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比乌斯还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事实上刚刚她拨给安雅的电话完全没经过思考，就下意识地拨出去了，连自己要说什么都没想好。3YHU4
在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境里，当她亲手射杀安雅后，一种攥住自己心脏的恐惧感就像是最深的梦魇鬼影，从梦境里一直追到现实里。3YHU4
梅比乌斯是第一次在从梦境里醒来时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3YHU4
这种深邃的恐惧感驱使着这位生命科学领域的天才哆嗦着给自己那位并无血缘关系的、叛逆独立的妹妹打去了两年来的第一通电话。3YHU4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几秒里，梅比乌斯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哗哗地流过耳廓，无数杂草般的念头从她那亲手枪杀安雅的指尖钻进她的心脏。3YHU4
面对着这小小的玻璃屏幕，面对着这发送出去的电波，梅比乌斯不得不询问——甚至是质问——这样一个问题。3YHU4
这个小屏幕真的能联络上安雅吗？这段电波真的能抵达她所期望的地方吗？3YHU4
如果电话拨不通怎么办？是电波的中继传输出了问题还是安雅在洗澡？还是说她在做那个虚拟直播？也许她只是出门忘带手机了？睡着了也有可能，毕竟已经很晚了……3YHU4
如果妹妹死了呢？3YHU42
是我杀的吗？是我杀的吧？是我杀的吗？那不然能是谁呢？3YHU41
我亲手杀了她，我亲手杀了安雅，梅比乌斯亲手射杀了安雅。3YHU4
扣下扳机，枪响了，响了五下，安雅不说话了，她倒在地上，她的手就瘫在那里，她的脸一片冰凉。3YHU42
不是我干的，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我杀了她，我没杀她，那是假的，那真的是假的吗，那肯定是假的吧？总不可能是真的吧？那难道是假的吗？3YHU46
清丽温润、一听便让人心生好感的声音在接通的电磁波通讯里响起。3YHU4
那一瞬间，真的，就在那一瞬间，梅比乌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3YHU4
这里是真的，因为安雅是活着的。3YHU41
所以那里经历得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境，因为那里的安雅死了。3YHU4
博士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去抑制自己的呼吸，伸手摸着脸颊，一些带着体温的液体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联系人头像上那个眉眼间满是稚嫩的小姑娘。3YHU4
她能透过这不可思议的魔法听到地球彼端的家人的呼吸音，3YHU4
梅比乌斯花了几分钟来收拾自己的情绪，努力装作平静地说道：3YHU4
梅比乌斯憋了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掩饰一般飞快挂断了电话。3YHU4
在遥远的地球另一端、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总部里，梅比乌斯穿着白大褂、一手插兜、背靠墙壁，放下了手机。3YHU4
她躲着落进来的月辉，看着分配给自己的第一研究所——一个花了八年才资金慢慢到位的、为她这位恶魔科学家准备的囚笼。3YHU44
冷战二年多的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通电话，结果她就说了这种话，跟她平常总是在想象的“和解电话”的内容完全不一样。3YHU4
在梅比乌斯的想象里，应该是安雅先忍不住向她倾诉对自己的思念，然后她矜持地表示姐姐对叛逆妹妹的宽容，然后这个臭妹妹就会像十九年前自己离家出走后第一次捡到她的时候那样依赖自己。3YHU4
为什么总是说不出来真实的心情呢？3YHU46
梅比乌斯靠在墙上，身体慢慢地向下滑落，双手抱膝，头深深地埋下。3YHU4
——“大姐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3YHU42
三岁的安雅躲在杂物堆后面，怯生生地望着九岁的梅比乌斯。3YHU4
二十八岁的梅比乌斯偷偷望着这片同样的月辉，怯生生地想着小花栗鼠对自己在做的事情的看法。3YHU4
当扬升人类的理想甚至梦想，和自己唯一的家人的厌恶摆在一起，即使是梅比乌斯这种在普罗米修斯基金会里恶名昭彰的恶魔科学家也会感到动摇和迷惘。3YHU4
梅比乌斯博士的工作手机响了起来，她只听到铃声就知道是那部手机了，因为梅比乌斯和安雅联络的手机是安雅自己十六岁时用打工攒下的钱给梅比乌斯补的成年礼物——尽管两个孩子都在所谓的成年日前就在面对成年人的世界了。3YHU41
梅比乌斯当时已经想办法忽悠到了第一笔投资，以助理研究员的身份做出了一些成果——尽管大部分被她的导师拿去冠名了。这份交易让梅比乌斯成功地混入地球联合国的国际生物学会，并加入了当时还处于边缘地位的普罗米修斯基金会。3YHU4
虽然边缘，但因为足够出众的才能，她还是参与——甚至是实质性主导了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星门城市亚特拉的建设计划。3YHU4
这部手机她用了六年，上面的联系人只有安雅，相册里全是安雅，特别铃声则是安雅哼唱的一首小夜曲。3YHU420
博士把印着粉色樱花外壳的旧手机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接通了工作电话，冷冰冰地说道。3YHU4
“博士，我们觉得你得来看看，真的，一种上面刚送来的新生物尸体，特性非常奇怪。”3YHU41
电话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梅比乌斯很熟悉他，她和痕在八年前的星门计划里二人就在一起共事了。3YHU4
也因为同样的工作经历，痕被一起“流放”到第一研究所这个基金会为她准备的囚笼里，来当她的保卫科长。所以梅比乌斯对他和他的暗恋对象布兰卡小姐的态度会比其他小白鼠要温和一些。3YHU4
痕并不奇怪博士的古怪个性，哪天梅比乌斯不这么说话他才会惊讶——不过如果那个人是安雅小姐，那倒反而不用惊讶了。3YHU4
博士搞特殊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第一研究所上下谁不知道这位个性古怪的天才学者最硬的就是那张嘴。3YHU41
安雅小姐只要站在她面前，梅比乌斯博士的原则就会变成一种只存在于她嘴里的东西。3YHU4
“请来第三保存室，只有这里的生物防护等级会让人安心些，但我真的觉得可能需要一个第四保存室了……这东西太古怪了。”3YHU4
痕的声音里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惶惑，这给了梅比乌斯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3YHU4
“我马上就来。”她说道。3YHU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