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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高松灯想要成为人类

  公元2096年。X6xu4

  东京都共和国,乐之城。X6xu4

  在公司广场的边缘,天空中全息投影出的虚拟樱花缓缓下坠,飘落在行色匆匆的公司白领们的街头。X6xu4

  在乐之城公司广场上,几十家超级企业的高楼围绕下,仅有的一份春色。X6xu4

  十分钟前,从正门走出丰川塔的羽丘高中预备生——高松 灯,正浑浑噩噩地,在顶挂式磁悬浮电车的轨道旁挪动着脚步,她的两脚站不稳,好几次,她的左脚踩在右脚上,好几次撞到路人,好几次被各个公司的管理人员用眼神威胁,好几次差点摔倒。X6xu4

  似乎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呢,没睡好么?X6xu4

  应该比那个还要严重。对于从出生到初中毕业为止都没装过半个植入体,城乡结合部的乡下妹,21世纪末极其罕有的“纯肉人”来说,在16岁的“大龄”执行一次大刀阔斧的义体植入后的不适症,是很大的。X6xu4

  一次性摘除小脑,脑干,大半个头骨,双眼和内耳,整个脊椎和其中的神经,用全日本地区最先进的脑机和全套黑客义体取代肉体,又摘除了跟不上公司工作需求的肺和心脏,用人造脏器替代。X6xu41

  灯身体的四分之一被一次性挖出,她像是一个被切开,掏走棉花又塞进金属的毛绒玩具,身体里最重要的地方,填满了丰川公司的科技造物,服务于丰川公司和东京都贵族的顶尖义体医生山田凉,在看到被推入手术室的灯时,也不由得露出了怜悯的神情。X6xu43

  手术之后第五天,11月22日,高松 灯的生日。X6xu4

  灯在自己的生日这一天,从术后昏迷中苏醒过来,仿佛重新出生了一次。X6xu4

  这个生日没有蛋糕,只有医院的流体食物和盐水点滴。X6xu4

  帅气的蓝发义体医生坐在了灯的病床前,和灯的父亲高松先生分立两旁。X6xu4

  山田医生对高松先生说道:X6xu4

  “高松先生,我得问一下。X6xu4

  您和尊夫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安排贵千金接受我司的‘学业资助’的?”X6xu4

  灯满是雪花干扰的义眼,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爸爸的样子。X6xu4

  但爸爸很痛苦,灯能感觉到。X6xu4

  她努力活动嘴唇,还没有和脑内义体互相适应的人类声带,花了很久才说出第一个字:X6xu4

  “医生...我是自愿的...”X6xu4

  凉医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X6xu4

  “是么,那恭喜你。小灯,手术很成功。X6xu4

  四个月后,你就能离开公司,去与我司合作密切的‘羽丘高等中学’参加春季入学仪式。X6xu4

  在那里,你会按照我司的‘人才助学合同’,接受全套高等教育,学习东京都最先进的黑客以及人工智能编程技术,并在三年之后毕业,成为我司的......‘终生雇员’。”X6xu4

  凉医生用温暖的,满是皱纹的大手,按在灯冰凉的小手上,用难以察觉的幅度抚摸着她,想要温暖她。X6xu4

  灯才注意到她手上密密麻麻的皱纹,和帅气的脸完全不匹配,其实凉医生的年纪,比看起来的要大很多?X6xu41

  “好好照顾身体,你这一身义体的价值可是很高的。X6xu4

  你父母,没法承担违背合同的代价吧?”X6xu4

  灯看着一夜之间变老了好多的爸爸,努力挤出坚定的表情:X6xu4

  “我在家会孝顺爸爸的!”X6xu4

  医生满意的笑了:X6xu4

  “只有爸爸?妈妈呢?”X6xu4

  灯被问得顿了一下:X6xu4

  “妈妈要上夜班......平时都见不到她...”X6xu4

  回过神来,灯已经出院了,后脑上上多出来的巨大脑机接口,没有了纱布的包裹,暴露在早春的空气里,凉风吹进脑机的接口内,灯感到头痛,所以才回过了神来。X6xu4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可爸爸妈妈都没来接她。X6xu4

