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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法老同囚【上】

  原著:Imprisoned with the Pharaohslpyvl

  作者:Harry Houdini (H.P.Lovecraft代笔)lpyvl

  Death shall come on swift wings to him whodisturbs the peace of the Kinglpyvl

  ——KV62,Tutankhamunlpyvl

  神秘的事物总会彼此吸引。自从因为表演那些不可思议的壮举而声名鹊起后,我便听说和经历了不少离奇怪异的事情——而由于职业的关系,人们总是试图将它们与我个人的兴趣和行为联系在一起。在这些事情中,有些琐碎无趣;有些引人入胜、充满戏剧性;有些则会召来一段危险而怪异的经历;还有一些事情更会让我潜心展开大规模的历史和科学研究工作。这当中的许多事情我都已向他人叙述过,而且今后也将一如既往地毫不讳言;但有一件事我却始终不愿提起,若不是这家杂志的出版商从我的家人那里听来了一些模糊的传言,又对我进行了一番盘问与说服,我决计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情。lpyvl

  这段让我至今依旧守口如瓶的经历发生在十四年前,我非正式拜访埃及的那段时候。我有许多理由不愿再提起它。首先,我极不愿意向数以万计涌入金字塔的游客们揭露一些他们显然毫不知情然而却又确凿无疑的事实——开罗当局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他们却一直在努力掩盖真相。其次,我不喜欢叙述一段由我自己的奇妙想象占主导地位的古怪经历。我所看见的——或者自以为看见的——一切显然并没有发生;那些东西应该发源自我在那段时候阅读的那些有关埃及历史与古文物书籍,而当时我身处环境也诱使我在这一主题上做出了许多无端揣测。不过,这种想象造成的刺激,在被一段实际经历的恐怖事件所带来的惊骇放大之后,无疑让那个许久之前的怪诞之夜显得恐怖至极。lpyvl

  1910年1月,在完成了英格兰的演出后,我与澳大利亚的几座剧院签订了巡演的合约。在这趟旅途到来之前,我仍享有一段可供自由支配的日子,而我决定将其间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去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旅行上;所以,在妻子的陪伴下,我愉快地横渡过海峡登上了欧洲大陆,然后在马赛搭上了开往塞得港的P.& O.马尔瓦号客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个决定,准备在最终动身去往澳大利亚之前,先去拜访位于下埃及地区[注]的几处重要历史遗迹。lpyvl

  [注:埃及在前王朝时期,曾以孟斐斯为界,存在两个独立政权。其中位于尼罗河上游南方地区的为上埃及,下游北方地区为下埃及。后来,在称呼上仍用“下埃及”代指开罗及其以北的尼罗河三角洲地区。]lpyvl

  这是一段惬意的旅途,作为一个暂别舞台的魔术师,许多发生在我身上的趣事也为整段旅途增色不少。为了能享受一段宁静的旅程,我本打算在旅行途中隐姓埋名;但当看到一个同行焦躁地试图用一些寻常把戏取悦观众时,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忍不住重复了他的表演,并做出了些许超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给我的化名生活带来了毁灭性的破坏。我之所以要提起这件事情,是因为它带来了一连串的后果——当我在一船即将前往尼罗河河谷各个地区的游客面前揭露自己身份的时候,我本该预见到其中一部分后果的。在那之后,我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而我与妻子所期望的那种安静而又默默无闻的旅行生活也跟着被一同剥夺了。我原本想要通过旅行体验那些新奇的事物,结果却常常被一群民众当成新奇的东西围观起来。lpyvl

  我们本指望能在埃及寻找到一些独特、神秘而又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象,但当客轮抵达塞得港,乘客们纷纷乘坐小筏子离船上岸后,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们大失所望。我们看到了一片低矮的沙丘,还有一串串飘在浅水洼里的浮筒,以及一座看似无奇的欧式小镇——除了一尊巨大的德•雷塞普斯[注]雕像外,几乎没有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东西。这让我们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些更值得我们度过假期的东西。在经过短暂的商量之后,我们决定立刻动身前往开罗与大金字塔,然后再北上旅行至亚历山大港——不论这座古老的都市会呈现给我们怎样一副古希腊-罗马式的风格,我们都会从那里搭乘客轮前往澳大利亚,不再多做停留。lpyvl

