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被沉默地刻意埋藏在地下的,就会像逆着向下生长的芽一样越陷越深。43uR12
离开洞天的这一路上渐渐有了雪花,若陀都不时会幽幽抬眸瞥一眼背上呼吸微弱的祸斗。43uR1
她像是出神地看见了对方向着漆黑的深涧无休止地被那轻飘落雪重重地拍落,尔后又故作漫不经心般移开目光。43uR1
“总之,答不答应帮你瞒着那些事情,看我心情吧……”43uR1
许久,她才用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予以答复,而其实她也根本不在意对方听没听进去。43uR1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在看我来你所做出的所谓牺牲换来的,也不过都是你希望看见的。”43uR1
至少她心里还是觉得对于荧而言最好的结果并不是醒来后把他遗忘,而他璃月的那位未婚妻大概也不会希望他因为其既定的大限而选择折损他自己的寿命,但至少从结果的大体方向而言,他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坏处。43uR1
若陀承认自己的心里可能多少有点动摇,但历历在目的过往阴影仍让她不愿去跟着赌注。43uR1
她也想守护自己仅有的一切,所以在与祸斗的决定没有起冲突之前她大概可以脾气好点。43uR1
“我说你啊,这里除了和你的身体一样岌岌可危以外到底还有什么特别的……你把荧姐姐带到这个就要坏掉的壶里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点,难道这个地方在你看来就能比深渊安全多少吗?”43uR1
若陀一边埋怨着一边不爽地看着自己口中吐出的白气,也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落白纷飞的雪地中。43uR1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方壶中洞天到底有多破落,而把烂摊子丢给自己的祸斗并没有提前向她说过。43uR1
道旁枯萎的树木倒在地上只冒出半截,但依稀可以看见一些碗口大小的树干被试图掰折拖向房屋方向的痕迹。43uR1
而身后那座已经看不清轮廓的温暖瓦房离这里也该算远了,想来要从这个已经损坏了不少的壶中洞天里找到那样一处能够称得上合适的地方做成仿佛净土的房屋,并不算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43uR1
也是,那所谓的炼金术造出的薪柴根本没办法用来点燃壁炉,那些干柴很显然是祸斗顶着高烧在这四处捡来的。43uR1
“我该说你无聊还是该夸你眼力好,但凡是能捡回来做成家具的木材你都没放过……你就那么擅长捡垃圾吗?”43uR1
若陀禁不住如此埋怨着,若非对方在璃月时也算衣食无忧,她甚至有点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捡垃圾长大的了。43uR1
只是她稍微一不留神,鹅毛般的大雪已经将她背上的祸斗整个人遮成了一片蒙蒙白色。43uR1
而后者似乎对此没有太多反应,甚至连呼吸都轻微得像是已死之人一样朦胧。43uR1
这一幕让若陀禁不住愣了愣,继而有些黄忙不迭地震开了那些落雪,只是碍于没有把控好力道,掀起的风浪把少年的一缕缕紫发就又都垂在了她面前,将她眉心处的那一点朱砂印都刮得发痒。43uR1
若陀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忍气吞声,这一路上她真的没少被对方垂落到自己面前的紫发烦到。43uR1
她只是一边无声地加快了步伐,一边有些少许愧疚地用自己体内精纯到极点的元素力维持住祸斗的体温。43uR1
仅在元素力的把控这一方面,这个世界上是大抵根本寻不出一个能与她相提并论的存在的,身为金字塔尖的元素生物,她的元素视野和其他人口中的元素视野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他必须感恩戴德才行!43uR1
“我们还有笔账没算呢,如果不是我在的话……说不准你都未必能活着离开这。”43uR1
若陀一边走着一边看着那一缕缕紫发在自己的眼前晃荡,躁动的怒火一而再再而三地按捺着。43uR1
“……别死了啊,我不管你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计划,你能骗过荧姐姐……骗不过我,说到底会失去什么根本就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你口中的那所谓剩下的岁月能用来陪伴你璃月的未婚妻……只是你的奢想吧。”43uR1
“更大的可能是你会倒在这半路上,而荧姐姐醒过来以后仍记得你……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看到荧姐姐伤心,好不容易……我才能再次见到光明的,我已经好久没有现在这样的片刻清醒了。”43uR1
