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布林的第十一军指挥所里，罗兹瓦多夫斯基正背倚着的土墙，目不转睛地盯着挂在对面的地图。43fcA
对于任何一个军事家来说，地图都如同生命一样重要，从古希腊时期到今天，战争的形式早已天翻地覆，可人们对地图的重视却从未改变。罗兹瓦多夫斯基就像无数的前辈一样，延续着这个传统。43fcA
他发起这次战役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能让后方部队得到休整，让还在城里的居民能够转移。从这个角度来说，请求援助本身就是违背战役目标的。援军的赶来必然会占用运输系统，让平民的转移更加困难。43fcA
更不要说，赶来的援军回去之后还要重新补充和休整，这也会给接下来的布列斯特会战带来隐患。43fcA
倘若从第十一军的角度考虑，自然不会思考这么多，但罗兹瓦多夫斯基作为前线参谋部的作战处长，着眼的地方就不仅仅是一场战役，而是整个决战的进程了。43fcA
来者共有两位，其中一位是去年才从军校毕业，被王子德雷克看中，送到前线给罗兹瓦多夫斯基做副官的特里斯·门捷列夫。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上尉，现在已经在德雷克的帮助下晋升为少校了。43fcA
对于这种关系户，罗兹瓦多夫斯基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若不是特里斯却有军事上的天赋，军长大概早就把他遣送回华沙了。43fcA
另一位是自己的副军长，莱昂·彼得·贝尔贝克准将。这位皮肤黝黑，须发皆白的老人看起来比40出头的罗兹瓦多夫斯基更有活力。他本是第三军的师长，但在俄波战争爆发后，他被调到科布林自己的手下做第十一军副军长兼24师师长，现在负责正面防御。43fcA
“军长，”特里斯敬了个礼，率先开口道，“让第七军撤回布列斯特，是否有些过于……”43fcA
在特里斯停顿斟酌用词的片刻停息中，贝尔贝克接上了话：“军长，我们曾经是同级，也算是朋友，说话不中听您请见谅。把第七军撤回布列斯特，是否有些失算了？”43fcA
“第七军全军只剩下5万多人了，编制残缺，军队匆忙之间撤到这里，组织性也几乎没有，”罗兹瓦多夫斯基说，“他们留在这里，既不能让他们去第一线作战，也影响他们整补，倒不如让他们直接回布列斯特。”43fcA
“但是如果这个时候伏龙芝兵团也跟过来了，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啊，军长。”特里斯终究还是年轻人，一焦躁就顾不上上下级的礼节，大声说了出来。43fcA
“对于伏龙芝兵团，尽可放心，他们在十天之内不可能赶到这里的，”罗兹瓦多夫斯基摆了摆手，显得胸有成竹，“看看这份报告吧。”43fcA
罗兹瓦多夫斯基走到桌前，拿起了一份薄得不像话的报告，贝尔贝克接过来，发现这份报告只有一页纸，与其说是报告，其实不过是一份电文罢了。43fcA
俄国西方面军后勤铁路近日遭到沙俄分子破坏，铁路部门的修建至少在七日以上。故可保证伏龙芝兵团在十日内绝无继续西进的可能。43fcA
“这是？”对于这封没头没尾的电文，贝尔贝克有些疑惑。43fcA
“格兹今天早上发回来的电报，我已经和情报部确认过了，确实是我们的人发回来的，如果按照这一情报，”罗兹瓦多夫斯基深吸了一口气，“至少在一周之内，我们不需要考虑北线的问题了。”43fcA
“仅凭一封电报就……”贝尔贝克还是有些担心，即便格兹的情报实力军中人士都有所耳闻，可是仅凭这个就放空一整条战线也太过武断了。43fcA
“当然不止是这个，”哪怕只有一秒，被下属怀疑自己可能精神不正常也让罗兹瓦多夫斯基有些不爽，“我已经联系了立陶宛军区，派出两个师监视明斯克以及巴拉诺维奇，如果伏龙芝军团有所动作，他们一面可以向我们报告，一面可以骚扰敌军的侧翼，为我们争取时间。”43fcA
“原来是这样，”贝尔贝克心中的疑虑一下释然了，“从明斯克到这里，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如果加上沿途的骚扰，哪怕伏龙芝兵团今天就出发，也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威胁到科布林了。”43fcA
“没错，我们还是把目光移回东边吧，”罗兹瓦多夫斯基看着地图，脸色又阴沉了下去，“我的计划是，集中24、28两师，从今天午夜时分开始向敌12军发动进攻，将他们堵在科布林外围，让他们靠不过来。”43fcA
“可是我们军的师还是旧编制，虽然人数有三万人，但是火炮数量只有新编制的三分之一，”特里斯有些担心，“我们若做积极防守尚有可能，若是主动进攻，在火力上恐怕会处于劣势。”43fcA
