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实话实说显得对长辈们不太礼貌，但与他们聊天的过程确实乏善可陈。kX2Fh
结果而言，小正和长辈们在客厅里唠嗑了将近一个小时时间。期间交流的大都是她在熊本井芹家的日常生活，和长辈们与之对应的嘘寒问暖。这样毫无营养的垃圾话，其实多数家庭都时有发生，就不事无巨细地一一写下了。kX2Fh
话虽如此，在这长达一个小时的寒暄大会中，在这段小正享受着亲戚们的热烈关心、拉近自己与长辈间的距离，并绞尽脑汁地塑造自己乖宝宝角色形象的时间里。如果说没有发生任何一段值得一提的交流场景，也同样难以令人信服吧。kX2Fh
当时四个人在客厅里已经叨嗑有一段时间了，但大部分是小正和小九郎舅舅两人前抛一句后捡一句地说话。宇司海爷爷只“拄”着拐杖低头，自窝在茶几另头一张独立的沙发上，美奈美舅妈更是从头到尾一语不发。kX2Fh
可当小九郎终于问到小正在熊本的学校生活时，两人却猛地抬起头来。kX2Fh
美奈美舅妈换了姿势盯紧了小正，宇司海爷爷的表情如梦初醒。kX2Fh
反倒是小正这会儿很困了，她昨天是通宵了一晚（打游戏），现在强撑着精神陪长辈们聊天说话。但是紧接着，她听到了爷爷以意料之外不吞吞吐吐、而是抑扬顿挫的语气清晰地问道：kX2Fh
就是说嘛，失散了14年的家中小辈，对其学校的成绩漠不关心这种事——怎么可能在丰川这种大户人家的家里发生呢！kX2Fh
在三五天前只宇司海爷爷前来拜访之时，小正就早早地准备好了如何不打草惊蛇地显摆自己。她一边骄傲地挺起胸膛，一边故作谦虚地说：kX2Fh
然而，大为出乎小正意料的是，三位长辈一听这话，就显得对小正的成绩漠不关心了。kX2Fh
“你要好好读书。”爷爷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舅舅笑眯眯地摆手，舅妈更是摇头叹气，没有人继续这个话题。kX2Fh
大户人家的长辈在得知了小辈的成绩只是一般，将泯于众人矣之时。是会痛心疾首，要怒发冲冠的。他们的脸上应当咬牙切齿，两手应当攥紧心口。并且痛苦哀嚎着恨铁不成钢的话，再就小辈念书的细节追根究底，持续跟进其成绩的变动与走向——这是小正原本预料的状况。kX2Fh2
别、别这样——再多问问，让她证明一下啊，这样下去，长辈真的只会觉得她的成绩一般。可事实明明是拔尖的优秀！小正在熊本的成绩非但名列前茅，还能频频摘得榜首。这明明是那么好的刷好感度的机会……kX2Fh
她赶紧开口，想要尝试挽救：“等等……其实——”然而正是在这时——kX2Fh
或许是因为小正的声音并不响亮。宇司海爷爷就像是没听似地打断了她，又自顾自地问道：kX2Fh
“那么，你现在是在哪里读书了？也一样是月之森吗？”kX2Fh
话没顺利地说出口，小正嘴里像是含了一大潭泥沼。并且当她意识到爷爷问的问题是什么后，意识也跟着怔住了。kX2Fh
自己的成绩要被这样持续地误会下去了——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她现在并没有在哪里上学，并没有谁给她安排初三的去向。这是个致命的问题，小正现在算休学待家。可为什么她爷爷说得好像她应该在哪里上学一样？kX2Fh
在脑海里抖了抖问题，小正突然感觉要“恍然大悟”了。kX2Fh
或许并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不用上学，而是——虽然只是一种可能，但会不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会自己操理上学的事宜。要上哪间学校，读什么书，都是自己一手办好，而不需要长辈介入帮忙的呢？kX2Fh
她曾听说过类似的话，“锻炼独立自主性”云云——不然自己的爷爷为什么能一脸理所当然地问她这种问题呢？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说的过去的理由呢？kX2Fh
完蛋了，小正这一个月来不是吃睡就是打电脑，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也理所当然般地什么都没办好。要是让这位老人知道了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去上学，而是一只在家里偷懒的话……kX2Fh
“是、是月之森……”她结结巴巴地说，面色苍白，好像光说这话就耗尽了全部的勇气；kX2Fh
而其中的第二段，事实上已经是这几乎一个小时的寒暄唠叨会结束后的事了。当时，几位长辈把小正打发回楼上，打算收拾行头走人。kX2Fh
