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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滚烫的血(3)

  李宗棣嘴边的胡子都要飘起来了,虽然他过去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外表看起来文弱,但是内心其实一直都有一股倔劲,可是今天他确实没有想到这股子倔劲会像这样用在自己的身上。lhR3s

  今天如果在这的是老二或者老三,那估计晋王已经开始用弓往那哥俩的屁股上开始抽了,但是老大不一样,在中国传统的家族政治当中,成年以后的长子尤其是嫡长子他的身份可就不仅仅是你的儿子了。lhR3s

  就好比朱棣如果要是犯了错惹朱元璋不高兴了,朱元璋可以拿着鞭子把朱老四抽成陀螺,但是面对朱标这么做是万万不可行的,这当然不是因为朱元璋特别宠爱朱标,你换成其他父子间的感情没那么好的例子也是一样的——你可以杀,但是不能辱。lhR3s1

  如果你不准备废号重练的话,要么以势压人,要么以理服人。lhR3s

  李宗棣自然也深知这里面的道理,于是晋王殿下虎躯一震——“老大,你得成全我啊。”lhR3s1

  晋王的眼角都耷拉了下来,老爷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已经是60岁的人了,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外面现在怎么评价你爹的都有,但是咱们自家人关上门说自家话,你爹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也有七情六欲。lhR3s

  你爹我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身前身后名,这是你爹我的脸,我现在把抗战的这面大旗竖了起来,你爹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你也知道举国上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我能向英国苟且吗?”lhR3s

  李仁炽沉默不言,李宗棣见状继续对自己的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从感情上来说,让咱们一家子下定决心起兵靖难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新加坡要塞沦陷、城内最后的守军在林觉民少校的率领下逆击而出,全军战死的消息。lhR3s

  林觉民是个好孩子,他是你母亲的侄儿,是你母亲他们家那一脉唯一的男丁,他本来可以过石头记里面贾宝玉一般的日子,但是他却在旧港宣慰司遭到进犯的时候主动从军,并最终壮烈殉国,如果我们和英国人苟且........马上就是清明节了,你到时候给你母亲上香的时候,你要我怎么和她说?”lhR3s1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父亲。”李仁炽语气平静、面不改色的道:“父亲您当初决定起兵,既有深思,也有义愤,对于当时的您来说这都没错,因为您那时候是晋王,是大司马大将军,您是在战场上搏杀的悍将,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您习惯像以前在战场上那样勇敢的发起冲锋,靠着勇气和血性来解决问题..........这当然没有错。lhR3s

  但是我们中国也有一句古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您现在已经事实上开始接管这个国家,无论父亲您以后准备把这个国家引向何种方向,就像您那天在大殿当中所说的那样,您要为这个国家负责,我可以把这看作是父亲的政治宣言吗?”lhR3s

  李宗棣的眉毛微微一挑,他本来是想和自己的大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没有想到自己家的老大接过话茬之后,反手过来就继续上纲上线。lhR3s

  而面对李仁炽的问题,李宗棣也只能默然点头——他们李家不是司马家,这边指着洛水为誓,那边就能全当放屁,在大殿上说出去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这确实可以看作是他的政治宣言,无论如何是无从否认的。lhR3s

  “那既然父亲承认这是政治宣言,那我请父亲首先以国事为重,我认为在国家的利益面前,个人的名誉和得失不足为道,如果牺牲个人的名誉可以使国家免遭劫难的话,我认为这亦是一种荣幸。”lhR3s4

  李仁炽说罢、双眸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父亲:“我们现在没有两线开战的资本,如果您在一年前接手这个国家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一试,但是现在整个国家已经处在走钢丝的边缘,请恕儿子不能同意您为这个国家增添任何的风险。”lhR3s

  李宗棣从鼻孔出的气把胡子吹得乱颤,老爷子刚才对自己大儿子那副动之以情的姿态轻课间消失不见,只见晋王狠狠的跺了跺脚之后,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随后来到李仁炽面前斥道:“你觉得老头子我是为了自己的民生,所以置国家于不顾了是吗?!这天底下独你一人是忠臣?良臣?贤臣?”lhR3s3

