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后记：自新世界

　　“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节选自《圣典·启示录》第21章。X6tPm

　　世界，在崩塌。X6tPm

　　“你见过末日吗，里德。”X6tPm

　　咸湿的海风夹着苦涩的雨滴砸在骑士的脸上。X6tPm

　　他身上甲胄碎裂，以圣水交融兽血所描摹的奇迹画像，顺着裂纹的痕迹寸寸崩解。X6tPm

　　挂在身后的大剑剑身上也满是划痕，镌刻其上的文字失去了圣洁的光芒。X6tPm

　　摘下头盔的骑士面容枯槁，伤痕遍历脸颊。X6tPm

　　他好似失去了一个世界，好似他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X6tPm

　　“......”X6tPm

　　站在他身后礁石上的主教沉默不语。X6tPm

　　混杂着海水的雨滴将他身上的红袍染湿，显出了有如墨痕般的波澜。X6tPm

　　里德手持圣典，却将其攥地像是要捏碎一样，在兽皮上印出了深浅不一的指痕。X6tPm

　　他知道面前的骑士在想什么。X6tPm

　　正如他所想的一般。X6tPm

　　“不可质疑，不可动摇。”X6tPm

　　里德苦涩地开口。X6tPm

　　他看着面前残破的世界，发出了不属于他的心声。X6tPm

　　“岂不知你是为神主清扫污秽的肃正骑士？加尔文，审判庭的教诲，你不可背弃。”X6tPm

　　里德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放眼望去。X6tPm

　　倒塌的建筑唯顶端的十架尚浮于水面，无落脚之处的飞鸟在水面上徘徊，不敢落于十架，生怕下一刻就会连通建筑一同被潮水淹没。X6tPm

　　远处的天边，有猩红的雷光轰鸣，又轰击在海面上，照亮了于水面上浮起的残尸。X6tPm

　　到底是被鲜血染红了海面，还是倒映在了天空中？X6tPm

　　以无上伟力所唤起的海啸将原存于世的人迹淹没，此刻两人所在的礁石已是放眼望去唯一的落脚处。X6tPm

　　“这就是末日啊，里德。”X6tPm

　　加尔文的视线扫过自己的丰功伟绩，满目的狂热已被不解与悔恨所代替。X6tPm

　　“这里本应是原初之乐园，却在我的手中焚毁。”X6tPm

　　“倘若是神允许了这一切，那我作为祂在人间行使权柄之手，便是施以暴行的罪者。”X6tPm

　　“里德，你说。”X6tPm

　　“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X6tPm

　　“我等审判骑士所追寻的，就是对世间万物加诸毁灭么？”X6tPm

　　“末日，原是从我们手中诞生的么？”X6tPm

　　骑士的话语很轻，像是一根吊着苹果的丝线，绷地笔直。X6tPm

　　里德表情平常，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圣典。X6tPm

　　“不可质疑，不可动摇。”X6tPm

　　“这是教廷赐予你的光荣使命，能够作为神之手对世人加诸毁灭，是你的职责，也是彰显他的荣耀。”X6tPm

　　里德斩钉截铁地重复说道。X6tPm

　　“不可质疑，不可......”X6tPm

　　“那么里德，你来告诉我！”X6tPm

　　加尔文的语气猛然加重，他骤然回头，杂乱的胡须与鬓毛混在一起，怒目圆睁却没了心气，像是一只垂垂老矣的狮子。X6tPm

　　“我的信仰在何处？你的信仰又在何处？”X6tPm

　　“你......”X6tPm

　　主教张嘴却无言，他试图从自己的脑海中搜寻任何一句圣典中的话语用以反驳加尔文的质疑。X6tPm

　　可他找不到。X6tPm

　　就连攥着圣典的手也硬的似是石头，如论如何也翻不开第一页。X6tPm

　　呼啸的风声与远处的雷鸣充斥着沉默，对峙的二人无论如何也不愿后退一步。X6tPm

　　可早已穷途末路。X6tPm

　　直到海浪拍打在礁石上，雷鸣声狂暴地向他们寻来。X6tPm

　　这是自天上来的审判，要将一切现存于世的毁灭。X6tPm

　　“先离开吧，加尔文。先回去再说，回去教廷。”X6tPm

　　主教终究还是将圣典藏于身后，他的声音略带哀求。X6tPm

　　“至少让所有人知道，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X6tPm