  [注:苏伊士运河的设计与建造者。]lpyvl

  去往开罗的铁路旅行尚算能够忍受,而且只花了四个半小时。在抵达伊斯梅利亚之前,我们时常能在窗外看见苏伊士运河。再晚些时候,我们还能从窗外那些修复后中王国[注]淡水渠上尝到些许古埃及的风韵。接着,在旅途的终点我们看到了在垂暮之中闪闪发光的开罗;那好像是一群闪烁的星辰,但当我们抵达巨大的中央车站时,所有闪烁的星辰全都融合成了一片绚丽的光辉。lpyvl

  [注:the Middle Empire,应该是指埃及第11王朝至第14王朝,2055BC至1650 BC时期。]lpyvl

  然而等待我们的依然是沮丧与失望。除了拥挤的人群和他们身上的服饰之外,我们视野所及之处全然是一副欧洲的景色。一条普通寻常的隧道将我们带到了一片拥挤着四轮大马车、出租车与有轨电车的广场。四周高大建筑上的电灯将这座广场照得璀璨华丽。我看见了那座不久前才被重命名为“美洲寰宇”的剧场,我曾徒劳地想要在那里登场演出,后来却只能以观众的身份出席。我们坐在出租车中沿着合理规划出的旷阔街道一路飞驰,最终停在了在谢菲德酒店前;在饭店、电梯、以及随处可见的英美奢侈品组成的包围下,神秘的东方与悠久的过去似乎已经变得非常遥远了。lpyvl

  但是,第二天,我们却兴致勃勃地沉溺进了仿佛一千零一夜般的氛围之中;在蜿蜒曲绕的小路以及开罗那充满了异国风情的天际线中,那个被哈伦•拉希德[注]统治着的巴格达仿佛又再度鲜活了起来。按着手里的旅行指南,我们沿着摩斯基街一路向东,穿过以西结广场,寻找到了本地人居住的区域。但是,不久之后,我们便被一个吵闹的导游手给缠上了。他自称是这方面的行家——虽然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证明并非如此。我后来才意识到,我本该在旅馆里聘请一位有执照的导游。那个男人面容修整,有着一副奇特的空洞嗓音,是个相对干净整洁的家伙。他自称“阿卜杜勒•里斯•勒•卓古曼”,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法老,而且似乎在他那类人中颇有威信;但是,后来警察却公然宣称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人,而且还告诉我们在他们这里任何有些权力的人都可以称为“里斯”,而“卓古曼”不过是当地的旅游团领队——“dragoman”——这个词的拙劣的变体而已。lpyvl

  [注: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最著名的哈里发,在他统治时期,阿拉伯帝国盛极一时。《一千零一夜》里生动地讲述了许多与他有关的奇闻轶事。]lpyvl

  阿卜杜勒带我们参观了许多仅仅只会在书中,或是梦中才能看到东西。古老的开罗本身就是一本故事书,一场梦境——狭窄的街道组成的迷宫弥漫着芬芳的秘密;满布阿拉伯式花纹的露台与凸肚窗相会在在鹅卵石铺成的街道;充满东方风情的车水马龙所组成的大漩涡中夹杂着奇怪的叫喊、劈啪作响的鞭子、咯吱前行的马车、叮当碰撞的钱币、尖声嘶鸣的驴子;多彩的长袍、面纱、头巾与回教小圆帽组成了一个万花筒;运水车与托钵僧,猫与狗,算命者与理发师;除此之外,蜷缩在小室里的瞎子乞丐正在发出的声声悲鸣,而一尘不变的深蓝色天空所精巧描绘勾勒出的宣礼塔上则传来了回教唤礼官[注]呼喊出的洪亮颂歌。lpyvl

  [注:伊斯兰教中执行唤礼——即用阿拉伯语呼唤人们前来礼拜——的人]lpyvl

  那些搭着屋顶、更为安静的集市同样诱人。调料、香水、薰香、珠子、地毯、丝绸、黄铜——马蒙德•苏莱曼老人盘腿蹲坐在他盛粘胶的玻璃瓶前,而那些喋喋不休的年轻人则在一根老旧古典的石柱那凹陷顶端研磨着芥子——那是一根罗马时期的科林斯式立柱,可能是从临近的赫里奥波里斯带过来的,因为奥古斯都[注1]手下的三支埃及军团中的一支曾驻扎在那里。历史的沧桑开始混合进了异域的风情。然后是清真寺与博物馆——我们拜访了这些地方,并努力让自己心中那些对阿拉伯风情的迷醉不要屈从于博物馆中那些无价珍宝所带来的阴暗魅力。这本该是我们旅行的最顶点,当时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中世纪时期、阿拉伯世界历代哈里发[注2]所留下的荣光之上——他们所修建起来的雄伟寺庙与陵墓在阿拉伯沙漠的边缘构成了一片光辉灿烂、犹如梦幻般的大墓地。lpyvl

