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惊喜，但在喜这件事情上，大抵只有五成。……不，算是七成吧。lqcn1
惯常地穿着一身防静电白大褂，用电容笔细心地调整着数据可视化界面上的轮柱图形，在尽力抹消超调量的同时，草野哲子的心头掠过一撇思绪。这份考虑上的抖动反应在手腕上，却是苦了金属床上的那位：“呀……”lqcn1
“怎么了？”从显示器前探出头去，听着对方倒吸冷气的声音，哲子一下子察觉到自己的明知故问，连忙补了一句，“没事吧？”lqcn1
晃了晃偏淡的紫红色长发，蓝色眼眸的少女摇着头，但紧蹙的眉头明显意味着她还在强忍着刺疼的余韵。视线顺着微蜷的脚趾向上，她那双笔直健康的腿修长而优美，一只显露着肌肤原本就婀娜婉约的诱人，另一只则被紧绷住的黑色长丝勾勒出惊艳的线条，配合上那吃痛下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娇柔，竟格外能撩拨心弦。若不是那几个电极贴片还存在感强烈地彰显着现下场景的由来，哲子或许真就忍不住那嗜虐的冲动，再手抖那么一下试试了。lqcn1
打消掉这些想法，哲子重新坐回椅子上，把对过去的思索与手上的动作切割开来：“那，我就继续了。有不舒服千万不要忍，及时跟我说。”lqcn1
如今的自己，居然也能冒出这么离谱的念头。……也就是说，不知不觉间，这种和平安稳美好到荒唐的日子……lqcn1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从那之后。久到连这份诅咒，都已经开始褪色了。lqcn1
红色曲线的趋势在逐渐与象征理想的蓝色曲线重合，但又总差着那么一点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哲子放下笔，用袖口点了点，喝了口水，才又继续起了这份需要格外细致的工作。lqcn1
这确实是份诅咒。在那时呼喊不出名字，触碰不到身形的自己，却偏偏记得一切，并不得不怀抱回忆看着学生们不停追问着自己心上人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看着摘下戒指后怅然若失、魂不守舍到恍然出世又不得其解的老师，乃至于看着庸俗化全部消解后如此欢快而平凡的生活向前奔去，如同大江大河一般，卷走岸边的所有痕迹。这又怎么可能不是诅咒呢？lqcn1
这想必不是故意的。她本来想留下的，应当是一片彻底的清净。若要怨，就只能怨我自己的不幸吧。lqcn1
心情越发复杂起来，哲子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肩膀，眼神再次不经意地扫到了另一边的美少女上。带着疑惑回以一个微笑，后者轻轻歪了歪头：“怎么了？”lqcn1
“就是感觉，”在屏幕上“唰唰唰”地点了最后几下，哲子回答，“你真的很漂亮啊。心情有点儿复杂。”lqcn1
“这，这……”有些尴尬地苦笑着，蓝瞳的少女局促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怎么这么突然……哲子同学你才是，又能干、又踏实、又漂亮，不是吗？大家都……”lqcn1
“好了。”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哲子挑了挑眉毛，“摘掉电极片，下地试试吧。”lqcn1
这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基沃托斯特色的玩笑，既温柔，又残酷。无论从什么角度理解这种现实，草野哲子依然从本质上有些抗拒这种解决方案：没错，这么一来，看上去事情好像全都解决了，但总觉着……lqcn1
她其实能够明白，这种别扭只是观念上对当初那些“机器人”的一种执着，是一种情绪，一种感受，而非理性的思考。她也看得真切，山稻余星从头到尾都只是山稻余星，不管外在是金属罐头还是血肉皮囊，无论记忆存在怎样的涂抹或者缺失，这个人的灵魂是始终一致的——那些“机器人”，现在的新生后辈们，实际上全都如此。舞台装置登堂入室后成为了角色，便应当得到角色的妆容和服饰……lqcn1