为什么非得是这口破壶,她大概也不是不能理解,就像是她发现了自己喜爱的玉石一样会将它带到自己的领地一样,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她始终认为,只有留在自己身边的事物才是自己能够保护好的。43uR1
如果祸斗没有觉察到这一点的话,那么她其实也懒得去点破他。43uR1
待到荧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醒过来就会忘记了他以后,他一定会后悔、会舍不得的,假若到时候他还能如他天真乐观的计划中那么命长的话,还能够剩下计较这些的意识的话,她肯定会第一时间过去嘲笑他。43uR1
而此刻,若陀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重心都放在了用自身元素力温养祸斗身体这件事上了。43uR1
她忽地感觉到自己背上的祸斗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微微颤了颤,由不得心生起一丝报复的快意。43uR1
“我没有真正地见过他,但我的眼睛不太一样……以前的荧姐姐很强,强到元素力都时不时会从呼吸间满溢出来,偏偏她对你那么上心……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我隐约能看到那些溢散的元素力拼凑出他的剪影。”43uR1
“我不知道他的性格和你有几分相像,但是你大概好像高他少许,他的眼影没有你的重,你好像比他多了一颗泪痣,头发也比他长而且更加多几分紫色,眼睛反倒是比他蓝一点。”43uR1
“单凭我的直觉都能够猜到,你比他爱哭太多太多了,如果这些还不够笼统的话……”43uR1
“比起“国崩”,你更像你那所谓的“母亲”,里里外外都更像是巴尔泽布那家伙。”43uR1
若陀不满地吹开了面前的紫发,眼眸里倒映出的人影不知为何的却是一个风华绝代的遥远身影。43uR1
却是在这一刻,祸斗清冷寡淡的声音打破了她发散的思绪。43uR1
“可能……他潜意识里实在太过希望他自己能是我如今这幅样子吧。”43uR1
而当那些紫发重现荡落下以后,若陀却紧紧抿着唇再没有吹开这些紫发的想法了。43uR1
一个裹挟着浓烈不安的假设在她的心里没有来地生起,而她所看见的一切反而都在点点佐证她的想法。43uR1
因为在若陀的认知中,那个国崩真的自私到了极点,可祸斗确实好像表现得真不是那么爱他自己。43uR1
也许两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茅盾的地方简直割裂得不是同一个人能拥有的。43uR1
——简直就好像,“祸斗”本质上其实是“国崩”的一场心魔。43uR1
“……告诉我不是真的好吗,这一点儿都不好笑的,一点也不。”43uR1
若陀没由来地加快了脚步,她知道心魔在认清了自己的虚假以后是没有自愈能力的。43uR1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值得高兴,甚至反应了过来对方之前提到的那所谓剩下的来生到底是多么遥不可及的空想,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活到那一天,对方刚刚一直都在骗她。43uR1
而祸斗只是抿着唇笑了笑,恍若间回想起在蒙德城里他看见自己碎裂成片的体肤底下空无一物时的画面。43uR1
直到那时他才醒悟过来他没有残留多少国崩的记忆,他还以为是他遗忘了所以没能够回想起来,事实却是在他诞生之前那确实都是空白的,只不过那些一个个招致他诞生的念想真的很强烈。43uR1
强烈到真的可以当做记忆,他曾经也想过找回这些记忆去看看能不能对自己多少有点帮助。43uR1
但是没有,包括他五岁那年在查耶维奇的商船上,在那场梦里看见的国崩也一样,那就是他刻骨的阴影。43uR1
好笑的是,哪怕一直到祸斗潜意识觉得那不会对他有帮助了,他也想找找看有没有缓解痛苦的事物。43uR1
就像他小时候饿极了会和赤团去翻别人不要的“宝贝堆”一样,尽管一无所获的时候更多。43uR1
……——他都好像真的笑得和获斗好像,笑得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所以他理解了。43uR1
如果是国崩的话,是不会在荧因过往记忆而痛苦时,就这么一把火烧掉那些有关于国崩过往的一切,烧掉他存在的证明的,因为那个他也许很自私,是不会放过那些记忆里其实可能混着玻璃渣子的“宝贝堆”的。43uR1
祸斗浅淡地回应着,有些费力地伸手捞起了遮挡在若陀面前的那些散落的紫发。43uR1
兴许是那些发丝的阴影让若陀的神色变得不好看,也许是她真的心情不好了,所以一言不发。43uR1
直到若陀终于是触摸到了这一方壶中洞天的边界,而壶中洞天本应有的出入限制却仿佛对她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样,只是如同涟漪般被她拨开,旋即她便踏足在了蒙德的郊外。43uR1
而那碎了一角的方壶就这么落到了若陀手里,她看着那裂纹的边角一直看了很久。43uR1
