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尔走得如此匆忙,环状水星看着空荡荡的箱子——上面钉着木条,棱角带着浸湿的水痕,落了灰,散发着淡淡的低茫。lhi1v
“那小家伙离开了,”J掀开帐篷遮蔽的帘子,轻薄的布料挡不住散在四周的光线,迪斯科灯球转动,折射出粼粼的光点,在巨大的阴影下,那十三枚金币显得格外冷清,孤零零地躺在这个简陋的木桌上。lhi1v
他向来没有随意探听别人谈话的喜好,于是J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堆金子上,十三枚零散地摆放着,似乎刚被人打乱,被构成了奇怪的图像,散发着诱人的光泽。lhi1v
原本他只是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J感到心有余悸。那一刻,就连同灵魂一并,被摄入进一个不可名状的世界,不可知,不可谓,不与名。他的手脚只觉得一阵冰凉,接着便是灼热袭来,包裹住腹腔,神秘学的好动因子在不断叫嚣着,但很快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开始挤压他的头颅,不可阻挡的窒息屏蔽了他的五感,于是又重新滚烫着,直至腹水在血管与胸腔之中沸腾、流淌。lhi1v
那道亮眼的金光注视着他,压迫着他的血脉和灵性,如同一个持鞭的暴君殴打那天生低劣的奴隶,粗暴地驾驭着这具身体,驶向歇斯底里的边缘。lhi1v
“艹**的,”他手里沁着汗,牙齿汗涔涔的,忍不住地摩擦着,后槽牙在隐隐用力,J一把抓起了金币,将那诡异的顺序截断,然后用力砸向地面,老实说,要是之前,他绝对会万加珍惜这把金子,但现在……他喘着气,一手支撑在占卜台前,“什么邪门玩意?这小妮子、怕不是个心存歹意的坑货?”lhi1v
金币砸向地面,发出悦耳的响声,但此刻,有什么东西在它们身上化为齑粉,逸散在尘埃里。lhi1v
J屏住呼吸了,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坐着的水晶疗愈师,再一次发问,“环状水星你还活着吗……?”lhi1v
喧嚷的人群中穿梭着,快点,快点,再快点,犹如一道灵敏的曲线,遮帽已在不知何时取下,此刻也不由得顾忌自身的样貌是否会引来注视。lhi1v
「天王星的愚者会引来苦果,橡树枝丫下的乐声将会引导她走向善恶的十字口,她在此处仿徨,摇晃,预言的天平缠绕在毒蛇之上,你需吞下苦果,舔舐尾调的酸甜,挥剑,得到一片羽毛的轻盈,一个名为忒修斯的报幕。」lhi1v
林德尔嗤笑一声,“有下一个轮回和死去前人杂糅出的合成肉,够了吗?如一锅粪水一样肮脏。”lhi1v
“汛期的潮水,枯木中的火焰……”环状水星抬起头,“你的波动很有趣。”lhi1v
“天王星的愚者我大概知道是谁了,这是报酬。”林德尔拿出一袋金币放在桌上,一个制作粗糙的袋子,沉甸甸的,“你还能看出点什么吗?”lhi1v
“一切结束后你自会了解。在此之前,请先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lhi1v
林德尔沉思片刻,说到,“一座山,一条河,一只笔,一根电线杆子。”lhi1v
“这样,一股逸散的能量托我找到你,条件是一笔不错的资金,以及通向天体的知识。”lhi1v
“它是怎么找上你的?不偏不倚地,没有选中他人,”她问,“在你们这群人眼中,这种能量通常是由什么构成?它的消息准确吗?它是通过类似幻境的手段来操作的吗?为什么会显现出过去的画面。”lhi1v
这些问题拽着她的思绪不断向下,触及冰冷的火焰,又空荡荡地弹了回来。lhi1v
她现在有了几个猜想,第一种,这个家伙是一个神神叨叨的神秘学家,自认为找到神明的启迪,洞见了她的过去,也算到了未来。lhi1v
毕竟她某种角度上来说,她是神的孑遗,亦是祂的信徒。如果是这种,那便是意外之喜,只需要认真对待她说过的箴言,顺着这条线索一路北上,或许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接下来的选择还是由她自己决定。lhi1v
第二种,找上环状水星的能量/灵体认识她,或许是在她周遭逸散的灵魂碎片,但拥有自我意识的却是少之又少,北算一个,萍斯夫人也算一个,至此便没了。但北已经消散,萍斯夫人也归于了混沌,什么东西既能洞见先知,又能演算未来,再同时注视着她的生平轨迹呢?lhi1v
林德尔感到有些熟悉,又觉得好笑。她把玩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那支银笔,摇摇头,一支只会演算推理的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笔,怎么能做到这种事呢?lhi1v
第三种,也是最具有戏剧性的。他们之间出了来自重塑的内鬼,利用了斯奈德情况堪忧的事实,提前设好人员,提供有用的信息,等待着莽撞的鼩鼱闯入陷阱。lhi1v
这样子不仅消息的真实性有待商榷,箱庭内部的信任危机就会将这个堪堪稳定的庇护所弄得支离破碎,基金会内部也能借此机会参她一本,将这片池水搅混,自己又成了康斯坦丁手里架空的兵。lhi1v
