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您好，芙宁娜女士
马维百无聊赖地坐在街边，用平静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地随性扫视路过周围的市民们。3vqI9
他落座于枫丹廷最豪华也最宽敞的迪特里斯大区，这里一般被认作城市中的行使、承负商业与休憩等诸多功能的繁华街区。3vqI9
马维坐在一家露天咖啡厅中，特意挑了张靠近路边的桌子，在这个角度，他能将附近街区的绝大多数情景尽收眼底。3vqI9
而这情景在他眼中化作语言和文字总结起来，无非也就那几个词汇：3vqI9
明媚的阳光，高大的楼阁，衣着整洁干净又体面、神色从容又富有余裕的行人。3vqI9
没有什么想象中理所当然的斗殴、纷争、暗杀与阴霾，事实上即使身处这个充斥着旧制与“破衣服”的古早时代，那些象征黑暗与混乱的非秩序也早已沦为戏剧中的一员。3vqI9
看来不管那些大人物们心底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表面功夫上，他们很下力气。3vqI9
就是不知道这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们是否知晓在他们忙于应付自己的生活与工作、怡然自得地享受光明和宽阔的空间时，自己的脚下还生存着另一波与他们有着相同形体、处境却截然不同的同胞。3vqI9
在初次听到“贵族”这个名词的时候，马维的直观感受就像是看到一件从箱子底层抽出来的长霉、虫蛀、沤得发臭的旧外套——既熟悉又陌生，但更多的还是不适。3vqI9
作为受过现代完整教育的成年人，他很清楚这两个字在过去的十几个世纪中占据着何种地位，权力、名誉、利益……曾经攫取了一切的一切，站在劳苦大众头上的可不就是这些穿着“旧衣服”、高人一等的贵族？3vqI9
而现在这一个群体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马维面前。3vqI9
即使有那么相当一部分人不愿意承认，又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意识到，但必须指出，且要努力让所有人认识接受的一个事实是：3vqI9
尽管在创立这个国家的人眼中，人与人之间不应存在分别，或者高贵、或者低贱，人就是人，从人格、权力和生存的立场出发，哪怕将世界上再高贵的人与再卑贱的人放在一起，他们也不应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3vqI9
但看看这些衣着光鲜、结伴出游来逛街的贵妇人，看着她们脸上发自真心没有作伪的笑容，马维并不确定人和人之间是否没有本质上的区别。3vqI9
没有权利的低位者就是会被有权力的高位者压迫、剥削，在这个制度上天然有缺陷，一切为少数人服务的封建国家中，共和只是贵族共和，公权力并不与一小撮公民以外的劳苦大众相关。3vqI9
要说到马维为何会来到枫丹廷的地面，还要从爱德华与那位执律廷来的纳吉治安官的讨论说起。3vqI9
“既然不准备用武力付诸诉求，那么为什么不试着靠近去观察对方的愿望？”3vqI9
在二者之间的交谈中，马维了解到这位治安官作为地上对地下聊胜于无的象征性管理者，长久以来都抱着弥合双方之间日益扩大的裂缝和分歧的期许。3vqI9
很难说在抛却了光鲜亮丽的修饰后，纳吉和爱德华空想一样的行动是否有意义，但至少他们愿意为此付诸行动，并且已经见到了成效。3vqI9
大魔术师两姐妹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在枫丹廷内经营自己的名声，而在她们认识并加入灰河教父的事业后，作为唯一能出入上流社会的灰河份子，两姐妹自然而然也承担起了从高层人手中搜集情报的职责。3vqI9
只不过大魔术师尽管才华横溢，但也仅限于市民阶层和一些并不得意的小贵族们，想要拿到这座城市中真正有话语权和地位的大贵族——比方说卡瓦波琳——的宴会的邀请函，那还不如直接去偷了他们的印泥更实际一些。3vqI9
所以为了近距离、更清晰地观察这场少见的贵族议会，纳吉提议爱德华乔装打扮一番，通过他的渠道，作为一个无人在意的侍卫去听听议会中现在的声音。3vqI9
马维刚刚认识纳吉——实际上这里的人他都是刚刚认识，只是凭着良知与巧合施以拯救的行动——他并不好说清楚这个举动的危险性。3vqI9
但既然这位看起来地位不低的治安官能够如此自然的在灰河逆党（从纳吉的口中马维知道这是一部分贵族对爱德华这个知名团体的蔑称）面前畅言，那么至少在可信度上不需要他这个外来者操心。3vqI9
虽然灰河作为枫丹廷的下水道系统，在城市中到处都有和地面的出口，但灰河里的住民显然不可能随便找个下水道井盖就翻出去——那只能让人当场找来治安队，然后当场入狱，喜提拘留。3vqI9
地上与地下唯一且正规的通道是第一批灰河住民在前往下水道开辟新家园时留下的地下管道，那里现在被执律廷直接管辖着，人们想要下去很简单，但如果有人想要上来，除了要提前办理好暂时逗留在地上的通行证，还必须找到一位担保人做背板。3vqI9
马维本以为纳吉只会带爱德华一个人上去，结果却得知后者压根没打算占用这个名额——那个纳吉带下来的抄写员就是给爱德华准备的身份。3vqI9
怪不得进门以后他就闷头在笔记板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合着是已经做好了假身份，随时都准备着和爱德华互换位置。3vqI9
“当长剑足够扎眼和危险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的匕首就不会被人注意到。”3vqI9
至于人选，帕西姐妹之前才在枫丹廷露过脸，她们偷遍了整座城市做散财的侠盗，自然不可能在近期重新现身，而蒙葛又忙于维持和恢复灰河在一场大火后的秩序，所以也抽不出身。3vqI9
“和我一样，您也不妨用自己的双眼去好好观察现在的世界。”3vqI9
这话说的很直白，马维明白在这场火灾之后，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些许隐晦的变化。3vqI9
