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如果你好奇自你离开以后，家里人是什么态度，有做出什么反应的话。确实有个大新闻——仁菜和老爸破天荒地、轰轰烈烈地大吵一架呢。”3tyuz
离开仁菜房间后的凉音和小正先前一样，举起手机摄像头在屋里屋外走了一圈。她从廊道走进客厅，顺便录到了挂在临门厅墙头上的墨宝，上面写着井芹家的三条“家训”：3tyuz
很明显井芹夫妇——至少井芹宗男此时此刻不在家里。不然她凉姐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做出如此行径。3tyuz
随后，在院子里转完一趟，从后门走回屋内，并经过一扇小正熟悉的油漆剥落的木门门前时，凉音突然开口，以与在仁菜房里时截然不同的，一本正经的声音对小正说出了章头的那番话语。3tyuz
自己离开以后家里人是什么态度？小正一点都不觉得好奇——虽然很想直截了当地这么回答。但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礼貌的做法。3tyuz
凉音摆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说道：“你走后的第二天，老爹老妈就回来了，比我预期的早了好久，所以当时我去了学校。而再回到家里时，吵架已经结束，且谁都不想继续那个话题。”3tyuz
这倒确实是吵了一架，不过原因尚不明朗。这么说，刚才凉姐说的也只是“破天荒地地吵了一架”，而不是“为了小正吵了一架”。3tyuz
“那老登还敢继续抽烟？这不打烂他的嘴！”3tyuz1
凉音一巴掌拍向一旁刚好路过的窗台，发出响亮的声音，震得小正每根头发都钹儿似地打颤。随即她又把手摆在镜头的面前，食指、无名指和小指翘高，大拇指和中指掐在一起，像是观音菩萨比“OK”的手势。3tyuz
被大拇指掐住的中指对准镜头，“啪！”的一声弹向小正。3tyuz
小正好像真的被打到了一样大声叫唤。3tyuz1
“我理解你的意见啦，但话也分能说的和不能说的。你上大学上社会工作了也这样对人说话吗！就算在背地里也不行！”3tyuz
因为小正目前还把前置摄像头摁得死死的，所以凉音终归看不到她这的景象。但是，即便如此，小正还是很配合地发出了汤姆猫似“嗷嗷嗷”的痛苦声音。3tyuz
客观而言。姐妹之间通常都有一些只有姐妹才能听懂的“黑话”，就像现在行行业业都有的“专业术语”一样，关系再差也是如此。虽然滑稽，但这句用了男性自称的“给俺闭嘴！”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它象征着玩笑就此结束，正事自此开始。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小正闻言竟然乖乖地收了声。识趣地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并且重新调整姿势，在沙发上正坐了，只等听候她大只义姐的发落。3tyuz1
听到话筒那头安静了下来，井芹凉音很满意地开始说话：3tyuz
“你现在去东京过享福日子了，我也不是不为你开心。实话说，我本来还做好了你与我们不再联系的准备……虽然并不觉得这有多大的可能发生……”3tyuz
“而既然已经走出家门……要是再讨厌他，可以不提不管，不再联系……但是至少——如果提到他，至少在提到他的时候——表现得礼貌一些好吗？既然现在已经是‘外人’了，那更该表现得礼貌一些不是吗？”3tyuz
没有做出反应——也就没有同意她大只义姐的说法。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不赞同上半段话还是下半段话，总之就是不想同意。3tyuz
窗外是明媚的午后，熊本那边天气很好，但东京却是灰漆漆的阴天。算是一种有趣的对比。3tyuz
按先前的逻辑来讲，井芹宗男已经算是“外人”了，那井芹凉音与井芹仁菜也一并算是“外人”了吗？小正不由地开始胡思乱想。3tyuz
在她于脑内拟定好接下来要说的台本之前。凉音却先她一步地又将话题生硬扯开了。3tyuz
“就我对你这丫头的理解，这次连Line都不回几条，拖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打电话过来。准不是只说一句‘我想你了。’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吧。”3tyuz
“咦咦，就这么点事？还是说很急吗，公假期间急的话可能还真不好搞，不急的话倒是一过假就能寄去。”3tyuz