小心翼翼地撕掉腿上的电极片们，如今的余星同学挪动到床沿，仍旧有些犹豫。深吸了一口气，她探出脚尖，从触碰到地面上的瑜伽垫开始一点点用力，渐渐站了起来。随后，理所应当的第一小步变成了第二大步，紧接着就是越来越快的踱走频率。在那张软垫上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她扬起的笑颜带着满溢而出的喜悦：“太好了……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哲子同学！我的腿终于不跛了！”lqcn1
“这功劳我可不敢独揽。治疗方案是救护骑士团联合急救医学部制定的联合方案，我也就是帮忙设计调试这么一条治疗用的单边丝袜而已。”看着她的样子，哲子也不由得微笑了起来，“感谢的话，还是对她们讲吧。”lqcn1
短暂的激动过后，山稻余星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这份气质与她如今的外表相互映衬，隐隐透出一种坚韧的抚子风范。葱白玉指在被黑丝包裹住的大腿上按了两下，她冷静地做了个深呼吸：“好啊，好啊。我终于能跑起来了。这下再也不用担心……”lqcn1
这句话最后的几个字声音有些小，哲子并没有听清。就在她关掉电脑，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余星的眉头却又收紧了起来。看到起身的恩人，这位“患者”弯下腰，把双脚踩进运动凉鞋之中：“哲子同学，我知道这有些不礼貌，但……”lqcn1
“放心吧。没有外能源，不用考虑续航，强度也肯定没问题，不耽误你爬杆子、下泥地、跑越野、到处撒欢干活。”一幅心知肚明的样子，哲子整理起调试用的线材，“你唯一要考虑的是怎么搭衣服。第一是只能单边穿，第二必须把肚子露出来。大概率，你以后只能穿今天这样，短热裤和露脐衫的搭配了。天气冷起来的话，就去找优香买气温护盾吧。”lqcn1
目光触碰到对方那用平坦、柔弱与纤细将肌肉完全隐藏起来的小腹，她伸手搔了两下下巴：“……谁给你配的这身？审美真挺在线的。”lqcn1
许是察觉到了哲子的注视，余星的身体不动声色地颤了一下。拨弄其发梢，她模棱两可地含糊着：“就，大家一起帮的忙。……你也知道，平常一起的那些……”lqcn1
默默得出了结论，哲子的表情带上了点儿揶揄，而这种暧昧的“嘲弄”显然让余星有些不满。瘪了瘪嘴，后者将眼神同样投到了相似的高度：“……也就是说，之所以设计成这样，是出于哲子同学你本人的穿搭喜好吗？”lqcn1
完全没能料到这样的反击，哲子下意识地收紧了敞开的白大褂，遮住自己同样露在外面的肚脐：“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是那种人？这是因为……”lqcn1
还没等到她将满腹的专业解释完全倾泻出来，门口那边突如其来的“咚”一声就中断了这番对话——根据相差几乎不到一秒的“哎呦”声来判断，来者大抵是撞得不轻。稍稍欠身，这位足有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一边弯下腰捡起猎鹿帽，一边揉着通红的额头。这番动作让她身上那件全身风衣绷得紧紧的，胸口西瓜一样大的两团柔弱也开始相互挤压变形起来：“哎呀，这门就不能再修高一点吗？”lqcn1
从抽屉里掏出伤药，哲子将其塞到她手里，一脸心疼地检查起门框来。踮起脚敲了敲鞋头，余星拿下自己来时挂在墙上的披风——这身打扮到底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欠身，权当问候：“有事吗，五姐？”lqcn1
“你们俩同年。”给袖口哈了两口气，哲子擦着门框，“为什么要叫姐？”lqcn1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这种没营养的话已经讲出过无数次了。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搭她的话，但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学会了无视这种吐槽。解开风衣的扣子，露出下面的瓦尔基里制服，“五姐”，也就是如今的诺茉舞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你手机没信号，我只好百般打听之后跑过来。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件情势攸急的大事，先听哪个？”lqcn1