她静默地瞥了一眼祸斗,随即咬着薄唇深深地吸了口气。43uR1
脑海里她认为早该遗忘,却至今清晰无比的记忆里,钟离曾经手把手地教过她要怎样才能修补壶中洞天的。43uR1
讽刺的是,这个方壶恰好是用玉石做的,也不知道钟离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才将它交给了归终保管。43uR1
“……喂,我只能送你到这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43uR1
若陀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忽然变得有些沙哑,可能是那些回忆又刺激得她心绪更糟糕了数分。43uR1
她冷着泛红的杏眼扫了扫背上显得的迷糊糊的祸斗,开口嚷嚷的声音比起先前都刻意轻微了很多。43uR1
也许是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着把拳头都攥得作响。43uR1
随即祸斗就被她从背上拎到了跟前放下,随后就想转身离开。43uR1
“我不管你在盘算什么,总之这个壶就交给我来保……”43uR1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祸斗的手就已经搭在了那个玉壶上紧紧地攥着不肯放开。43uR1
“你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在壶里的时候你和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根本一点儿都不像是爱她的样子,无论是口吻还是心跳,都平淡得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43uR1
“……你,不爱她吗?还是说终于是受够了?说出来吧,我不笑话你!”43uR1
她越来越讥讽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都有点像是在质问。43uR1
身后的小尾巴也已经不晃悠了,耷拉在地上看不出动作。43uR1
“是,如果你不乱来的话,你本应该和荧姐姐一样有几乎是永恒的生命的。”43uR1
她想从祸斗那平静如水的眸光里看出什么,只觉得越来越心烦。43uR1
“那就行了,放心好了,我不会对荧胡作非为些什么的,这个壶等过几天我再交给你。”43uR1
祸斗静坐在地上,一边护着那个壶一边抬眸与若陀平视。43uR1
“这和你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又和我问的有何相干?我为什么非得把这个壶留在你手里,就你现在这幅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万一要是遇上什么危险了难道你就护得住这个壶么,若是我现在就非得抢走呢?!”43uR1
若陀的眼睛都已经因怒火而成了如古龙般的竖瞳,身上的元素力也在不住翻涌。43uR1
她知道祸斗的体内藏有那种诡异的黑雾可以天克她,但这可不是能让她松口的理由。43uR1
祸斗一边呢喃着,一边在若陀愕然的目光中伸手抚上了她的头顶。43uR1
“寿命足够长就好,接下来的数日里那些我本应该虚度的漫长寿命都会用在为她编织的梦里陪伴着她,那样的话梦一定足够长,只要足够长,就能够遮蔽住所有的谎,也正因如此我和你说过,我骗了她。”43uR1
“这是我醒来以后就忽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办法,是用我的愿望交换过来的,和它同等重要。”43uR1
他眸光柔和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若陀,只是用哄小孩的语气接着开口。43uR1
“代价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两年,我的身体会一下子仿佛走过这些我未曾经历的漫长时间,所以保不齐再过段时间,我的年纪就比你大了,你也就不能把我当小辈看待了呢。”43uR1
“也许你说得对,我可能是受够了,也可能是不爱她了,不然怎么可能会编造出一个可以在梦里陪着她旅行的我走过接下来为她而生千百年的岁月……之所以要这个壶,就因为我必须维系这场梦。”43uR1
他缓缓地站起身,如愿地从满脸不敢置信的若陀那颤抖的手里取出了这个玉壶。43uR1
“那枝在她床边的枝丫记录着她的一切,如果荧可以从那里面找回她,那么最后只要她能吃下一颗世界树的果实,也就是一整座提瓦特的因果,她就能够恢复如初,也就能够真正醒过来了。”43uR1
“……那你要怎样才能拿到那颗所谓的果实,荧姐姐提到过它,说是只有当一条时间线里的提瓦特大陆走到尽头的时候才会结出一个的,你编织的只是梦,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你哪来的地脉因果。”43uR1
