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能构想出什么新的念头继续折磨自己的神经,或是继续尝试逃脱被束缚的困境之前,一些新的事情逐渐显露出了端倪。疼痛不再像之前那样啮咬着我的手臂与腿脚,而且我似乎被大量干涸凝结的血液包裹着。可我之前的创口与瘀伤绝不可能流出如此之多的血液。同时,我的胸腔似乎被戳刺了一百道伤口,好像某些极具攻击性的巨大朱鹭啄出来的一样。显然挪走绳索的东西并不友善,而且它在我身上戳刺出可怖的伤口的时候,似乎被什么事情给阻止了。然而,这个时候,我的感觉却与正常的期望截然相反。我并没有任由自己陷入绝望的无底深井,而是鼓起了新的勇气,并且开始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因为这时我意识到这些邪恶的力量仍是有形的物体,在相同的情形下,一个无所畏惧的人依然会遇到这些东西。43FAq
依靠这种想法带来的力量,我再次开始挣脱身上的束缚,就好像在聚光灯与群众的欢呼声中经常表演的那样,用上我一生积累下来的所有技艺。我开始全神贯注地思索着那些逃生过程中的熟悉细节,而由于长绳已消失不见,我隐约开始重拾之前的信念,再次试着相信那些最恐怖的东西不过都是些虚无的幻觉而已,相信从来都没有什么可怕的竖井、无底的深渊,或是无限冗长的绳索。难道我不正在斯芬克司近旁的入口神庙里么?我无助地躺在这里的那会儿,那些鬼祟的阿拉伯人是不是已经悄悄溜进来了?不论如何,我必须摆脱束缚。我要挣脱绳索站起来,拿掉塞嘴布与眼罩,用眼睛去捕捉从任何光源露出的点点微光。我甚至乐意与那些邪恶而奸诈的仇敌们打上一架!43FAq
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摆脱这些累赘,但这肯定会比我在公开表演时花的时间长。因为我此刻受了伤,精疲力竭,而且之前昏迷的经历也让我觉得无比虚弱。当我最终重获自由,摘除掉眼罩与塞嘴物的阻隔,并深深吸入一口凛冽、潮湿、泛着邪恶香味也变得更加可怕的空气[注]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痉挛疲惫得无法立刻行动了。于是,我躺了下来,试图暂时花一点时间伸展自己被弯曲与碾压过的躯体,同时睁大眼睛捕捉任何可能的光线,期望能从中获得些许自己所处位置的暗示。43FAq
[注:原文为taking deepbreaths of a chill, damp, evilly spiced air all the more horrible,其中all themore horrible前面或后面似乎少了点什么.. ]43FAq
渐渐地,我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力量与灵活,但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当我挣扎着站起来,努力凝视四周时,却只能看到一片乌黑的虚无。就像我被遮着眼睛时所猜测到的一样,这是一片旷阔的黑暗。我试着活动自己那穿在撕破的裤管里、被凝结血痂包裹起来的腿脚,发现自己还能走动;然而却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显然,我不该随意走动,因为那可能会径直远离我应该寻找的出口;所以我停顿了下来,开始留意那股我一直能察觉到的,冰冷、腐臭泛着碱石味道的气流。我意识到它的来源可能是深渊的出口,因此努力追踪着这一点点地标,不断地走下去。43FAq
倘若我有一盒火柴,甚至一只小手电筒该有多好;当然,我那经过剧烈摇晃、几乎已被撕碎的衣服口袋早就漏光了一切有些份量的东西。当我小心地走在黑暗中时,那气流变得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令人不快,直到最后我觉得这股气流已经变成了一股由令人嫌恶的水汽组成的有形气流从某些孔洞里灌了出来,就像是东方传说里渔夫打开瓶子令妖精脱身时冒出的黑烟。东方……埃及……的确,这孕育了文明的阴暗摇篮同样也是一口泉眼,正在不断涌出不可言说的奇迹与恐怖。我越是思索这股洞穴气流的成因,就越觉得焦虑与不安;尽管我之前认为它夹带的臭味至少是一个通向外界世界的间接线索,但这时我开始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污秽的味道根本不是利比亚沙漠的清新空气与其他什么东西的混合物,也与外界沙漠的空气没有任何联系,从本质上说,这味道肯定源自更低处的邪恶深渊里呕吐出的某些东西。因此,我一直都走在错误的方向上!43FAq