“嗖”的一声，口袋里的东西飞了过去，正巧被余星那白皙的掌心纳入。捏了捏这小小的金属片，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这么快啊。”lqcn1
那是一个怪兽模样的胸章，喷出的火团上刻着一个字母“G”，正是基沃托斯泛学院社团“嘎乌斯志愿劳动协会”的新标志。撇了撇嘴，舞用大拇指敲了敲胸口上属于她的那枚：“先说好，我还是反对用这个形象。太不严肃了……”lqcn1
“不是蛮可爱的吗？”别在衣服上，余星眨眨眼，“momofriends都来谈合作，想要形象授权做新角色了。”lqcn1
突然被搔到了心中的痒处，哲子咬了咬嘴唇，同样质问了一句自己。颇为爱惜地擦了擦徽章上崭新出厂的油花，余星点点头：“谈大事？”lqcn1
“没必要吧？都是自己人。”一把拉住了想要离开的哲子，顺带把伤药还给她，舞摇摇头，“你也帮忙出出主意。”lqcn1
“天气预报看了吧？”一点儿不含糊，舞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在空气中展示出预先准备好的全息投影地图，“三天后海面上刮台风，剧烈降温，要下大冰雹，基本就是这一片地方。”lqcn1
“我记得，千年研讨会给出的通报是，台风在登陆前就会消散。”用权限找到了气象云图的原始数据，哲子掏出一根能量棒，分发给另外两个人，“所以问题在冰雹那边？”lqcn1
“……是果树种植区吧。这些天苹果熟了。”盯着那片标识出来的受灾区，余星说，“要是再不抢时间，寒潮、霜冻、冰雹，这三百户果农非得绝收了不可。但还有，应该足够吧？……采摘机和采摘队租不到吗？”lqcn1
“是根本过不去。”伸手滑动画面，舞将地图切换成了几张大桥和隧道浓烟滚滚的照片，“你也知道，这片区域是丘陵地区，主要靠着东边的三座跨河大桥和南边、北边四条穿山隧道……”lqcn1
“全炸了？谁干的？……等下。”立刻想到了什么，余星切换到财经新闻的页面，“AA那个混蛋，这两天是不是在大肆抢购市场上的苹果库存？”lqcn1
“袭击的实施者已经被抓了，局长正在审，但嘴严的很。炸得实在是踏实，就算两天挖开，设备和人员也很难及时赶到。……那家伙顺带把河面上全部的港口和运输船租了一周，当真是下了血本要囤货居奇。”磨着牙，舞的样子仿佛现在就要将AA生吞活剥了一样，“没有直接证据的话，瓦尔基里根本没办法直接出动，事情这么急……”lqcn1
“也根本指望不上联邦学生会。”接上她的话，余星点点头，“嘎乌斯总动员令？”lqcn1
“在这儿。差你的签字就凑够了。”从怀里把文件掏出来，舞的语气很快又充满了抱怨，“四姐已经在组织人手了。没有船，条件也不允许空降和直升机，只能泅渡或者翻山。这个节骨眼上，大姐又拽着二姐跑去百鬼游山玩水了，三姐跑格黑娜跟人火并，之后还得我出面去风纪委捞她。这仨人啊……”lqcn1
“等一下，”看着余星把名字签好，哲子皱起眉头，“你们要调动这么多人，授权在哪儿？别到最后被认为是非法大规模集团行动，AA抓了把柄，走紧急程序逼瓦尔基里去抓你们。”lqcn1
“农协的求助信不够吗？”又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舞掐了掐眉心，“对了，我都急忘了。农协的合法性手续还没完全走完。……都火烧眉毛了，联邦学生会的审批速度……该死。有其他办法吗？”lqcn1
这次卡壳让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看了看陷入思索中的两人，哲子“啪”的一声，把右拳砸到左掌上：“好，去找老师吧。”lqcn1
“老师？哪个老师？”将能量棒的最后一点咽下去，余星擦了擦嘴角，“我想想。空崎老师在格黑娜，我们来不及拿到纸质授权；圣园老师脑子不好，又冲动，爱瞎凑热闹；明星老师脑子太好又太没常识，性格过于自负缺乏协调性……唉，陆八魔前辈什么时候进助教委啊？像她那么老好人热心肠又容易上当的人，利用起来最方便了……”lqcn1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助教们，是助教委的上级部门，治外法权的根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哲子回答，“是联邦搜查部，夏莱的老师啦！”lqcn1
一脸阴沉地表达着反对意见，舞抱起胸：“还没有穷途末路到那种地步吧？我们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尽量还是自己解决。动不动就找他们，把责任全都甩出去，那基沃托斯还叫什么学院都市？全交给大人们来做不就好了。”lqcn1