  “儿子不敢。”lhR3s

  李仁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那副梗着脖子的样子很明显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lhR3s

  “你别不敢啊,老大你的胆子大,我今天算是认识到了,但是我希望你的本事能和你的胆子一样大,老夫自负现在放眼神州没有人比我更会打仗的,这一点老大你服不服?认不认?”lhR3s

  “爹是当事海内外数得着的名将,这一点世界各国皆有公论,自是如此。”lhR3s

  “那我问你,经济内政上的事情我放手让你去做,军事上的事情应该听谁的?是不是会两线开战,我们能不能两线开战,我清楚还是你清楚?!”lhR3s

  一口气说罢,李宗棣复又从地上捡起自己刚才摔的弓,像是发泄般对着远处的箭靶一连射出数箭。lhR3s

  作为一个已经60的老头,像这样的强弓像连珠箭一样连射数箭可见晋王的身体有多好,要知道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弓弦他们恐怕连一箭都拉不开。lhR3s3

  这连续几箭并没有经过仔细的瞄准,因此并没有精确的命中红心,但是也皆尽数上靶,明弓射出的重箭像重锤一样连续锤在靶子上,接连的命中直接把这个靶子像是劈柴一样给劈开了。lhR3s

  发泄完的李宗棣喘着些许粗气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你爹我在军队当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在这场战争当中你爹也打满全场,军人对于自己手中加货时的熟悉程度比对婆娘还要更熟,国家现在是否疲惫到需要对英国人一点小小的举动便在新加坡上委曲求全、与之苟且,我岂能不知?”lhR3s2

  “儿臣相信父亲是有一定的把握的。”lhR3s

  “我有很大的把握!”lhR3s

  “或许如此,父亲。”李仁炽正色以对:“论行军打仗, 儿子自然是远不如爹的,二弟三弟也都比我强,这一点我非常的明白,但是若论对于这个国家望闻问切、把把脉号脉,儿子给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管家,我自负还是比爹了解的更全面一些的。”lhR3s2

  “大言不惭!”李宗棣绕着李仁炽踱着步子:“你小子现在也敢说比我更了解国家?你送老子的弓我只是稍微摸一下就比你更熟,刚才我们射箭的时候你总是找不准,你以为是你瞄准的问题,其实是你那张弓的弓弦从一开始就没有校好,你连一个死物都拿不准,何谈说能比老子更了解这个国家?”lhR3s

  “儿子确实不如爹会如何运用,但是儿子比爹更清楚在什么样的程度下更容易折损。”李仁炽看着李宗棣手中的那张弓:“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术业有专攻,父亲。”lhR3s

  “不一样?”李宗棣哼了一声,拿起弓来在李仁炽面前晃了晃:“我问你,你今天拿来的这张弓有多少斤?”lhR3s

  “制弓的师傅说约有70斤。”lhR3s

  李宗棣点了点头,随后将弓拉满,又是一箭如流星般射出:“70斤的明弓,只要不是偷工减料,你正常去用,似你这班都没有办法把弓给拉满的,今天倒是在这担心会把弓给拉断了?lhR3s1

  今日虽然国事凋敝,但是我军军心士气依旧可用,他们就像这张弓,我了解他们的极限在哪里,我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所以你小子今天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来当海瑞!我不是嘉靖!”lhR3s

  “我相信爹肯定是有一定把握才不愿意与之苟且,但是请恕儿子直言,我们国家现在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风险了,爹的把握有几分呢?七成还是八成?就算是九成的把握,若是我们真的遇上了失败的那一成,又该如何?”lhR3s3

  “要是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的话,那我们脱下军装回家帮着婆娘奶孩子好了!”lhR3s