但在经过片刻的思考后,我决定继续前进,不再折返。周围几乎相同的地面完全没有任何清晰可辨的结构,因此一旦离开这股气流,我便失去了唯一的标记。相反,如果能跟上这股奇怪的气流,我无疑会抵达某个洞口,然后便可以摸索着洞口周围的墙壁走到这座雄伟大厅的另一端——除此之外,大厅里再没有任何可供导航的工具。我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方法或许会失败。我意识到这里并不属于游客所熟悉的那个齐弗林入口神庙。而且我有些讶异地觉得,或许连考古学家都不知道存在着这样一个奇怪的大厅,或许那些好管闲事又心怀恶意的阿拉伯人为了囚禁我才将我偶然扔进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是否真的有通道连接着那个人们所熟悉的地下神庙,或是连接着外部世界么?43FAq
的确,说到底,我有什么证据能这里还是入口神庙?那些最疯狂的推测在一瞬间又折返回了我的脑海,我觉得那一系列印象组成的栩栩如生的混杂体——下降、悬吊在空中、那绳索、我的伤口以及那些怪梦——全都仅仅只是怪梦。或许这是就是我生命的尽头?或这,如果这真的是生命尽头的话不是更加仁慈么?我没法回答脑海里的任何问题,但却继续前进,直到命运第三次将我掷向昏迷。这一次我没有做梦,因为事情的突然性令我一时间抛掉了所有有意识或是无意识的想法。在某个地方,那些令人不快的气流变得极为强烈起来,甚至形成了足以产生物理作用的实际阻力,而前方道路也出其不意的变成了向下的阶梯。这种变化让我突然一脚踩空,向下滚过巨大的石头阶梯,跌落进一个充满了无尽可怖梦魇的深渊。43FAq
在这之后,我居然还能继续呼吸,这简直是对健康人类机体固有的强韧生命力的最好颂词。每每回顾那晚,我总觉得这一次次的失去意识显得有些滑稽;它们的连续出现就像是那个时候上映粗制滥造的电影情节剧中的一段段转场。当然,或许这一连串昏迷根本就没有发生;那晚地底梦魇里的所有情景不过是我在长时间昏迷中经历过的一个个怪梦——这次昏迷自我在惊骇中坠入深渊开始,直到我再度回归外界空气那极具治疗功效的芬芳时才算结束。总之,直到最后,我在初升的太阳中发现自己伸展在吉萨的黄沙上,卧倒在伟雄的斯芬克司那张面带嘲弄、被破晓曙光染红的面孔前。43FAq
我更愿意相信这种解释,因此我很高兴地听闻警方发现齐弗林入口神庙的栅栏松开了,而且还在依旧被掩埋着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通向地表的大裂缝。同样,我也很高兴地听到医生们告诉我,自己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全都是在扭打、捆绑、下降、挣脱束缚、从高处跌落——或许是跌进了神庙内部走廊中的一个陷坑里——以及拖着身子来到外部栅栏并从它中间逃出去、等类似经历时留下来的。……这真是令人安慰的诊断结果。然而,我知道,这其中还有某些东西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段极限下降的记忆实在太过真实,让人很难释怀。而且也没人可以找出一个阿拉伯人能合乎我对向导阿卜杜勒•里斯•勒•卓古曼所作出描述——那个嗓音空洞,看起来、微笑起来像是齐弗林法老的向导。43FAq
