉。在祝为我戴上戒指后，捧着她的手，我竟忍不住多揉搓了一下，让她的笑更加羞涩了起来。将那枚圆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我激动得有些眩晕，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抱起来，可伸出的手臂，却扑了个空。kXIDs
……一如，那个晚上。她又含情脉脉地笑着，轻巧后退了两步。kXIDs
“哲子。”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我，她呼唤的，却是别的名字，“现在，你来问吧。”kXIDs
“我都会回答的。全部。”kXIDs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