  [注1:罗马的第一任皇帝]lpyvl

  [注2:旧时对伊斯兰教国家政教领袖的尊称]lpyvl

  直到最后,阿卜杜勒带领我们沿着莫哈默德•阿里大街一路走向古老的苏丹•哈桑清真寺[注1],来到有侧塔护卫的阿布•阿尔•阿扎布之门[注2]前。在这座大门之后,有着陡峭高墙的通道一直向上延伸到了雄伟的堡垒里——据说萨拉丁用从那些已被遗忘的金字塔上开采下来的石块修建起了这座堡垒。日落时分,我们爬上了陡坡,绕着近代修建起来的莫哈默德•阿里清真寺四下活动,并从让人目眩的宣礼塔上俯瞰了神秘的开罗——那些精雕细刻的穹顶、纤细优雅的尖塔以及仿佛燃烧般的花园全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在距离城市较远的地方是新博物馆那罗马式的穹顶;而在那之后——越过神秘莫测、孕育了世代王朝与亘古岁月的黄色尼罗河后——便是利比亚沙漠那若隐若现、充满了险恶意味的绵延黄沙。那里波澜起伏、五光十色,因为充满了更古老的秘密而显得邪恶莫测。鲜红的太阳逐渐低沉,带来了埃及黄昏时分那严酷无情的寒意;而当它安稳地停驻在世界边缘之上时,仿佛就像是赫里奥波里斯[注3]中供奉的神明——地角线之日,拉•哈拉克提[注4]——一般。我们看到它那朱红色的火焰勾勒出了吉萨大金字塔那黑色轮廓——当图坦卡蒙[注5]在遥远的底比斯登上自己的金色王座时,这座金字塔已有一千年的历史了。接着,我们意识到在那与阿拉伯世界有关的开罗所展开的旅行已经到此结束了,我们必须去一睹古老埃及的深邃秘密——那个处于黑暗年代、有着拉与阿蒙、伊希斯与奥西里斯[注6]的古老埃及。lpyvl

  [注1:在马姆鲁克王朝的苏丹哈桑统治期间建造起的一组宏伟的建筑群体,是开罗著名的清真寺之一]lpyvl

  [注2:Bab-el-Azab,一座修建于1754年土耳其帝国时期的城堡大门]lpyvl

  [注3:尼罗河三角洲的古城,在今开罗的北部,曾是古埃及太阳神的朝圣中心]lpyvl

  [注4:Re-Harakhte,或者Ra-Harakhte,它象征着黎明时的太阳神,等同于Ra赫里奥波里斯供奉的太阳神]lpyvl

  [注5: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因数千年后其古墓曝光于世,成为最著名的法老之一。]lpyvl

  [注6:四位均是古埃及的神明,分别是lpyvl

  拉,Ra,古埃及赫里奥波里斯所崇拜的太阳神。lpyvl

  阿蒙,Amon,古埃及底比斯的主神,因底比斯的兴起而成为国家的主神。lpyvl

  伊希斯,Isis,古埃及的母性与生育之神,荷鲁斯之母。lpyvl

  奥西里斯,Osiris,复活、降雨和植物之神,被称为”丰饶之神”。他是文明的赐予者,冥界之王,在古埃及神话中执行人死后是否可得到永生的审判。]lpyvl

  待到第二天早晨,我们便动身前往金字塔旅行。我们搭乘着一辆维多利亚式马车穿过了青铜狮子守护着的雄伟尼罗河大桥;驶过了有着茂密乳香树丛[注]兹雷德岛;然后又跨过了通向西岸较为矮小的英格兰式桥梁。我们沿着河滨路,在成排乳香树的遮蔽下,穿过了巨大的动物园,来到了吉萨地区的郊外——后来那里又修建起了一条专门通向开罗的新桥。而后,我们沿着谢赫•阿尔•哈拉姆路转向内陆,穿过一片郊外的旷地,并且看到了一些乏味无趣的水渠与衣裳褴褛的当地居民。直到最后,我们望见此次旅行的目的地隐约出现在了地角线上,划开了黎明的薄雾,在路边的水塘上构成了反转的倒影。正如拿破仑对他手下士兵所说的一样,四十个世纪的时光正俯瞰着我们。lpyvl