我已有些偏离了之前连贯的叙述——或许,我实在是徒劳地想要避开最后发生的事情;那件事情肯定全都是一场幻觉。但我已经许诺过会讲完它,所以我不想违背这个承诺。当我跌下那段黑暗的石头阶梯后,再度恢复——或者,我觉得自己恢复——意识时,我又和先前一样一个人待在黑暗里了。狂风中的臭味,之前就已经很糟了,但这时让人觉得如同地狱一般;然而,我早已熟悉了这股味道,此刻尚能泰然地忍受着。我开始晕眩地爬离腐臭狂风刮来的地方,并用我流着血的手摸索着用来铺设旷阔路面的巨大石块。期间,我的头撞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而当我摸索着它的时候,我意识到那是一根立柱的基座——一根雄伟得难以想象的立柱——而立柱的表面则凿刻满了我能清晰触摸感觉到的巨大象形文字。离开立柱之后,我继续爬向前去,然后遇到了其他一些柱子。这些柱子之间的间隔宽得不可思议。而后,我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我分辨出了一些东西,不过早在我意识到这些东西之前,它们一定已经在潜意识里反反复复冲击着我的听觉了。43FAq
我听到一些声音从某个位于地底更低处的深渊里传了上来,那声音清晰缓慢却又颇有节奏,与我过去听到的任何声音都不尽相同。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无疑源自某种非常古老的仪式;而埃及古物学方面的阅读经验让我将这些声音与长笛、萨姆布克琴[注1]、叉铃[注2]以及铜鼓[注3]联系了起来。在它们所发出的充满韵律的笛声、嗡嗡声、喀嚓声与打击声中,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于尘世间任何已知恐怖的惊骇——那是一种古怪地与个人的恐惧心理完全割裂开来的惊骇,甚至让人客观地为我们这颗小星球感到可怜——因为我们这颗小星球的深处埋藏着这样的恐怖,而这样的恐怖肯定就藏在那些仿佛潘神的狂欢盛会一样的刺耳杂音[注4]后面。那些声音逐渐增大起来,而我感觉它们正在逐渐接近。接着——愿往后所有万神殿里的一切神明联合起来将类似的东西排除在我的耳朵之外——虽然微弱而遥远,但我的确开始听到军团行进时发出的可怖的、数千年前的踏步声。43FAq
[注1:sambuke,实际上是sambuca,一种希伯来人使用的三角古竖琴]43FAq
[注2:sistrum,一种类似拨浪鼓的乐器,但发声的部位由几根可以滑动发声的金属条代替了鼓。古埃及人会在祭祀司生育和繁荣的女神Isis时会使用这种乐器]43FAq
[注3:原文为tympanum,这个词在指乐器时一般是指定音鼓,但我不确定古埃及会有这种东西。]43FAq
[注4:原文为aegipaniccacophonies,其中aegipanic似乎是洛夫克拉夫特自造的词,看起来似乎是like goat-footed Pan的意思。]43FAq
那些脚步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却完美地按照着节奏一直行进过来,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些地心最深处的怪物肯定已经进行了数千年污秽不洁的训练……那些踩踏、敲击、行进、阔步向前、辘辘滚动、隆隆行驶、匍匐爬行……所有都按照那些嘲笑着的乐器所发出的不谐韵律。接着……老天请将那些阿拉伯人传说排除在我的脑海之外吧!那些没有灵魂的木乃伊……那些游荡的卡集会在一处的地方……那群法老一般、存在有四十个世纪之久、被邪恶诅咒的死者……齐弗林法老与他的食尸鬼女王尼托克里司一同领着那些人与动物混合而成的木乃伊穿过了最深处的缟玛瑙裂缝[注]……43FAq
[注:原文是the uttermostonyx voids ]43FAq
踏步声渐渐地近了——当它们逐渐显露出清晰的细节时,老天!请救我离开那些脚、爪、蹄、兽掌落地发出的声音吧!此刻,在那恶臭的狂风中,我看见这条幽暗地底大道的无限远处摇曳地亮起了一点微光。于是,我爬到了一根巍峨立柱的旁边,躲进这根雄伟圆周的阴影里,因为这样可以或许能暂时避开即将到来的恐怖——避开那由千百万只脚阔步前行,经过恐怖可憎古迹的巨大立柱,渐渐走向我的骇人恐怖。接着,闪烁的光点渐渐多了起来,踏步与不谐的刺耳韵律也逐渐变得令人作呕地响亮起来。在摇曳的橘红色光亮中,渐渐显露出一幅让人敬畏得呆若木鸡的情景。我喘着气看着眼前这幅足以征服任何恐惧与嫌恶、完全不可思议的奇迹景象。我看到无数巨大立柱的底座——单单是立柱的腰部就已超出了人眼的视线所能级的高度……仅仅是一根立柱的基座就让埃菲尔铁塔显得既低矮又微小……无法想象的大手在这个阳光只存在于悠远传说里的巨穴中刻下了那些象形文字……43FAq