虽然“给俺闭嘴！”，虽然“不提有的没的了”，但是小正此次电话过去想要商讨的“正事”，也就是索要自己过去受教育履历和相关证明材料一事，也正如她先前预料的一样，只两句话就弄完了事了。3tyuz
话说，本身这么简单的事情，Line上发条信息不就成了吗？3tyuz
姐妹俩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揭过话题，小小停顿几秒后，又开始聊起来。3tyuz
井芹凉音的房间是一间宽敞的和式房间，是三姐妹的房间里最大的一间（甚至可能比小正的“车库”和仁菜的“小房间”加起来都大），但也因此显得空空荡荡。尤其凉音上大学后，住家的机会寥寥可数。日用品都被撤下了搬走，更是看着没多少人情味了。3tyuz
小正在丰川家的卧室除床以外空无一物，凉音的房间好不了多少。3tyuz
甚至没有床，因为是和式的房间，是直接在地上铺的被褥。3tyuz
井芹凉音抱着手机，就这么在自己的被褥上姿势狂野地盘腿坐下。随后很顺势地将话题拐到了自己的这间房间上来。3tyuz
“你要是不走的话，等我毕业以后，这房间说不准就归你了呢？”3tyuz
“可仁菜对自己的房间一点意见没有……而不像某个丫头心情一差就挂嘴上唠叨。”3tyuz
“……那要这么说，我现在住的地方又比这里好太多了。”3tyuz
窗外出现卡车驶过马路的粗糙声响。凉音又在垫子上不安分地挪了挪屁股。3tyuz
“那个啊，小正，我是不清楚先前玩闹的时候，你的吹嘘里含了多少真实信息啦。”3tyuz
“但光优渥的物质条件这条，看你拍来的视频倒也造不了假，你现在住的确实是比我这更大、更充实、更饱满的好房间吧。姐我这方面倒是不担心。”3tyuz
听她突然没有前因后果地说这样的话，小正脑门儿旁上蹦出了一个问号。3tyuz
“不过，虽然只是保险起见地顺口一问——但你如今新的家人，到底待你咋样，真的没问题吗？”3tyuz
不过，在条件反射地回答完后。丰川小姑、丰川爷爷和若叶夫妇的形象才后知后觉地浮现在小正的脑海当中。3tyuz
其中的小姑摆着一张哭脸，爷爷双目无神，若叶夫妇重叠在一起，中间围着当初那股飘渺的“脱离已久”的印象。3tyuz
“你这样——我看不到你的眼睛欸。唉，算了，权且信你……”3tyuz
“问这个干啥，不如说，怎么样的长辈都很难比那个老登更差吧。”3tyuz
凉音又给摄像头来了个弹指，不过这回小正没有用浮夸的怪叫予以回应。3tyuz
她一手堵着摄像头，另一只手则摆弄起了沙发上的抱枕，好像突然对上面的一个凹陷处产生了异常浓厚的兴趣。3tyuz
“我其实，曾一度以为我是个私生女之类的……总之就是不太干净的出生。”3tyuz
“当然结果而言，确实不是亲生的，也差不了多少了。”3tyuz
虽然小正和井芹家人间关系恶化是自小六暑假之后才开始的事情，但是——3tyuz
“回想起来，在我小学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和我真正地亲近过吧。只是当时的我还不够敏感，分不清什么是‘严厉’，什么是‘疏离’。那次之后……单纯表现得更加明确了而已，态度其实一始如终……”3tyuz
“‘严厉’也并非就不存在。况且在他眼里，‘严厉’可能更像是一种补偿……”3tyuz
“而且，再往前推，他给我取的名字，其实本身也挺幽默的……”3tyuz
不知道该说像是男孩子，还是小地方酒厂出品的米酒品牌的名字。3tyuz
如果小正是在某些扭蛋手游中被实装的角色。不看卡图只看名字，玩家脑海中浮现出的很可能是小巧正太的角色形象。会引发十分惨烈的炎上事件。3tyuz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开始怀疑自己生来不正的吗？”3tyuz
“他当时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欸。”小正把脑袋埋进了抱枕里说话，因此显得软软闷闷的，“一个半月，好像也就只有你、仁菜，还有老——还有养母来过那么几次。可出院以后，连仁菜看我的眼光也不对劲了……”3tyuz
自那之后的小正，看到自己养父井芹宗男向她投来的视线里，分明混着一丝“恶心”。3tyuz
他大概也有试着掩饰，或许掩饰得很好，然而小正更加敏锐。毕竟恶心就是恶心。恶心再怎么掩饰都是恶心。3tyuz
其实井芹宗男和井芹小正间的父女关系，并不是自始至终一贯恶劣的。3tyuz
虽然正如小正先前所述，回想起来，两人就从来没有真正亲近过。但再怎么说，至少在当事人眼里，当初该有的亲情在明面上也实实在在。小学生时期的井芹小正，甚至算得上一个“模范子女”。3tyuz
可恰巧是曾经“亲近”过的父女，才会更加无法忍受突如其来的态度变化吧。3tyuz
