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料到，但当这个问题摆在台面上之时，洛晨还是觉得相当突兀。kXxrQ
毕竟，倘若灾厄女巫真是由别西卜亲自制造的存在，如今的卡瓦斯居然敢当着别西卜的面，直勾勾地顶撞起了前者。kXxrQ
然而，别西卜却像完全不把卡瓦斯的质询放在心上般，只是略略侧过了脸，妖异的眼眸扫过对方一眼，扭曲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淡薄的弧度。kXxrQ
他的声音平静地响起，缓缓回了口气，似乎只是在陈诉着一件平常的事情般：kXxrQ
“灾厄的确是由我创造的，同时，我也是她唯一的老师。”kXxrQ
“约莫在二十多年前，在上一代人魔战争的末期，自一场攻伐战后，她作为人族战俘中的孤儿，呈现在了我的眼前。”kXxrQ
“那时候她才两岁，恐怕还没有记事吧。她相当虚弱，也极其胆怯，浑身上下都遍布着溃烂的伤口，甚至无法走路——她畏惧着身为魔族的我们，然而，我对她产生了兴趣。”kXxrQ
别西卜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转而看向了卡瓦斯身后被拉得细长、有如鬼魅般的影子。kXxrQ
洛晨想了一想，他没有料到女巫的年龄竟然比他想象中要大些——单就相貌而言，她甚至与海因里希相差不了多少。kXxrQ
在长久的对视中，年迈的魔族那有些佝偻的后背颤了一颤，随后，魔族宰相扶着黑黝黝的桌角继续说道：kXxrQ
“那时候的她很害怕我，但她并不知道的是，即便我只是在遵循着上代魔王的命令，研究能够令硫火女巫传承复现的方法，然而这一举动却是实打实地救了她的命——”kXxrQ
“毕竟，在当年的人魔战争中，魔王没有留下俘虏活口的习惯，而我的做法却让她侥幸活了下来，并成为了俘虏中唯一的幸存者。”kXxrQ
“我清楚那孩子体内蕴藉的可怕力量，那种上古遗存的力量一经失控，甚至能够毁灭整座城市。即便我并没有过多地约束于她，然而，这些年来，以引导者的身份而言，我的确失败了——”kXxrQ
“其实，这些话你应该直接和灾厄讲明，我相信她一定能够理解，而且，也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积怨与迷茫许久。”kXxrQ
卡瓦斯的话语打断了别西卜的叙述，但是别西卜却毫不生气，反而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幅沉重的神情。kXxrQ
“灾厄继承的力量虽说极端强大，但她始终还只是个孩子。这些话，我原本打算在她完全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之后，再告诉她，可如今看来……”kXxrQ
别西卜微妙地停顿了下来，他正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位年轻人，数对眼瞳之中闪烁起了晦暗的幽芒。kXxrQ
“既然你们与灾厄的交流已经深入到了如此地步，那便——烦请将这些话转告于她吧。此外，若是她作出了自己的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阻拦。”kXxrQ
学识渊博的老蝇魔此刻的背佝偻得更臃肿了，他像一下是老了十岁般，整具脸皮都瘫软了下来。kXxrQ
洛晨听完亦是默然。如此一来，他便清楚女巫为何会走到这一地步了——kXxrQ
在她的眼中，或许其存在的意义便是成为异族备用的杀戮兵器，而非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kXxrQ
他渴望追逐灵魂，更渴望掌握命运，但是，这些东西在她的生活中根本无从谈起，除了那股源于血脉的杀戮力量外，她什么都不具备，而她也根本无法将其控制。kXxrQ
她只能被迫地依附于异族而行动，她不懂怎么与人沟通，不知怎么去取悦别人，不知该如何去思考与表达感情，与她所掌控的两具傀儡相比，她又何尝不是一具自我放逐的傀儡呢？kXxrQ
卡瓦斯的嗓音由尖锐峰回路转，反而柔和了些许。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那细长的影缝中徐徐飘散出了一团漆黑的飞灰，自他的身后与其背靠，重组成了女巫的模样。kXxrQ
在那张黝黑的脸孔之上，灾厄那对空洞的红色眼睛中缓缓倒映着卡瓦斯的影子，随即，她仿佛被某种力量推动了般，目光缓慢而又坚决地移到了别西卜的身上。kXxrQ
然而，别西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孔。片刻之后，一滴泪珠沿着女巫瘦削的脸颊滑落，坠入了宽大的衣襟。kXxrQ