我不该去看那些进行过来的队伍。当听到它们那咯吱作响的关节活动,那喷出硝石气味的喘息以及那机械整齐的踏步时,我绝望地坚定了不去看它们的意志。现在想来,他们没有说话是件多么仁慈的事情……但,老天!他们那让人疯狂的火炬却将阴影投在了那些巍峨立柱的表面。老天在上,请拿走它!河马绝不该有着人类的双手,更不该拿着火炬……人类也不该有着鳄鱼的头部……43FAq
我试图逃走,但那些阴影、那些声音、那些恶臭无处不在。接着,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半梦半醒的魇梦中常做的事情,于是开始不断地对自己重复道“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但这毫无用处,我所能作的只有闭上双眼反复祈祷……至少,我想我是这么做的,因为当人处在幻觉中时,他根本无法肯定自己做了什么——但我知道我只能如此。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再回到所熟悉的世界。偶尔,我会试图偷偷地睁开眼睛希望能分辨出这地方的其他特征——但那里只有带着香料气味的腐败臭风,高不见顶的雄伟立柱,以及那些畸形恐怖事物投下的怪诞阴影。成倍出现的火把让噼啪作响的火焰光芒变得更加明亮起来。这时我意识到,除非这个地狱般可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墙,否则我很快就能看到这座建筑的某些边界,或是可以用来确定方位的地标。但当意识到那里聚集了多少东西时,我却不得不闭上眼睛——我瞥了一眼,看见一个东西在庄严而安稳地在前进,可它根本就没有腰部以上的身体!43FAq
这时,尸体们,或是死亡本身,汩汩地发出了一种仿佛吠叫的声音,为眼下的气氛——那弥漫着有毒的石脑油[注]与沥青烟雾的阴森气氛——插入了一场由杂合的亵神之物组成的鬼怪军团所发出的整齐划一的合唱。我的双眼不听劝阻地颤抖着睁开了,朝着那幅任何人类若不是在极度恐惧与精疲力竭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想象的情景看了一瞬。我看到,那些东西仪式性地向着作呕狂风吹来的方向排列起了纵队。它们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它们低垂着的头……或是它们所拥有的头……这些东西在一个喷出恶臭的巨大黑色洞窟前顶礼膜拜,那洞窟高得几乎超过了我视力所能触及的范围。我看见两条巨大无比的阶梯呈直角地侧立在洞窟的两边,而阶梯的底端则隐没在遥远的黑暗里。我无疑是从其中一条阶梯上滚落下来的。43FAq
[注:一部分石油轻馏分的泛称。无色透明或微黄色,有一种刺激性的特殊气味。]43FAq
那个洞窟的尺寸与这些雄伟立柱颇为相称——一棟普通大小的房屋会完全迷失在洞窟中,任何寻常大小的公共大楼都能在这个洞窟里轻易地移进移出。它巨大得需要人移动自己的眼睛才能看全它的边界……如此的巨大,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如此夹杂着芬芳的恶臭……在这敞开的巍峨门户前,那些东西在扔着某些物件——根据它们的姿势来判断,那显然是一些牺牲,或者某种宗教仪式上的贡品。齐弗林便是它们的首领;面带蔑笑的齐弗林法老,或者说阿卜杜勒•里斯,头带着金色的双重冠[注],用死者那空洞的嗓音吟诵着无穷无尽的咒语。在他的侧旁跪着美艳的尼托克里司女王,我有一瞬间看到了她的侧脸,并注意她的右脸已被老鼠或其他食尸鬼吃掉了部分。当我看清楚它们究竟将什么东西当作贡品扔入恶臭洞穴,或是抛向可能栖居其中的神明时,我再次闭上了眼睛。43FAq
[注:埃及统一后法老所佩戴的特殊王冠。相传法老美尼斯统一了上下埃及后,为了表示埃及成为一个整体,于是用将上埃及的红色王冠与下埃及的白色王冠组合成了新的王冠,也就是后来的双重冠]43FAq