“要向长辈证明自己！要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宠爱！”这种宛如从热血动漫里出现的心理活动，在现实世界中意外得罕见。就此一蹶不振，一路向下堕落才是更符合这个残酷世界的展开。3tyuz
热血漫画主角的那种坚韧不拔的不服输性格，那种永远能够自己开辟道路的宝贵品格。在灰暗的现实世界，通常也由后天的教育塑造而成。3tyuz
能够塑造出这种可贵品格的家长，很难想象其会做出多么伤人之行径。3tyuz
过去曾经亲密过的小辈，如果某一天突然对你投来怨愤与失望的视线。会不会也成为长辈后半辈子的心理阴影呢？3tyuz
是不是问题其实在自己，自己会不会做错了，做得太过分了——井芹小正偶尔也会这么想。3tyuz
她一边如此想，一边将视线投向手机屏幕里，视频窗口背景上的那堵熟悉的墙壁上。3tyuz
被小正打断之前，或许有在绞尽脑汁地斟酌措辞，想说一些安慰或解释的话也说不准。3tyuz
“应该是？呃——我今后还能直接叫你凉姐吗？毕竟不是真姐妹了，但要改口叫‘大只的义姐’，字数未免也有点太多。”3tyuz
“别多来戏！该咋叫就咋叫，凉姐就凉姐，我寻常称呼学长学姐也是这叫一个哥那叫一个姐的，没人说就一定要有血缘关系。”3tyuz
得到了并不出乎意料、但正是她所需要的回应后，小正又不自在地扭扭捏捏了起来。3tyuz
凉音则抬起坚硬的视线朝屏幕这边望来，她扁起嘴巴几乎没有半刻犹豫就果断回复。3tyuz
“过去，现在，或者未来。不论出身和家庭，我都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小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3tyuz
当然这完全可以理解——凉音猜，那丫头大概又把头埋进了什么下面，拼尽全力地想办法来转移话题了。3tyuz
用像是陷入了什么正在凝固的东西里的声音，勉强回应。3tyuz
“怎么了？肚子疼？别说是听了我的亲情告白，就脸红脖子骚热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虽然这样很可爱没错啦……但你这也娇羞得太久了。”3tyuz
凉音试图打趣，但是小正依旧一语不发。她这样沉闷的态度，在凉音面前是一反常态的。3tyuz
“你说话啊！我真的要开始担心了啊，不会就这么几分钟里，突然跳出个歹徒把你劫持了吧？啊？”3tyuz
“就是……虽然你不成才的小妹我突兀地听了这样深情流露的亲情告白，确实感觉受不了，脸红脖子骚热得羞愧难当。所以竭尽脑汁开动脑筋全力去想什么别的点子转移话题，以试图离开这片危险的高温水域——是这样没错啦……”3tyuz1
“你突然说得那么详细露骨，反而让我重新开始担心。你不会真的生病了吧？要不量量体温？”3tyuz
从井芹小正的口中说出这4个字，在14年间也十分罕见。或许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凉音调节身体姿势，重新蹙眉正坐。3tyuz
“正因我开始这样拼命回想，才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感觉很有必要告诉凉姐你。”3tyuz
“什么东西要搞得那么正儿八经，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快说吧，可爱的小妹想说什么，和善温柔的凉音姐姐都愿意听。”3tyuz
“就是，怎么说呢。诶呀，前几天我出门买文具的时候……”3tyuz
虽然现在这个年头，大部分人购物，不急用的都倾向于网购了。但是纸笔文具在小正眼里算是特例。写字用的笔若非亲手试过，小正绝不会买。3tyuz
她坚信人与笔间有一个“默契值”，唯有本人亲自拿着方能知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你选择文具，而是文具选择你。3tyuz
正因如此，在两天之前，她亲自出门，去东京最大的商场挑选自己心仪的文具。而正是在她装满口袋，踏上归途的时候……3tyuz
“唔，诶呀，呃呃呃……真的很难用委婉的方式一笔概括，但这怎么都不像能直球吐露的话语吧。好是纠结烦恼……”3tyuz
“有话直说好不好啦！结结巴巴的真不痛快，快给我麻溜地说！”3tyuz
凉音又在一旁的榻榻米地板上“啪！”地拍了个巴掌。小正“咕咚”一声咽下口水，连同斟酌和犹豫一起咽下：3tyuz
“我好像在东京看到麦姐了。”3tyuz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