但也不妨有一条生路,将计就计,险中求胜,见招拆招,既能得到一个全新的战斗力,拉普拉斯那边,一个成功转化的神秘学家感染种,也能买个人情,加强联系,打破自林德尔失踪后的僵硬局面,为箱庭带来一份稳定。如果还能打破重塑之手的圈套,那么基金会也不会颇有微词。lhi1v
“宇宙的方向指引着我,天体与天体之间的吸引牵扯着那条名为命运的线,一切在水星的运动轨迹之中都有迹可循。那是天边的一道灵性,亦是某人善意的灵魂,我能感受到,那股纯粹。lhi1v
关于过去,占卜是一面镜子,窥见时间的三相,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但如一条蜿蜒而上的河水,她是流动的,充满了可塑性。你记忆中的河床早已在时间的刷洗下有了冲突,卧下一个新的轮回,你所看见的,是现在所观测到的过去。”lhi1v
“需要多少?”林德尔问。她斟酌着从怀里拿出一袋金币,放在桌子上,接着再拿了一盏油灯,灯芯燃着昏黄的火焰。她将散乱的金币铺开,任由环状水星挑选。lhi1v
林德尔看着她,左手手心的迪斯科灯球转动着,轻轻在空中摇晃,晦涩的防水帆布帐篷下,一颗被包裹住的心脏闪烁,依次推进。lhi1v
那双葱白纤细的手将一枚枚光滑冰凉的金属置于桌前,先是第一个,在星图的正中央,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三枚闪闪发亮的金属制品构成了一个稳定的倒三角形。lhi1v
这是种极具美感的基础图形。通常来说,它会作为一个符号出现在微积分的领域——Hamilton算子,读作Nabla。该名字出处来自于希腊语中的纳布拉竖琴,也在亚拉姆语和希伯来语出现,作为一个跨语言的符号,这几个释义的关系就好比太平洋的潮水与天体之间的运动的联系,看不见,摸不着,只可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你伸出手臂,看向天空,在静谧的浪声里,透过指尖的缝隙,看见几道稀碎的星光。lhi1v
这星光灿烂,引得你开始思考宇宙的玄妙和人类的终极。lhi1v
环状水星仍在作画,这一次三角形被打碎了,由点及线,中间的空缺被骨架填满,她像一把利剑,又像一枚光滑的硬币,泛着金属特有的瑰丽。lhi1v
五颗金属陆续组成了一横,一竖,戴着荆棘冠的十字架。lhi1v
林德尔突然出声道,“狄兰·托马斯的诗句,我在曾经的书库中看到过,不得不说,这首诗和他本人的死法一样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美感。”lhi1v
“……但比起三色虹环所见到的新生,我想更合适的是另外一句——‘犬类围着我,恶党环绕我,他们扎了我的手,我的脚。我的骨头,我都能数过,他们瞪着眼看我。他们分我的外衣,为我的里衣拈阄。’”lhi1v
“这取决于你。”环状水星抬起头,“请把手放上来,感受金属所带来的灼热。接下来的结局由你来书写。”lhi1v
林德尔有些迟疑,她伸出手,一枚细腻落入手心,带着一尘不染的光洁,她看着桌前摆放的图案,深吸一口气,沿着那笔直的线延伸上去。lhi1v
“闭上眼,在灵性的海洋中抓住那根枯萎的稻草,在白沙上勾勒,在潮水中翻涌,遵循你心中的力量,辨听方向,然后放下。”lhi1v
“它啃食着我的双脚,羊汤里遨游的腥,犬舍里嘶鸣的鸡,找不到自己作恶的蹄,愤怒的农夫决定削去她的角,剥去她的皮,剜去她的血,于是我用一只人耳为她殉葬。”林德尔喃喃自语道。lhi1v
她揭开我的里衣,我亲吻你的双眸,一只哭泣的精灵诞生于床笫,它带着罪恶的鲜血,山羊的嗓音,此为不可饶恕的色孽,亲爱的爱人,我拾起你的左手,礼赞。”lhi1v
我愿为此歌唱,我愿以此销赃,直至鲜血染上纤墙,天平的那端,摆着我势在必得的野望。”lhi1v
我已背上无解的事实,罪名刻在我的心脏,让我无处安放,但这并不是我一人的罪状,我将戴着荆棘,活在另一处阴霾的树下。”lhi1v
林德尔睁开眼,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瞬的恍惚,她看着手指最后指的方向,一股不可置信的脱离感充斥着她的全身。lhi1v
灯油散落一地,一只火舌兀地蹿了出来,它筱筱地嘶鸣着,正在吞噬桌上的一切,这张星图从边缘开始变得焦黑,碳化的羊皮卷蜷曲着,直到接近中心时才堪堪停下。lhi1v
林德尔的手臂被焰芒完全包裹,顺着她的指引,这些焰火开始侵蚀那个奇怪的图案,在绝对的高温下,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展开在林德尔的面前。lhi1v
在一滴滴雨水倾巢而出的“暴雨”下,以油彩为底调的十字架上,一个女人钉在上面,她的脚底徒生炙热,桎梏火蛇和枪口的色彩喷薄而出。lhi1v
她的面容被油彩抹去,只留插在一旁的刺剑沾染血迹。三枚铁钉钉住了她的罪恶与灵魂,名为生的背叛恪守着她的故事——每个人都有杀死她的罪行,佩戴者的血肉永在世间徘徊。lhi1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