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讣告人 3
次日清晨，旭日在廷根近港的海湾徐徐升起，离群的海鸥扑打着翅膀，顺着寒风落在一处陈旧的窗沿。41gdA1
向内望去，它见透明的玻璃倒映着根根白羽，不懂这是从何而来的同类，于是落下喙嘴，轻轻点啄。41gdA
她大抵是醒了，或许也不能叫作醒，因为，对于这具身体而言，睡眠并不是既定的规律。哪怕一日奔走，一日行路，困意依旧没能压沉眼睫，带去任何生理的信号。41gdA2
只是大脑提醒少女，那是过去的习惯，是理应遵从的章程，所以，她睡了过去。41gdA
就像设置定时的闹钟，当双眼一闭一睁，远方的钟楼已然传来了六声鸣响，耳根的近处亦是泛开鸟雀的悉索。41gdA
天已经亮了，起早的劳工裹紧罩衫，匆匆忙忙地踏入街巷，颤巍着忙碌起一日的生计，这是生活的常态。41gdA
绑好内衬的绳带，披上黑调的风衣，并没有齐整腰裤，她光透着下身，来到了澄亮的窗边。41gdA2
揭去帘布，推开窗户，夏洛蒂交叠手臂，低下脑袋，就这么趴伏在向外延申的窗台，任由脸颊的软肉被枕出些许凹痕，任由白皙的双腿一上一下，纵跃起舞。41gdA
沐浴晨间的微风，拂去初醒的懵懂，这同样是她的习惯，或许，在过去，她还会点上一支微醺的细烟。41gdA
天降鹅毛，丝丝缕缕，有一片恰好搭在眼角，化作颤动睫毛的水滴，有感这份凉意，少女眯起双目，轻轻笑了出来。41gdA
很真实，她喜欢。41gdA2
软乎乎地支起腰肢，打了个哈欠，她拭去眼角的水渍，穿好腰裤，戴上圆顶的毡帽，就此告别了晨间的闲暇。41gdA
没办法，大忙人华生小姐总是有要事操心，首先，上午肯定要去一趟事务所，不仅仅为了与苏芙比赴约，也要向辛格讲述案情的发展。其次，还要挤出时间，前往市立的图书馆，好好翻阅近代的历史，了解那几行文字的渊源与含义。41gdA
诶，这么一想，虽然算不上焦头烂额，但留给自由探索的时间似乎就只剩下了晚上，哪怕不介意夜深的寂静，可光线的黯淡与空气的沉闷多少会让她兴致缺缺。41gdA
诶，可怜了这么个漂亮姑娘，竟然还要替自己卖命，整日奔走在肮脏的街头巷角。41gdA
暗暗抹泪，谴责了那位锒铛入狱的欧肖小姐后，少女重新留意起当下的仪容。41gdA8
发丝柔顺，皮肤光洁，浑然没有辛劳的痕迹，一看就知是养尊处优的小姐。41gdA
理顺胸前的襟花，挺直优美的身段，让端庄与高贵自然而然地向外呈现，临行之迹，夏洛蒂在镜前继而驻足了片刻。41gdA
倒也不是太过在意外貌，她更想观察自身的扮演是否合格，而答案无疑令自己心满意足。41gdA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约瑟芬·华生都是无可挑剔的贵族千金，是淑女应有的姿态。41gdA
不愧是我呢。41gdA2
昨晚，因为夜色的渐深，她并没有择选太久，只在就近处挑了家旅馆推门而入。41gdA
很明显，它不算高档，内部的家具相当之少，向外的狭长走廊也尽是紧闭的房门，顶上则吊着旧时代的煤灯，明光昏黄黯淡，甚至不如尽头那扇窗户倾洒的晨曦敞亮。41gdA
默念着吊灯的次序，在历经明暗的交错后，夏洛蒂的身前出现了一道折叠向下的楼梯。41gdA
高邦的皮靴落在木制的台阶，泛开点滴声响，淡淡的熏香飘荡着涌入鼻尖，不多时，底层的景象便映入了少女的视线。41gdA
比之二层与卧室，这作为门面的一楼的确要精致许多，也小上不少，只是狭窄的一小块。41gdA
前厅铺有地毯，陈放供客人落座的桌椅，两侧的沿角则摆满了锦簇的鲜花，明艳招摇。41gdA
低沉的嗓音自前台传来，是位年长的老人，透过其身后挂满的钥匙串，可以看出他便是这处旅馆的门房。41gdA
当然，夏洛蒂并不认识前者，好在对方的胸前别了块小小的工牌，避免了她叫不出名字的尴尬。41gdA
“罗塞尔先生，承蒙您的照顾，一夜安好，再合适不过。”41gdA3