这场仪式如此的尽心竭力让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位隐匿起来、接受它们顶礼膜拜的神明一定极其重要。他会是奥西里斯、伊希斯、荷鲁斯、或者阿努比斯[注]?抑或某个更加重要、更加超然、却完全不为世人所知的亡者之神?的确有传说称那些可怕的圣坛与巨像全都是为一位早在一切已知神明被世人崇拜之前就已出现在埃及的未知神祇而竖起的……43FAq
Horus,荷鲁斯,王权的守护者,为奥西裏斯与伊西斯之子,是古埃及的天空之神,右眼为太阳,左眼为月亮。43FAq
Anubis,阿努比斯,埃及神话中的亡灵的引导者和守护者,同时也与木乃伊的制作有关系。在最早的神话中阿努比斯是最重要的亡者之神,但在中王国时期这一地位被奥西里斯取代。]43FAq
于是,我下定决心再度睁开眼,继续观看这些莫可名状之物全神贯注地举行它们那阴森的崇拜仪式。然后,我的脑海里浮现起了一个逃亡的念头。这座雄伟大厅非常昏暗,而那些立柱间布满了厚重的阴影。那一堆只会出现噩梦里的东西全都专注于在狂喜的膜拜之中,我勉强有可能爬到一条阶梯的最远端,然后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爬上去;相信命运与技能可以将我送到上端的地面上。我不知道,也没有仔细地思索过,自己到底在哪里——甚至,有一会儿,我为自己在梦中如此严肃地计划一次逃跑计划而觉得好笑。我不是正身处在齐弗林神殿————那个世代被人称为斯芬克司神殿的地方——下方某个隐匿的未知底层么?我没办法推断,但我决定活着并意识清醒地爬上去,如果我的智慧与肌肉能做得到的话。43FAq
我蠕动着腹部,开始焦急地爬向左手边那条阶梯的根部。因为在两条阶梯中,它看起来更可能爬上去。我无法描述爬行过程中发生的事情,或是爬行的感觉,但想象一下我必须一直盯着那些在风中摇晃的邪恶火炬光芒好避开光亮地区不被发现的情景,或许就能猜出我的境况。我说过,阶梯的底端在非常遥远的阴影中;而且它没有任何回旋地一直上升到了巨型洞穴顶上那个高得让人晕眩的护栏台面上。这成为了我远离那些作呕人群,继续爬行的最后一段旅程。但即便那场景在我右边很远的地方,却依旧让我觉得不寒而栗。43FAq
最后,我终于成功地爬到了阶梯的脚下,并开始向上攀去;一路上我都紧贴着墙壁,并在墙上看到了极为令人胆寒的装饰与雕刻。那些怪物则一直怀着专注、乃至狂喜入迷的兴趣紧盯着鼓出恶臭的洞穴,紧盯着那些它们抛在洞前大道上的亵神贡品——这让我感到颇为安全。虽然那条由巨型斑岩石块修建起来的阶梯既巨大又陡峭,仿佛是为了巨人的双脚而准备的一般,但向上攀爬的过程却并不是一段永无止境的经历。新发现带来的恐惧连同着运动撕扯伤口带的二次疼痛让这次攀登变成一段让人隐隐作痛的记忆。我原本打算只要一抵达洞穴上方的台面,就立刻沿着任何可以从那里通向上层洞穴的阶梯继续攀上去;绝不再多看一眼那些位于下方七十或八十英尺处、曲膝匍匐的畸形腐肉——然而,当我几乎就要爬到阶梯顶端的时候,下方那由尸体与死亡交织成的汩汩咯咯的大合唱突然开始反反复复地欢呼雷动起来。这些突然增大的合唱依旧遵循着仪式固有的旋律,所以并不是我被发现的警报,因此我也停了下来,小心地爬到栏杆上,向下俯瞰过去。43FAq
接着,我看到有个东西从那座令人作呕的洞穴里探了出来,扑住了之前供奉在入口前的那些可憎贡品。而那些可怖的怪物正为此欢呼雷动。即便从我所在的高处看下去,洞里的东西也颇为巨大而笨重;这是个覆着长毛的淡黄色东西,并且有着强壮有力的动作。它尺寸大约有一只大号的河马那么大,却有着非常奇怪的形状。它似乎没有脖颈,五个毛发蓬松、相互独立的头部并成一排突出生长在一个近似圆柱形的身躯前端;第一个头很小、第二个则要大得多,第三第四个最大,而第五个又相对要小一些,但却没有第一个那么小。每个头部的前端都刺出了非常奇怪的触肢。那些触肢是弯曲的,似乎非常坚硬。它们贪婪地罩住了洞穴面前极大一堆难以形容的食物。偶尔那东西会昂起身子,偶尔则会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倒退着回到自己的洞穴里。它的运动方式是如此地不可思议,让我入迷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希望它能再从我身下的巨型巢穴走出来一点。43FAq