她在料想着祸斗又要做出什么牺牲,在心里不断说服着自己这没什么不好。43uR1
“很巧,曾经有个爱我的姐姐送了我一颗,而我在她昏迷的那天喂给她了。”43uR1
“那个时候你的手脚不是……为什么你不用在自己身上,还有如果只是一颗的话,那梦里的你怎么办?!”43uR1
“……因为比起我,我更希望那颗果实能用在对我更重要的人身上,但我一次都没成功挽留住过。”43uR1
“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它好像一直在劝我自私,确实好像只要我一直都只顾着自己,那么我将不会受到那么多也许不会到来的伤害,谁知道呢……至于梦里的我。”43uR1
祸斗微微低下了头,蓝紫色的发丝遮盖住了他面庞上的表情。43uR1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但是衣角却被若陀很轻地抬手捏住。43uR1
“……你刚刚说了,那是用你的愿望换来的方法对吧。”43uR1
她拿出了一枚修复好的雷元素邪眼,只不过那其中的杂志也已经悉数被若陀用纯净的元素力冲刷干净了。43uR1
“小心点用,坏了我可不帮你修……接下来你拿它保护好荧姐姐,我会盯着你的。”43uR1
若陀忽地将那颗邪眼塞到了祸斗的手里,随即像是赌气一般将他整个人拽起来向着远方狠狠地丢了出去。43uR1
她气得整条尾巴都在胡乱挥舞,泛红的杏眼里满满都是怒火。43uR1
“——给我记住不许乱来!!!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钟离那家伙应该也和你说过……灵魂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了的话,你就没有下辈子了,没有通过地脉轮回的可能,你甚至会连一只低劣的史莱姆都不如。”43uR1
说完她就已然转身离去,就像是再也不想看见祸斗一样。43uR1
待到回过神来时,祸斗已经啪嗒一头被落到了一团不知是何物的软乎乎肉垫上,兴许是因为肉质太好的缘故他整个人还在那上边弹了两下才终于是趴在了这大块肉垫上,眼里有着被摔懵的澄澈。43uR1
但很快祸斗也就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这只大概已经安详地走了有一段时间的巨大林猪。43uR1
那双瞪得像是铜铃般的猪眼睛里还残留着仿佛怀疑猪生般的色彩,难以想象其生前是遇到了什么妖魔鬼怪。43uR1
而在它的脑门上还留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小小拳印,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其他伤口。43uR1
一群躲了许久的糯米团子们相继蹦了出来,眨巴着小眼睛团团围到了祸斗的旁边对着他开心地吐起了泡泡。43uR1
祸斗微微笑着随手抱起了一只温暖的火糯米团子取暖,只是听着它们左一句右一句不太聪明的话。43uR1
祸斗缓缓抬起头很小声地念着,眯着迷离眼睛透过指缝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43uR1
眸底的雷光微微翻涌着,比起先前要更加深沉黯淡了太多。43uR1
周遭不太聪明的糯米团子们蹭啊蹭,迷迷糊糊就像是有一个差不多不太聪明的熟悉身影,捧着狐狸面具在他身旁叽里咕噜教着什么一样熟悉。43uR1
“——可能我潜意识里实在也太过希望自己能是那副样子吧,笑得真好看。”43uR1
待到回到深渊城堡以后,若陀就一直赌气一样坐在前厅默不作声地边发呆边舞着尾巴。43uR1
她才不会说那栋房子内的陈设她其实也不讨厌,虽然破小了点但是暖烘烘的,不比她那全身玉石的房间差。43uR1
即便到现在,她对于祸斗的观感都仍称不上好,但不算是很讨厌了。43uR1
好几次渊上等人过来想要问发生了什么,都被她瞪了回去。43uR1
她只是在心底不断计较着自己化身的萝莉体型相比于祸斗而言要矮上不少这件事,这一路上为了防止祸斗的腿会拖到地上她还特意用自己的尾巴充当了半个担架,而此刻从她稚嫩脸庞上的气愤都也能看得出她对此十分介意。43uR1
介意到若陀都忘了自己的本体实际上比璃月的山峰都要高很多,只是没由来地生闷气。43uR1
要知道上一次她的小尾巴被他人触碰还是她在前厅休憩时,日常清扫城堡的渊上为了弹掉她身下那一丁点灰尘就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尾巴扒拉了起来,随后他就连人带鸡毛毯子像皮球一样翻着白眼被拍上天化作了星星。43uR1
待到渊上颤抖着捂着头上的尾巴印回来时,都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城堡墙上多出来的那个坑洞。43uR1
回头,渊上还得被她小心眼地按着头去将城堡里里外外都彻底翻修一遍。43uR1
若陀只是想着,自己能够点石成玉的尾巴居然用来护了祸斗一路。43uR1
怎么想,都便宜他了。43uR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