　　加尔文盯着好友的目光逐渐呆滞。X6tPm

　　他曾发誓，要作神的刀兵，可身为肃正骑士的他，此刻已经对信仰产生了无可否认的质疑。X6tPm

　　魔素回路上自动激发的奇迹，因信仰崩毁正在逐渐丧失感知。X6tPm

　　他知道，此后他将无法出征。X6tPm

　　迷茫之中，这位骑士的脊背逐渐弯曲，本是壮年的骑士此刻却有了暮年的老气。X6tPm

　　“我主，你要我往何处去？”X6tPm

　　呢喃被淹没在风声与雷鸣中，又在电光与血色里被撕裂，随着海浪卷走。X6tPm

　　里德不敢去看面前的加尔文，他只是盯紧了手中的圣典。X6tPm

　　针对这方紊乱区的探索事项，在教廷内部本就是一个秘密。X6tPm

　　倘若不是友人因为需要帮助，他也不会主动接触这项紊乱区的开发与稳定。X6tPm

　　他本不知晓，但他今却看见。X6tPm

　　身为传道者的他，此刻所受的煎熬与试炼又何尝少于面前的肃正骑士？X6tPm

　　海浪拍打上脚踝，潮水上涌，就连唯一的落脚之处也即将被淹没。X6tPm

　　这让里德暂时回过神来。X6tPm

　　“该离开了，加尔文，走吧。”X6tPm

　　主教将圣典藏于身后，抬手激活魔素回路。X6tPm

　　奇迹——[归乡路]X6tPm

　　这是源自于圣典中，使徒摩恩所曾创造的奇迹：带领上千名希伯来人重归旧土，建立家园，如今依着主教坚定不移的信仰，复现于世。X6tPm

　　能够以信仰链接心意中的家乡，穿梭于新界与紊乱区之间。X6tPm

　　但本可容纳数十人的传送门，如今仅剩一片薄薄的光幕。X6tPm

　　里德眼见如此，心底便生出悲凉。X6tPm

　　能够容纳数十枚魔素印记的魔素回路，怎可能只得操纵如此稀薄的魔素？X6tPm

　　唯有一种可能。X6tPm

　　信仰偏移，将尽倒塌。X6tPm

　　就在传送门开启的时刻，里德却眼见有一个微小的物体在海浪上漂浮。X6tPm

　　临到眼前时，里德终于意识到，那竟不是一个死物。X6tPm

　　“加尔文！快看！”X6tPm

　　里德惊呼，他伸出手去，推了推面前骑士的肩膀。X6tPm

　　骑士抬眼，顺着好友的手臂看去，又有生机从眼底涌现。X6tPm

　　不是什么被海浪卷起的残骸，也不是残尸。X6tPm

　　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孩。X6tPm

　　原本足以拍毁建筑的凶猛海浪，却在托起那孩子时，好似上下翻飞的秋千。X6tPm

　　骑士下意识伸出手，准备跳进海中。X6tPm

　　可那孩子在海浪的顶端滑行，一波又一波的海潮偏偏只在顶点接过婴孩的后背，将他托起，又向前推。X6tPm

　　恍若被一只只手高举，顺着浪潮，递到了骑士的手边。X6tPm

　　加尔文颤抖的手接过婴孩。X6tPm

　　里德又赶忙将身上的红袍撕下一截，让加尔文裹在婴孩身上。X6tPm

　　做完这些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婴孩睡得十分香甜。X6tPm

　　头顶的发丝有些稀薄，但依稀能够看出是极其纯正的黑色。X6tPm

　　这末日的轰鸣在他耳边，却倒像是父母的安眠曲。X6tPm

　　看着眼前的孩子，加尔文不曾因信仰崩毁而生出的泪滴竟然在眼眶中打转，随后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孩子的脸颊上。X6tPm

　　眼见红布上方不太厚实，里德又下意识将圣典盖在红布上面，这才让红布切实地卷成袍贴着孩子，不至于散失了热气。X6tPm

　　“他叫什么？”X6tPm

　　“取个名字吧，加尔文。”X6tPm

　　“希利安，就叫他希利安吧。”X6tPm

　　骑士饱含热泪，他哽咽着。X6tPm

　　“是我眼中所见的希望，也是救赎。”X6t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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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就此，少年踏上旅程（完）X6tPm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