  [注:原文是lebbakh,我不太确定这种树的确切名字,可能是指乳香树。]lpyvl

  接着,道路开始陡峭地向上延伸,直到最后我们抵达了米纳酒店与电车车站之间的中转站。阿卜杜勒•里斯能干地帮我们买到了参观金字塔的游览券,而且似乎对那些拥挤、叫喊、粗鲁无礼的贝都因人颇为了解。这些野蛮人居住在一个稍远些的肮脏泥村里,并且会颇为讨厌地袭击每一个旅行者,但阿卜杜勒•里斯却能将这些贝都因人都阻挡住,让他们保持在体面的距离上,不会贸然接近。这位导游为我们弄到了一对相当不错的骆驼,而他自己则骑上一头驴子,并且将我们骑乘的动物交给了一群租金昂贵却没多少用处的男人与男孩的牵着。需要横越的旷野其实非常狭窄,所以那对骆驼几乎没派上什么用场,但这段颇有些麻烦沙漠旅行却并没有让我们感到遗憾。lpyvl

  金字塔群坐落在一块岩石高地上,与其南侧紧邻的则是许许多多帝王与贵族的坟冢。这些坟冢修建在孟菲斯——这座早已作古的首都——近郊,与金字塔一同位于尼罗河西岸,吉萨偏南的地界上。早在公元前3400年到2000年前,此地曾欣欣向荣一片繁华。大金字塔就坐落在现代公路边——它由齐奥普斯,或者说胡夫法老[注1]修建,那四百五十英尺的高度垂直耸入云霄。从它的位置向南,紧随其后的便是第二金字塔。它由齐奥普斯的子嗣,法老齐弗林修建。虽然比大金字塔稍小,但由于所处的地势更高,所以看起来甚至比大金字塔更加雄伟。而由法老美塞里努斯[注2]于公元前2700年修建起来的第三座金字塔则要比前两座小得多。在岩石高地的边缘,第二金字塔的正东方,竖立着巨大而可怕的斯芬克司雕像——不过,它的面孔可能被替换成了修建者,高贵的齐弗林法老的巨型肖像。这尊巨像缄默不言、面带讥讽,却睿智得超越了所有人类与记忆。lpyvl

  [注1:胡夫(2598BC-2566BC)古埃及第四王朝的第二位法老,齐奥普斯是希腊人对他的称呼。]lpyvl

  [注2:Mycerinus,法老孟卡拉,齐弗林后的下一任法老,美塞里努斯是希腊人对他的称呼。]lpyvl

  其他地方还有些较小的金字塔以及一些小金字塔被毁坏后残存下来的遗迹,整个高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陷坑,那里面埋葬着阶级次于王室的显贵。这些陷坑上面原本修建着石室坟墓,或是在幽深墓道上方修建着石凳般的建筑结构,就像其他那些在孟菲斯地区的坟墓里发现的一样——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中的波纳德墓室[注1]里也展览过这些东西。然而在吉萨,这些露在地上能看得见的东西早已被时间与抢掠者清扫干净了;只有那些被沙子填满、或被考古学家清理出来的岩石墓道依旧证明它们过去还存在着。每个墓穴都连接着一个小的礼拜堂,那些祭司或是亲属会在此献上食物,并向那些盘旋翱翔着的卡[注2],或者说死亡的真义进行祷告。那些小的墓穴会在各自的石头墓室或上层建筑中设有附属的小型礼拜堂,但金字塔中停设法老尊贵遗体的礼拜堂却是一座独立的神庙,每一个都在它相邻金字塔的东面,并由一条堤道通向宏伟的入口礼拜堂,或是岩石高地边缘的入口。lpyvl