“军长是否考虑，在奥洛霍夫兵团部和敌12军接触之前，先击溃12军，”贝尔贝克走到地图旁，指给罗兹瓦多夫斯基看，“如果12军溃败，必然沿着铁路线撤退，届时，就算奥洛霍夫兵团来援，也会因为要重整溃兵而浪费至少一到两天。这样一来，我军就能赢得转移的宝贵时间。”43fcA
“奥洛霍夫兵团部现在还没有抵达平斯克，想要支援12军，至少也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贝尔贝克拿出了参谋部今天刚刚做好的计划，“如果能在这段时间内击退12军，就等于赢得了整整七天的窗口期。七天之内，科布林的居民可以全部疏散。”43fcA
特里斯想说些什么，可是在两个将官面前，他作为一个副官实在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43fcA
“特里斯少校，你似乎有什么想说的，”罗兹瓦多夫斯基看向了特里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少年似乎有什么想法，“不必有什么顾虑，想说什么就说吧。”43fcA
“我认为我军的火炮力量太过单薄，如果强行进攻恐怕会损伤巨大。”特里斯直言不讳道。43fcA
“这么说，你不赞成进攻？”罗兹瓦多夫斯基挑了挑眉。43fcA
“不，从战略角度考虑，必须采取攻势，这样才能保证民众转移和布列斯特会战的部署，不过我想可以在具体进攻的细节上做一些修改，”特里斯走到地图边，“两位将军请看。”43fcA
“现在，敌第12军聚集在以巴拉格林村为中心的四个村落里，如果我们平行进攻，敌人只会有一个面受到攻击，防御压力其实很小。而巴拉格林村作为整个军的中心，几乎没有纵深，地形上也是完全的开阔平原，利于我军进攻。只要我们拿下了巴拉格林村，就会把12军分成南、北两个部分。这样，我们即可穿插到他们的后方，从三个方向对敌人发起进攻，甚至有可能不是击退，而是全歼敌12军。所以，我想可以把全军的重火力全部集中在巴拉格林村方向，在开战后立刻突破巴拉格林村防线。”43fcA
听完特里斯的想法，贝尔贝克原本细小的眼睛眯得更小了。他并不认为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他十分欣赏这个作战方案——除了无法施行以外。43fcA
对于经验丰富的老将来说，看待军队中的新秀往往都有同样的感觉：他们的智慧往往能超越自己，在战术和战法上也总能创造出奇迹。可唯一的问题在于，新人总是欠缺了些许经验。而这些经验又经常成为计划成败的关键。43fcA
在这次作战中，特里斯的想法是好的，但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敌人绝不会坐在原地等你打过来。43fcA
第12军的指挥官或许是个莽夫，但绝不可能是个傻子。如果巴拉格林村受到了明显的针对打击，敌方指挥官一定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集中在巴拉格林村进行重点防御。43fcA
这样，这场战役就将不可避免地陷入拉锯战了。即便凭借炮火和两侧有利地支援，他们能够拿下巴拉格林村，分割敌军，但付出的伤亡恐怕也早就超过了他们预想的限制了。43fcA
以消灭敌军为目的的作战自然是好的，但忽视了大的战略目标，盲目推行一个经受不住任何意外的计划，本质上就还是没有成熟的表现。43fcA
不过，要求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孩子成熟，未免也有些过于好笑了。如果一个20岁出头的小毛孩都比自己和罗兹瓦多夫斯基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在指挥上更加得心应手，那么自己就只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浪费国家的资源了。43fcA
罗兹瓦多夫斯基当然没有同意特里斯的方案，他和贝尔贝克一样，深知这条方略的缺点。但他认为特里斯大方向的设想是正确的，集中攻击、单点突破、迅速穿插、实行包围，这是非常优秀的作战原则。并非一无是处。43fcA
“我并非不赞同你的想法，特里斯少校，”罗兹瓦多夫斯基说，“但你要明白，真实的战场和你所设想的并不一样。今天半夜，你就会意识到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和我一起指挥吧。”43f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