  “并非是不能冒风险,而是现在没有必要多冒风险,14世纪英格兰的逻辑学家、圣方济各会修士威廉•奥卡姆就提出过奥卡姆剃刀原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我们现在首要的敌人是美国,再把美国从朝鲜、延平、吕宋等地驱逐出去之前,我们不宜考虑其他的方向。”lhR3s

  李仁炽说着伸手握住了李宗棣手中的那张弓,在李宗棣审视的目光当中,他把那张弓从他的手中接了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这把弓本来是我准备送给父亲作为今年生辰礼物的,确实如父亲所言,我这个人过于文弱,拉不满这张弓............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壮士一样,把这张弓给拉断。”lhR3s

  “你知道便好。”李宗棣下意识的以为这是李仁炽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准备给自己服软了,但是下一刻,李仁炽突然咬紧牙关开始用力的拉弦,对于自己这个从小就有些体弱的儿子,李宗棣非常了解他的身体素质,那是提一袋米都费劲的体格,强拉这张弓就像是用T34的引擎去驱动T80。lhR3s

  “你小子省省力气吧,你就是把你娘胎里的力气,把你吃奶的力气都给算上,你也不可能拉得断这张弓,如果你想用拉断这张弓来向我证明什么的话,我告诉你,你错了!”lhR3s

  李仁炽此刻却没有办法回话,因为他现在整张脸涨得通红,牙关咬的死死的,上下牙齿都在打颤。lhR3s

  他确实已经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不过知子莫若父,确实如同李宗棣所言——他拉不断这张弓。lhR3s

  看着李仁炽这幅面目狰狞的样子,李宗棣摇了摇头直接拂袖而去,他一向是一个脾气很倔的人,这一辈子以来很多人试图改变他,包括他曾经的老师、包括他曾经的爱人、包括他曾经的政敌,但是最终没有谁真的成功过。lhR3s

  他不想去分辨自己,这究竟是自负还是自信,他只知道自己在此之前60年的人生里还没有失败过,因此他确信自己现在依然走在通向胜利的道路上lhR3s

  然而,他这边刚刚转过身去,身后弓箭的爆裂声便随之传来,他有些诧异的再次转身,映入眼帘的是李仁炽一双颤抖的手依旧抓着断裂的明弓,从他的脸颊到脖颈出现了一道血口,显然这是在弓箭断裂的时候弓弦如同鞭子一样抽上去打出来的伤口。lhR3s

  伤口不深,但是很长,鲜红的血液正在冉冉流出,一点一点的逐渐染红了他的衣襟,李仁炽的双手此刻依然有些颤抖,他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父亲,正如你所见,我确实没有办法拉断这张弓,但是我刚才只是轻轻的放手,这张弓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了。”lhR3s3

  李宗棣沉默不语,李仁炽刚才其实就是弓箭射击当中最为忌讳的放空弦,这种方法对弓的伤害最大,甚至很有可能会让一张弓因为骤然释放的力量无法通过弓箭来“消耗”,因此会在一瞬间折断自身。lhR3s3

  李宗棣现在久久的沉默了,他当然不是在惋惜这一张弓,他只是此刻才从自己的大儿子的身上体会到了一些东西。lhR3s

  这个一直以来性格文弱、对自己向来依从的大儿子,第一次“反抗”自己居然就弄得如此的刚烈,这算是什么?lhR3s

  血谏么?lhR3s

  他缓缓的来到自己大儿子的面前,从口袋当中掏出了一张手巾,缓缓的按在了他脖子和脸颊的伤口上,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李仁炽方才通过那番无言的举动传达给他的意思。lhR3s

  是啊,在更多的情况下,弓箭往往不是被暴力拉断的,而是只需要像这样轻轻的放手...........弓箭自己的力量就会把自己扯断。lhR3s2

  “父亲。”李仁炽再次开口了:“与英国人苟且的事情,就交给儿子来做吧,父亲你这辈子所求一个生前身后名,现在国家也确实需要一个完美无瑕的英雄。”lhR3s11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