  [注1:Perneb’s Tomb,此人是一位古埃及法庭官员]lpyvl

  [注2:原文为Ka,被古埃及人视为生命的本质,在他们的观念中卡是人所具备的几个灵魂中的一个。]lpyvl

  连接着第二金字塔的入口纪念堂几乎已被风沙给完全掩埋了。而今,它低陷在斯芬克司雕像东南面的地下,敞着自己的入口,露出一小部分的遗迹。一直延续下来的传统将它称为“斯芬克司神庙”;倘若斯芬克司的确象征着第二金字塔的修建者齐弗林,那么这种称呼似乎也说得过去。但,早在齐弗林之前也曾有过一些与斯芬克司有关、而且让人觉得颇为不快的传说——可是不论它过去有着一副什么模样,法老都将它替换成了自己的面孔,好让人们在望向它的时候不会感到恐惧。这座雄伟的入口神庙中曾出土过一尊由绿闪石雕刻而成的、真人大小的齐弗林雕像——如今它已被转移到了开罗博物馆里——当我看见那座雕像时,顿时觉得肃然起敬。时至今日,我仍不敢肯定整座建筑的挖掘工作是否已经完成了,但早在1910年的时候,它的主体结构还被埋在地下,而且在夜晚时候,神庙的入口还会被严严实实地堵起来。当时的挖掘工作由德国人主持,但后来战争,或者其他某些东西让他们没有继续挖掘下去。考虑到我当时的经历,以及某些在贝都因人中秘密流传但开罗民众却并不知情、或是不愿采信的谣言,我本该对这里的发掘进展多留个心眼——尤其是那条被人发现古怪地并排放置着法老雕塑与一些狒狒雕像的横向走道,还有走道里的某口竖井——但我后来还是忘记了。lpyvl

  我们骑着骆驼路过了道路左侧的木头警舍、邮局、药店和商店,然后匆匆拐了个弯,径直奔向东南,沿着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道登上了岩石高地。直到最后,我们终于在大金字塔的荫蔽下再度看到了茫茫的沙漠。而后,我们又骑着骆驼沿着这座宏伟石头建筑的基脚绕到了东面,俯瞰了下方散布着小金字塔的河谷。阳光之下,河谷的东面那永恒流淌着的尼罗河静静闪耀着光亮,而河谷西面广袤的永恒沙海也跟着泛出了些许微光。三座大金字塔阴森地耸立在近处,没有任何遮罩,清晰地显露出它们那用巨石构成的雄伟躯体。四下里还残留有一些巧妙而又合身的覆盖物。在那个属于它们的时代里,这些遮盖曾让几座金字塔显得既完整又光滑。lpyvl

  不久,我们便向下走向了斯芬克司雕像,并在那双不能视物但却令人畏惧的眼睛所投下注视中安静地坐了下来。在这块巨大的石头野兽身上,我们模糊地辨认出了拉•哈拉克提的符号,这个符号过去曾让人们错误地以为斯芬克司雕像是某个较晚王朝留下的遗物;虽然黄沙已经覆盖了巨大脚爪之间的石碑,但我们仍记得法老图特摩斯四世[注]在上面刻印下的图案,以及他在还是一名王子时曾做过的那个奇梦。也就是这个时候,斯芬克司面孔上若隐若现的微笑开始让我们感到有些不快,并让我们不禁想起了那些声称这个可怕怪物身下藏有地底隧道的神秘传说。传说称这些通道一直向下,向下,向下,一直连接到无人敢提及的深渊——这些深渊牵连着某些远比我们所挖掘到的埃及王朝还要古老的秘密,而且还与古老的尼罗河众神里出现的那些有着动物头颅的怪异神明们有着一种不祥的联系。那时候,这只是一个我在闲暇时刻自问自答的古怪问题,而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意并没有当即显露出来。lpyvl

  [注:古埃及第十八王朝第八位法老。传说他年轻时曾在斯芬克司的头上做过一个梦,梦中的斯芬克司告诉他,如果他能清理掉雕像身上的风沙并重新修复它,他就会成为下一任法老(当时斯芬克司已经被风沙掩埋到了脖子的部位)。图特摩斯四世后来按照梦中斯芬克司的意愿清理了风沙,并在斯芬克司两爪之间安放了一块石板以证明他王位的合法性——这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梦碑(Dream Stele)”]lpyvl