这话让哲子有些懵。挠了挠头，她的声音弱了一些：“事急从权。要紧的可不是这种面子之争。”lqcn1
“这又不是什么面子问题。要费了这么大力气搞出来的嘎乌斯连个救灾抢收都办不到，那我觉着学院都市这种制度，也就真没必要存在了。那才真是只争个名头、争个面子呢。”瘪着嘴，舞的态度很强硬，“……这样吧，哲子同学，给我们半天时间找办法，你先去夏莱，留老师喝杯茶，随时保持联系。要真不行，我立刻给你打电话。”lqcn1
“下午，航天工程部的超重型运载火箭进行三级试车，我作为特聘顾问得去看看。……五点之后吧，我会把老师留住三个小时的。”lqcn1
说的也对。学院都市，或者机器人，真就只是个名头、是个面子吧。lqcn1
惆怅中带着释然，看着两人的背影匆匆离去，哲子呆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慢吞吞地起了身，收拾起东西来。等到她灭了灯，关了门，从这间千年学院为自己特批的重点实验室中离开的时候，这种奇妙的心情依然没法消散。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连车都没有开，哲子感觉她好像思考了很多，但大脑却趋向于一片空白。太阳依然高悬在蓝天之上，光芒四射，很是柔和，又有些刺眼。lqcn1
“真没意思。”踢飞了一块小石头，她困惑地笑了，“……真有意思。”lqcn1
试车台在很远的地方，只靠走路是不大可能按时赶到的。翻了翻口袋找出轨道交通卡，哲子抬起头，看着专家大楼站焕然一新的招牌，正打算走进去，却突然听到了什么。lqcn1
有一种动力驱使了她的脚步，而且越来越急迫。向着歌声的源头，哲子不断提高着速度，终于不顾形象地狂奔了起来。lqcn1
汗水顺着脸颊流进了脖领中，将衣服与后背完全黏在了一起。喉咙被急促的呼吸刺得发烫，但那飘忽的歌声却总是想海市蜃楼一般，明明感觉就在下一个转角，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源头所在。白大褂的袖口上满是汗渍，哲子攥紧拳头，狠狠给了自己一拳，用嘴角的鲜血和疼痛强行驱动着身体——lqcn1
基沃托斯的景色在飞速地倒退着，她的缺氧症状也开始越发明显，可脚步依然倔强地不肯放慢速度。沉重而酸痛正在朝着麻痹转换，还带着强烈的抽筋感。气喘吁吁地终于伸出手，扶住了墙小憩两三秒，再次加速的她突然撞上了对向而来的某个不速之客，一下自摔倒在了地上。lqcn1
看着来者那身凌乱的西装、耷拉在脖子上的领带和同样满头的大汗，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哲子如此确信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硌得她有些疼，但又莫名其妙有点儿舒服。lqcn1
听到他的话，哲子差点儿笑了出来：“你不也一样吗，老师？还有资格问我？”lqcn1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看了看天，看了看地，又看了看面前的人。耳边传来的，是一如既往属于街道的嘈杂。清风吹拂过大街小巷，高楼大厦，为这座城市的居民献上复杂、美妙而不可察的交响曲。弯下腰扶助膝盖，一种违和感渐渐地从她的脑海中消散，老师的那个问题，似乎也无关紧要了起来。lqcn1
“比起这个，”喘匀了气，她咽下一口唾沫，“老师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连结婚戒指都戴上了？”lqcn1
她没能听到老师的回答。虽然从未有过印象，但某个人群中不算响亮的吆喝声捉住了她的耳朵：lqcn1
“瞧一瞧看一看嘞！开业大酬宾，开业大酬宾！……都不一样了啊……开业大酬宾嘞！现在下单享八八折优惠！”lqcn1
被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的，是原本要随风飞往天边，飘向远方的一张简陋传单：lqcn1
“基沃托斯机电维修保养公司，承接各种工程机械及武器装备的保养、维修、改进及相关试验测试任务，具备火工品操作、特种车辆驾驶等多种相关资质，操作专业，价格低廉，同时对外出租相关器材设备，有意者请致电：……”lqcn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