只不过在小正穿入二楼一条廊道里时，突然灵机一动：她意识到在自己现在脚下的，应该就是长辈们所处的客厅。kX2Fh
于是她迅速伏下身子趴到了地上，侧过头，把耳朵贴到了廊道里冰冰凉的打蜡木地板上了。kX2Fh
声音在固体中的传播效率比气体中的更好，此事在小学教科书中亦有记载。kX2Fh2
先是几阵短促的窸窸窣窣声自楼下传来，随后是脚步声、脚步声、椅子拖动的声音、脚步声、重桶怪异的“喵～”叫声、什么柜子“砰！”地一下重重关上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再然后——宇司海爷爷开口说话，用的是一如既往吞吞吐吐的、说完上半段却迟迟接不上下半段的声音：kX2Fh
“不知道全貌。”小九郎舅舅补充，“她以为祥——那个孩子——是自愿跟出去的。也不能说有错吧，但最关键的一点是，关于那个男人干了什么，她还被蒙在鼓里。”kX2Fh
“事实上我们觉得，她以为敏郎只是犯了一些‘经济上的问题’。”kX2Fh
“我得承认她这么想让我们轻松了不少。但总有一天要解释的呀，这可如何是好……”kX2Fh
“也差不多该起疑了。”森美奈美呼着气说，“因为我用了那么生硬的语气叫她别找祥子……”kX2Fh
小正趴在地上，突然不敢动了。她此时有了一种顿然的预感：接下来可能听到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事关她——kX2Fh
不，并不是那么详细的感觉。她心里出现的，其实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kX2Fh
像是自己从未在意过，但却“应当”在意的感觉——小正更加使劲地将耳朵往地板上怼，好像那应该是个吸盘一样。楼下的长辈继续说话。这次是美奈美舅妈向宇司海爷爷问话：kX2Fh
“有些事我不方便直接找典子去问，却又觉得自己有必要知情的。所以就来问您了，希望您不要介意，就是关于祥子现在……”kX2Fh
小九郎轻声说了什么，打断了舅妈没有说完的话。爷爷没有回应，楼下一时安静得吓人。kX2Fh
“敏郎17年炒币是挣了点钱的，典子也没把他底裤扒尽，所以我想不用担心。不如多想想睦和小正的关系吧——”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好像等了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小正也读月之森，两人迟早见得到面。依我看，还是先让两人认识一下，学校里也能有个相互的照应。”kX2Fh
“过段时间吧。”美奈美说，“盂兰盆节……或者圣诞，不，干脆等过年的时候。主要领两人见面的话，你总得把关系解释清楚……可怎么解释呢……”kX2Fh
“尽早的好。你知道她们的关系……不适合一直拖着不提。”kX2Fh2
楼下又传来新的椅子拖动的声音。他们说的应该是她的表姐妹——小正十分敏锐地推测到——小九郎舅舅和美奈美舅妈的女儿。当然，需要事先厉声声明的是：小正不缺同龄的朋友，虽然对方给她一种很奇妙的、“脱离已久”的感觉（不对，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来的？），并且自己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东京——但再不济，她也认识几个网友呢……kX2Fh
长辈们这时又说话了，美奈美舅妈用一种轻飘飘的、像是从云端跌落的雨云般的声音说道：kX2Fh
“其实她俩长得也不像吧？正如祥子与睦，不如说和祥子还更像一点……学校里站一起，也不会被人看出什么端倪——”kX2Fh
“再说她都落后14年了，你不担心这会影响睦未来的规划吗？”kX2Fh
小正发现长辈的声音逐渐遥远了。大概是他们从客厅移动到了门厅，她还听到更模糊的地方传来了鞋柜开合的声音。她更加拼命地往地板上使劲，好像要用耳朵在地板上钻出一个洞似的。kX2Fh
“……至少得让两人见上一面。不然凭空冒出个同辈的亲戚，还住丰川家里，过两年就更难说明了。”kX2Fh
软绵绵的拖鞋一双接着一双地换成了硬邦邦的踩踏声。随后舅妈接着说话：kX2Fh
“滴滴！”电子锁给出反应，拉开双开门的声响紧随其后。似乎有风刮入了室内，哗啦啦的脚步开始向院子里飘飘然地走。在门被合上前，随着暖风荡入小正伏在地板上那只吸盘似的耳朵里的最后一缕话语是：kX2Fh
门合上了，小正的耳朵离开地板，脑袋重新垂直于地面。kX2Fh
突然想家了。kX2F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