“那样就好，不过，像您这样漂亮的女士，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门。这附近的粗人不少，他们多是乡下来的蠢汉，不懂什么尊贵，若是因此打扰了您的兴致，可就有些糟糕。”41gdA
“无妨，罗塞尔先生，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子，也不会被随意困住。”41gdA
微微躬身，用着略显高傲的语气，夏洛蒂淡然道了谦辞。41gdA
“但还是感谢您的提醒，我没有想过在这里还能有幸遇到像您一样细心的绅士。”41gdA
于细节处的观察早已让她察觉到这位门房先生的不同，他的站姿很直，举止平缓却不失风度，应是受过一定的礼仪教导。41gdA
“您过誉了，我只是在年轻时替一位勋爵做过几年仆人，所以懂得些谦卑，哪里担得起您的赞誉。”41gdA
故而，前者尽可能地挺直了腰板，明明嘴上谦虚着，可眼中的神采充分说明了他对少女的称赞有多么受用。41gdA
“约瑟芬小姐，不知您还要在这里暂居多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您换处向阳的房间，它只比寻常的住价高了二十苏勒，对您来说应该不值一提。”41gdA
“......不必了，我大概不会在这里久住，也不劳烦您多费心力，搬整行李。”41gdA
拒绝了这位先生的热情，像是善心使然，夏洛蒂的话语满是出于身体原因，对老人的照顾与考虑。41gdA
实则无奈，二十苏勒的确不多，可它对如今的少女却相当值得一提。41gdA1
悔不当初，昨日的挥霍固然让她享受到了体面，可今时的拮据却让自己处处为难，举步维艰。41gdA4
就此离开旅馆，搭坐廉价的公共列车，在自己的小屁股都快被颠烂之后，夏洛蒂总归是欲哭无泪地到达了中心区。41gdA
顺着昔时的灯牌一路向前，又步行了片刻，辛格事务所朴素的招牌也随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内。41gdA
推门而入，紧密齐整的内部布置没有变化，可瘦削高大的男人却没有如旧在前台翻看报纸。41gdA
循着视线向内，大门的敞开否认了歇业的可能，悉索的声响印证着人迹的存在。41gdA
直至一声含糊不清的招呼抵近，夏洛蒂这才发觉自己的雇主正卧躺在一侧的沙发，享用着相当丰盛的早餐。41gdA
用叉子举高泛香的培根，兴许是目见熟人，老侦探的模样慵懒随性，全然没有半点绅士的风度。41gdA
一如前言，桌上摆有两份早餐，辛格面前的那份差不多空了，而另一份却依旧满满当当，吐司面包，培根，煎蛋，以及半边番茄，餐盘旁边还盛放着一杯红茶。41gdA
“这是给我准备的？那还真是让人感动。”41gdA2
在前者的对角坐下，夏洛蒂的言辞中带着几分意外，她从没想过事务所会这么人性化地给员工准备早餐。41gdA
“并不，这是给客人准备的，不过她暂且不需要这份早餐了，所以你可以安然享用这些还温热着的食物。”41gdA
白嫖？好欸！41gdA1
接过餐盘，因由这天降的口福，对于那位客人，夏洛蒂的好感已是噌噌噌地上涨。41gdA
老侦探的话语不乏恭敬，而顺着他的视线，少女也在门厅的一角瞥见了那位撑着黑伞，气质雅然的丽人。41gdA
约莫二十七八，身段消瘦且修长，深黑的短发仅至脖颈，余出了大半憔悴的苍白。41gdA3
自上而下，可见冷色的纱裙裹紧腰肢，束起身段，衬得胸型姣好，曲线柔美，美中不足是那及地的裙摆遮蔽了双腿，让其少了风韵，多了凄清。41gdA1
扬起被黑纱覆盖的纤指，浑然不为远近的视线打动，她单是轻轻翻动掌间的书册，似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41gdA
不似养尊处优的贵妇，这丽人更像一位讣告的修士。41gdA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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