  接着,其他游客开始陆续赶了上来,于是我们继续前进来到了东南面五十码外、被沙子阻塞住的斯芬克司神庙。我之间已经说过,它其实是一座大门,神庙后的铺道径直连接着高地上第二金字塔中的墓室礼拜堂。当时,它的大部分结构还埋在地下,因此我们爬下了骆驼,沿着一条向下的现代通道抵达了它那铺设着雪花石膏[注1]的通道,还有那由巨大立柱支撑起来的大厅。虽然如此,但我仍觉得阿卜杜勒与当地的德国随从并没有向我们展现所有的东西。在那之后,我们遵循着惯常游览金字塔高地的线路继续前进,详细参观了第二金字塔以及它东面墓室礼拜堂所留下来奇怪遗迹;然后是第三金字塔和位于它南方的小型附属建筑以及位于它东面早已被毁坏的礼拜堂;接着是那些修建于十四、十五王朝的石墓与蜂巢结构;最后则是著名的坎贝尔墓[注2]——它那阴暗的竖井垂直下降了五十三英尺一直连接到一座不祥的石棺。我们拉着绳子经过一段头晕目眩的降落之后,抵达了墓穴之中,接着一个帮我们牵骆驼的埃及人扫去了那些积累下来阻碍去路的沙子。lpyvl

  [注1:alabaster,一种白色、可能带条纹、非常光滑类似大理石的材料。另外这个词本身也有条纹大理石的意思。]lpyvl

  [注2:Campell’s Tomb,其实是Campbell’s Tomb。一座位于斯芬克司像旁,从第二十六王朝残存下的坟墓。发现者霍华德•维塞以纪念当时的埃及领事英国陆军中校科林•坎贝尔命名为坎贝尔墓。]lpyvl

  这时,从大金字塔那边传来的叫喊声打扰了我们的清净。一伙贝都因人在大金字塔边纠缠上了一群游客,声称愿意带领他们通向顶端,或是表演独自一人攀上金字塔又爬下来的壮举以炫耀自己的速度。据说登上金字塔再爬下来的最快纪录是七分钟,但许多健壮的酋长以及酋长之子向我们担保,如果能慷慨地付上一些小费给予足够的动力,他们能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五分钟。但他们没有得到这样的动力。不过我们倒是让阿卜杜勒领着我们登上了金字塔,并且因此目睹了一副前所未见的壮丽景象——那其中不仅有远处闪闪发光的开罗,头顶皇冠的堡垒,以及金紫色的群山背景,还包括了孟菲斯地区的所有金字塔——从北边的阿布•罗瓦希[注1]到南面的达希[注2]尽收眼底。那座位于塞加拉[注3]的阶梯金字塔清晰而诱人地耸立在远方的沙漠中——它象征了从低矮的石质墓室逐步演变为真正金字塔的历史过程。紧靠着这座演化纪念碑的地方便是坡纳伯墓[注4]——距离南方底比斯城图坦卡蒙[注5]法老长眠的石头河谷足足有四百英里之遥。纯粹的敬畏再一次让我缄默不言。这样古老的景象,以及似乎聚拢徘徊在每一块古老纪念碑上的秘密,让我充满了敬畏与一种其他事物不曾带给我的广漠感觉。lpyvl

  [注1:杰德夫拉金字塔的废墟,这是胡夫之子及其继任者所修建的金字塔。此塔原本的大小与第三金字塔 (孟卡拉金字塔) 近似,但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lpyvl