然后,它真的走出来了……它真的走出来了!当我看到那一切时,我立刻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逃上了身后通向高处的阶梯;在没有视线、也没有逻辑理性的指引下,毫不留意地跑过难以置信的巨大台阶、爬上阶梯、奔过倾斜的路面。我肯定将所有一切都归为梦境世界里的情景,不需要任何的证实。那肯定是一场梦,否则我根本不可能在黎明时分发现自己正躺在雄伟的斯芬克司雕像前的吉萨沙漠中,在那张面带嘲弄、被破晓曙光染红的面孔所投下的注视中大口呼吸。43FAq
老天!在这个有太阳庇佑的早晨的之前一天,我曾问过自己一个无聊的问题……这尊斯芬克司雕像最早被雕刻出来时究竟象征着怎样一些可憎而巨大的畸形怪物呢?——那是巨大的斯芬克司!老天!不论是不是梦境,我都会诅咒那那幅景象向我揭露的最终恐怖——那是无人知晓的亡者之神,它在未知的地底深渊里舔着自己巨大下颌,等待着那些不应存在的无魂怪诞献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佳肴……那五头怪物出来了……那和河马一样大小的五头怪物……那个五头怪物——仅仅只是它的前爪……43FAq
《与法老同葬》(Entombed with the Pharaohs,1924,在Werid Tales上发表时用的名字)43FAq
《与法老同囚》(Imprisoned with the Pharaohs,洛夫克拉夫特曾在普罗维登斯的火车站遗失了自己的手稿,于是在费城度蜜月的时候重新打印了一份并换了这个名字。)43FAq
这是著名魔术师哈里·胡迪尼与洛夫克拉夫特联合创作的作品之一(更准确的说是洛夫克拉夫特代笔),二人后来又合作了一些其他的文章,并打算合著一本名叫《Cancer of Superstition》的书,但该书最终因胡迪尼先生的意外去世最终终止。43FAq
可能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虽然故事是由洛夫克拉夫特执笔的,但是其整体框架却是胡迪尼提出来的。当时胡迪尼向洛夫克拉夫特讲述了一个据说是亲身经历的故事(其中包括遭到绑架、被弃地底深渊、以及后面发生的绝大部分事情。),并邀请洛夫克拉夫特将它创作成一部完整的小说。43FAq
洛夫克拉夫特并没有对胡迪尼的故事表现太多兴趣,甚至觉得胡迪尼所说的都是些胡言乱语,所以胡迪尼所支付的100美元订金成为洛夫克拉夫特的主要动力。43FAq
当他完成作品与新婚妻子前往费城度蜜月的时候,却把手稿遗落在了火车站,因此在整个蜜月期间他都在玩命地重写整个故事,并最终定名为《与法老同囚》。而《金字塔下》这个最早敲定的名字仅只出现在了他在报纸上刊登的寻物启事中。43FAq
作品完成后的署名本是Harry Houdini & H. P. Lovecraft,但Werid Tales的创办亨内伯格认为故事既然以第一人称叙述,出现两个名字可能会让读者混淆,所有在经过沟通后删除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字。在1939年本文再版时编辑才将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字重新刊登了上去。43FAq
胡迪尼个人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并且之后继续为洛夫克拉夫特提供一些代笔的机会。两人的关系一直持续到1926年胡迪尼突然逝世。43FAq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本文对罗伯特·布洛赫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并最终创作了《Fane of the Black Pharaoh》并将斯芬克司看做了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虽然洛夫克拉夫特并没有这样表示过。)43F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