思绪回到现在，咖啡厅的侍者在旁呼唤了好一会儿，马维才回过神来。3vqI9
他看看空无一物的桌面，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一直没点过东西。3vqI9
并不知悉面前这位严肃男人来历的侍者很有眼力见，他身上的气质很微妙，明明衣着并不华贵，却愣是把一身粗布麻衣穿出了华服的派头，明明身边空无一人，但他的从容却好像身后跟了一整队护卫。3vqI9
这样的气场落在旁人眼中，只会误以为马维是某个微服出访的贵族。3vqI9
见男人不说话，侍者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3vqI9
摸了摸口袋，那里装着纳吉和爱德华临走前给自己的钱包，美其名曰活动经费。3vqI9
侍者只是放下了怀中的板子，上面赫然是用彩绘复印的餐饮品类。3vqI9
看起来像是某种雕版印刷的技术……看起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已经不低了。3vqI9
马维一边想，一边随意地打量了两眼菜单，完全不纠结地选了最上面那个限定甜点的名字：3vqI9
“嗯，请给我来一份‘限定的草莓慕斯’好了……这名字有点奇怪啊？”3vqI9
不过他这会儿也没啥探究甜点美食的意趣，会在这里吃甜点，仅仅是因为马维又饿了而已。3vqI9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是上午，距离吃过早饭没多久，他今天却饿的很快，需要高糖分的能量补充。3vqI9
结果就在同一时间，一阵香风拂过，马维的耳边忽然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相同的内容：3vqI9
他不由得扭头望去，只见咖啡厅的柜台前，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身影。3vqI9
那是个纤细、灵动的身影，穿着海蓝色的礼服外套，白色的内里与短款的西裤，头顶上斜戴着一顶小礼帽，一双纤细又不安分的细腿不时地微微摆动着，脚踩一双黑色的小皮鞋与小白袜。3vqI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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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联系起她轻灵、活泼的声音，说来惭愧，马维在见到这女孩的第一时间联想到了百灵鸟。3vqI9
不知为何，在听到她的声音时，马维忽然感觉有些亲切。3vqI9
漂亮极了……就像是一只看似盛装打扮，实际上却只是因为自己足够光彩照人的百灵鸟。3vqI9
不过这跟马维也没有什么关系，直到侍者带着苦恼的声音告诉她：3vqI9
“真是抱歉，今日份的限定甜品已经卖完了，最后一份草莓慕斯的额度刚刚才售出。”3vqI9
听到期许已久的甜品与自己失之交臂，女孩的声音立马拉的好长好长：3vqI9
“我可是听说了这家店的招牌才专门跑了这么远来的。”3vqI9
见此情形，那女孩也知道今天是白跑一趟了，只能把小嘴撅得老高，一脸闷闷不乐地往回走。3vqI9
马维在心中确认，然后在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情况下，本能地举起左手，对侍者说：3vqI9
芙宁娜捧着一份看起来就精致的草莓蛋糕，开开心心的表情藏都藏不住。3vqI9
她先是迫不及待地用叉子切下一块来送进樱桃小口中细细品尝，托着脸颊眯起眼睛，似乎是对味道抱有十二分的好评。3vqI9
而后又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女孩连忙又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对面前的男人笑了笑：3vqI9
猝不及防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马维微微一顿，有些失笑。3vqI9
刚刚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挽留了这个女孩，话一出口自己就感到了万分诧异。3vqI9
见色起意？不能吧？可若是说熟人的话，马维确信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个女孩的印象。3vqI9
不过也无所谓了，出了这档子事，尽管他还想保持低调，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也都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他——没办法，美人当前，任谁都想表现一下绅士风度，结果就马维自己愣愣地上去直球了……他准备直接换个地方继续观光。3vqI9
结果却没料到那位美人直接坐到了他这一桌边，似乎相当吃他这一套直球攻势：3vqI9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本欲起身离开的马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缩回了椅子里。3vqI9
芙宁娜……马维再次暗忖，确认自己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反应道：3vqI9
“您好，芙宁娜女士，我是马维，马基雅维利·盖利乌斯·冯·阿克蒙德。”3vqI9
马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总是身体下意识地反应，属于是脑子都管不住手了。3vqI9
可是看在这位芙宁娜女士喜笑盈腮的模样，他还是说服了自己——用那种自心脏中泵发出的，由衷的喜悦。3vqI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