  [注2:尼罗河西岸的一处古埃及皇家墓地。]lpyvl

  [注3:孟菲斯北面的一处古埃及墓地,此地的阶梯形金字塔被认为是现存最早修建的金字塔。]lpyvl

  [注4:古埃及第五王朝一位法庭官员的陵墓。他身前负责为法老加冕的工作 (古埃及的法官更类似礼仪人员) ]lpyvl

  [注5:古埃及新王国时期第十八王朝的法老,由于他的古墓曝光于世以及有关诅咒的谣言,使他成为了最为著名的法老之一。]lpyvl

  攀登活动让我们疲惫不堪,而那些行为举止似乎全无品味体面可言却又纠缠不清的贝都因人则让我们感到厌恶。在两种情绪的混合之下,我们放弃了通过狭窄的内部通道进入任何金字塔的想法,不过我们看到几个强壮勇敢的游客准备钻进齐弗林那座最为雄伟的纪念碑,展开一段令人窒息的爬行之旅。待支付了酬劳与小费并遣散了当地的保镖后,我们随着阿卜杜勒•里斯顶着午后的太阳一同骑着骆驼回到了开罗——不过,放弃进入金字塔游览让我们觉得有些后悔;这些通道的入口曾被匆忙地阻塞过,而某些沉默寡言、发现这些通道并在此考察的考古学家也曾试图隐瞒它们的存在。当然,乍看下来,这些谣言似乎大多毫无根据;可想来奇怪,一直以来,当局总是禁止游客在夜间进入金字塔,也禁止游客进入大金字塔最底层的通道与地穴。或许后者是因为人们担心某些心理精神上的问题——例如如果游客们意识到自己正拥挤在一座巨大的实心建筑之下,而且他们只能通过狭窄得只能容人匍匐爬行重返外界,那么这可能会对他们的心理造成一些影响,更别提那些通外外界的隧道随时都可能会因意外或是某些险恶的用心而堵上。不过这些目的地看起来是如此的奇异与诱人,让我们不禁下定决心以后要尽可能地把握住机会再次造访金字塔高地。然而对于我来说,这个机会远比我所预料的要来得更早。lpyvl

  那天晚上,与我们一同旅行的几个成员在白天繁重的活动后都有些疲倦,所以我一个人跟着阿卜杜勒•里斯外出散步。我们穿过了如画般别致的阿拉伯人居住区。虽然曾在白天看过这里的景色,但我更愿意细细品味这些沉浸在暮色中的小巷与集市——尤其当厚重的阴影以及圆润的灯光交错照映在它们那迷人魅力与奇妙幻影之上的时候。当地居民聚集而成的人群逐渐变得稀疏起来,但是当我们在苏肯纳贞——或者说铜匠集市上——遇到一伙狂欢作乐的贝都因人时,四周再度变得吵闹和拥挤起来。他们的领头人,一个蓄着浓密胡须、傲慢地竖着土耳其帽的年轻人,注意到了我们;而且显然认出了我那位能干、但却无比傲慢、举止轻蔑的向导。那位年轻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善意。我想,或许,他被向导脸上那种古怪地像是斯芬克司式蔑笑的表情给激怒了——我也时常生气又好笑地注意到向导的这幅神情;或者,他也可能不喜欢阿卜杜勒那种空洞而阴沉的声音。不论如何,辱没先祖的言语交锋开始变得激烈而又尖刻起来;不久,阿里•西枝——我听到陌生人在不用其他诨名的时候这么叫他[注]——开始用力拉扯起阿卜杜勒的长袍来。这个举动很快遭到了反击,进而演变成了猛烈的混战。参战者的两方扔掉了他们虔诚珍爱着的帽子,倘若我没有介入并拉开双方的话,这场争斗甚至有可能发展到更加惨烈的境地。lpyvl

  [注:原句是as I heard the stranger called when called by no worse name]lpyvl

  起先,混战的双方似乎都不欢迎我的干涉。但是,我的坚持最终换取了他们的休战。他们阴沉而好斗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打理好自己的装束;接着,几乎是在突然之间,他们摆出了一副在乎自己尊严的模样,定下了一个关乎荣誉的奇怪约定——不久之后,我便从他们那里得知这是一个在开罗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特例——约定的双方会在最后一个夜间观光客离开许久之后爬至大金字塔的顶端,然后通过通过一场午夜拳击赛来解决他们之间的争端。每一位决斗者都能召集一位助手,而整场格斗将在午夜开始,依照最文明的方式,按回合进行。这些计划激起了我极大的兴趣。首先这场较量肯定既独特罕见又引人入胜;其次,光是想想于后半夜登上那座古老的石头建筑、在亏缺的苍白月色中俯瞰着充满古老风情的吉萨高地时所能看到的景象就足以耗尽我的每一分想象力了!于是,我向阿卜杜勒提出了要求,接着我发现他非常乐意将我召集为自己的副手;然后,整个前半夜我一直陪同着他前往城镇里那些最为无法无天的地盘,进出各式各样的贼窝赌窟——主要是那些位于以西结区东北面的地界。阿卜杜勒在这些地方一个接一个地挑选组建出了一伙强大而又有着同样目的的恶棍,并将他们当作了自己拳击比赛时的靠山。lpyvl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