  她使用还不熟练的脑机,接收了爸爸妈妈用手机终端发来的讯息:X6xu4

  爸爸X6xu4

  “亲乖宝贝,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X6xu4

  全食品工厂突然要我加班,不能接灯回家了,所以我们定了德拉曼出租车,里面还有生日蛋糕,是小灯最喜欢的水果蛋糕,我们约好了,小灯一出院就补上小灯错过的15岁生日,对吧?虽然爸爸妈妈不在,但是,小灯会想要和德拉曼一起吃生日蛋糕的,对吧?小灯从小就最喜欢人工智能了,爸爸没记错吧?”X6xu41

  妈妈X6xu4

  “不用担心叫德拉曼和买蛋糕的钱,妈妈还有东西可以赊呢,而且,下周就要发加班费了,到时候,妈妈带小灯来妈妈工作的太平洲购物中心里玩,然后再去太平洲全新的水族馆里看真正的企鹅,好不好?”X6xu4

  灯擦掉眼角的泪珠,心里想着水果蛋糕的味道。X6xu4

  灯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X6xu4

  其他孩子们在拖车公园里嬉笑打闹的时候,她独自收集路边的石头。X6xu4

  最好的朋友收集零食里的树叶卡片时,灯却收集小学教室角落里爬行的西瓜虫,有一次,她看到同学都在交换零食里的卡片,就把自己收集的一小罐西瓜虫送给了最好的朋友。X6xu4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能和这位朋友说上一句话了。X6xu4

  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X6xu4

  好像,她就是天生无法理解他人的感情,无法喜欢他人喜欢的东西。X6xu4

  “难道说,我不是人,我是一个AI?”X6xu4

  第一次见到德拉曼出租和一个顾客在街边的争吵时,看着和自己一样,对他人的愤怒无法理解的德拉曼先生,灯萌生了这个想法。X6xu4

  她用初中二年级的奖学金,叫了一次最便宜价位的德拉曼出租,和德拉曼先生畅聊了6个小时。X6xu4

  第一次毫无阻力的畅聊的对象居然是人工智能,灯在悲伤之际,确定了自己的在初中毕业前的目标。X6xu4

  “我要,努力成为人类。”X6xu4

  毕业仪式上,灯还是没能交到一个朋友。X6xu4

  无数人类路过她的身边,没有人为她驻足停留。X6xu4

  失败了...她没能成为人类。X6xu4

  既然如此,就尝试着,在高中去学人工智能的事情吧,成为人类什么的,已经,再也不想了。X6xu4

  乐之城最好的高中,各大超级企业筛选优秀新血的试炼场,“羽丘高等中学”的入学考试,对没有钱植入义体,只能靠读书背诵而不能用一个芯片掌握浩瀚学识的底层市民而言,是无法触及的天边浮云。X6xu4

  理所当然,你们可以想象,当整理新生档案的项环圈校长发现,以录取生中倒数第五名的成绩考入炙手可热的大专业,人工智能专业的考生高松灯,居然是一个来自圣多明哥——佛罗里达农场的拖车公园的,半个义体都没植入的纯肉人底层民时,她的义体下巴是如何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惊吓了整个校董会,让他们连夜起草了一张量身打造的‘人才助学合同’,然后由专人送到贫民窟的拖车公园中。X6xu41

  灯,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么?X6xu4

  爸爸妈妈当时开心到昏了过去,为方便读书,带着她搬家到靠近市中心学院城的歌舞伎区,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来满足城市中心的消费,给灯买最好的学具,爸爸妈妈那么开心,他们认为,灯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两个人的希望,和生命中一切美好的结晶。X6xu4

  灯也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所期望的东西她当然会答应,但是。X6xu4

  她还是感到害怕。X6xu4

  她的梦想,是成为人类才对。X6xu4

  学人工智能的东西,都只是无法实现成为人类的梦想之后,做出的妥协和逃避罢了,只是迷路罢了,在心底,她依然期待着自己能够在高中成为人类,然而,现在的灯,不仅没有成为人,就连作为人的肉体,也被剜去了四分之一。X6xu4

  被替换成人工心脏的心隐隐作痛:X6xu4

  “我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人类了么?”X6xu4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