别西卜伸出了一只枯槁的手臂，抚摸着女巫那消瘦的侧脸，眉目中满是平静与叹然。kXxrQ
“阴影……你的法术如今已登峰造极，或者说，是我老眼昏花了也不一定……”kXxrQ
望着老迈的别西卜，灾厄的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句都说不出口。kXxrQ
她只觉得喉咙干涩、胸闷欲裂，浑身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身躯中脱离而出般。kXxrQ
见即此情此景，洛晨最先出现的情绪并非是哀愁，反倒……kXxrQ
一股来自他身体内的共鸣正强行联结着二人，莫名的压抑与恐慌瞬间占据了洛晨的内心，他猛地向后退去，产生了如同先前见到瑞德时的反应。kXxrQ
而这一信号恰巧激发了洛晨体内沉睡着的希伦的意识，但与洛晨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影响，只是由于洛晨情绪的巨大变化而苏醒了过来罢了。kXxrQ
一股极其抵触的情绪自他的心中生发，似乎女巫所施展的阴影法术与溪缴获的那柄“暗影仪刀”截然不同，令洛晨产生了极其罕有的熟悉感觉。kXxrQ
那家伙是从卡瓦斯的影子中钻出来的？什么时候？在卡瓦斯等待时门扉的那一头，女巫退去的那一刻吗？kXxrQ
洛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某种能力——将武器埋葬于阴影之中。而据溪所言，在同样专长阴影的刺客组织“魅影”中，她可从未见过这种将阴影用作储物柜的能力。kXxrQ
希伦方才苏醒，洛晨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的情绪。远远超出认知的现状令他不由得即刻呼唤起了体内的这一“万事通”，然而大魔导师所给予的答案却是残酷的：kXxrQ
“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可能有些不太舒服，记忆也……”kXxrQ
如今洛晨可以确认，希伦已经忘掉了相当多的记忆——这才只是不到十分钟的那一战的消耗啊！kXxrQ
然而，此时没有人关注到洛晨的举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眼前的两位巫师之上。kXxrQ
经久未出的后半截话终于从灾厄的口中说了出来，她低垂着头，声音嘶哑，依旧没能从情绪中完全踏出。kXxrQ
“曾经我的将一切都视作命令，但如今……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我很高兴……”kXxrQ
女巫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将眸中尚未流尽的眼泪收敛了起来。kXxrQ
“虽然不知道我究竟背负着怎样的任务，但……至少我已经找到了我需要的那份温暖，还请您……原谅我的任性妄为……”kXxrQ
“你做的一切我都已经看到了，”他既欣慰又惭愧地说道，“过去……那些不过是已经作古的旧账，你不需要背负任何事，也不必理会那些……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kXxrQ
老蝇魔将枯槁的手臂自女巫的脸颊前收回，连带着些许晶莹的泪滴，划过了他的指尖。kXxrQ
他的眼神愈加深邃，像是一潭幽暗的湖水般，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寂。kXxrQ
“赖您之福，现在，我想我已经有勇气作出我的选择了……”kXxrQ
女巫的眼眸骤亮，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刹那间燃烧了起来。kXxrQ
“在完成今年的祭典之后，我会离开地狱，游历整个泰拉大陆，直到我找到……真正的自我。”kXxrQ
【即便染满泪液依旧不输华彩，眼前的景象该是多么充满希望的一幅画面啊！你说对吧，亚哈？】kXxrQ
卡瓦斯并没有动，只是任凭他脑内的声音响彻着，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kXxrQ
别西卜的语调突然变得无比温柔，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苍白而枯槁的手臂缓缓扬起，朝向了女巫，将两指点向了女巫的额前。kXx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