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正月初一

　　作为古老退魔世家和豪门大族，两仪家流传了许多外面不常见的规矩。它们有的是自家族诞生之初就有的规范，也有后来在发展过程中逐渐流变产生的习俗。42N4i1

　　许多代以前，有位两仪家当家嫌弃特地招聘武术老师太过麻烦，就自行建造道场，随心所欲地钻研剑术。这个系统一直流传到现代，事到如今，就连身为女性的两仪式都被要求必须学会舞刀弄剑。42N4i

　　依照惯例，两仪家的继承人每月月初都必须与师父持真刀比试。42N4i

　　师父就是继承人的父亲，也即是当代家主。42N4i

　　而那个最初建造的道场则距离主屋有一段路，若用学校作比喻，就和体育馆与校舍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不过最原始的那个道场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流转之后，又几经破损衰败和修修补补，虽然在地理位置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但如今的道场早已与过去的那个没有什么共同点了。42N4i

　　——不断流逝的时光改变的不仅仅只有物，还有人。42N4i

　　昔日为了“修正[自然的扭曲]（魔）”，守护人类社会而互相联结在一起的大族，如今也难逃被被文明社会抹杀的命运。42N4i

　　呜呼哀哉，何其不幸……42N4i

　　历史的演进就是这样——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什么。只不过退魔世家恰好成为了这样的牺牲品罢了……42N4i

　　沦为了不被社会所承认的「旧时代的遗物」。42N4i

　　叮——42N4i

　　锐利的刀剑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穿透了木制推拉门，凛冽的刀气似乎裹挟在音声之中，直刺人心。42N4i

　　叮——铛——42N4i

　　又是两声敲击声响起。毫不拖泥带水，极为清澈响亮的击打声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此刻正挥舞着刀剑的人，这不带迷惘的一味进攻正是其主性格的最真实写照。42N4i

　　嘶啦——真刀撕裂空气，强而有力的舞动带来的是如同撕裂布帛一般的声响。然而这势不可挡的一记却被另一方轻松写意地挡下，并如同水流流过般顺势泄开。42N4i

　　静静等待在道场之外的朔月十六夜听得心惊胆颤，每一次金铁交鸣之声的响起都一次又一次地拨动他的心弦，让他心中止不住地升起担忧。42N4i

　　铛——碰撞声再次响起。42N4i

　　丰富的想象力让十六夜仅凭声音就足以在脑海中构想出道场内部的画面：身着训练服的式不懈地挥舞着两手紧握的真刀，与银蛇无二的刀光残留在空气里，每一滴挥洒而出的汗水都映射着式全神贯注的脸庞……42N4i

　　式试图寻找对手的破绽，然而对方的防御实在是太过于无懈可击，照这样下去，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42N4i

　　——仅有一门之隔的十六夜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惯例的比试。42N4i

　　然而门后接连不断，如同暴雨般毫不停歇的攻势还是让他止不住的担忧。那可是拿着真刀的比试，要是一个不慎失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42N4i

　　在这样的忧虑中不知过了多久，门后的兵击声逐渐减弱，最后慢慢消匿于无。42N4i

　　这样静得让人害怕的安静维持了片刻过后，尘封已久的木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拉开——42N4i

　　“式……已经结束了吗？”42N4i

　　与和风木门被拉开的时间接近相同，在外等待已久的朔月十六夜快步走上前，迎接终于现身的两仪式，并卸下了自己心里的那颗大石头。42N4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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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应该问出口的话是“你有没有受伤”，但十六夜在看到不紧不慢跟随在两仪式身后，神色淡然地走出的两仪家主的时候，他还是适当地换了一个说辞。42N4i

　　那毕竟是式的父亲。是他选择了两仪式作为下一代家主来培养，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女儿的事情。42N4i

　　更何况，十六夜早从秋隆先生那里听说了，当代家主在剑术上无论是演练还是实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因此他的这份忧虑其实有些多余。42N4i

　　况且现在的十六夜总归还算是以客人的身份留在两仪家。寄人篱下之时，能够少犯错，就尽量少去触别人的霉头。42N4i

　　——但很多事情，知道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和实际做的又是另一回事。42N4i

　　在看到两仪式用毛巾擦着汗水走出的那一刻，全部的理智都被朔月十六夜抛诸脑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第一时间走到式的身前。42N4i

　　另一旁的两仪家主看到这一幕后，眼神微动，但终归没有说些什么。42N4i

　　他只是和式说了一声，随后独自离开，走出了道场。42N4i

　　“……辛苦了。”42N4i

　　心情有些微妙的十六夜半是苦涩地说了这么一句。42N4i

　　他又一次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这次还是当着式父亲的面。而且，这种事情对他的心脏实在是不太友好，有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的心率突破了安全范围……42N4i

　　“老样子罢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42N4i

　　汗水淋漓的两仪式看了一眼走上前的十六夜，如此回应道。42N4i

　　比试在家主展现出远胜于两仪式的实力、体能后便告了一段落。42N4i

　　刚刚在和家主交手的，其实一直都是「织」。因为这些暴力活动更适合男性化的织，故而式经常将这种任务推给后者。42N4i

　　……反正，二者都是「两仪式」，由谁来完成练习，都没有区别。42N4i1

　　脑中闪过诸多念头的两仪式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十六夜又擦了擦汗，然后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和十六夜拉开距离。42N4i

　　“？”42N4i

　　略带疑惑的十六夜注意到了两仪式的动作，心里好奇为什么式要在现在突然后退。42N4i

　　难道……被讨厌了？42N4i

　　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朔月十六夜低下头，看了看手中为两仪式提前准备好的换洗衣物。42N4i

　　“那是你准备的？怎么，你也想为我更衣吗？”42N4i

　　汗水浸透了依然湿润的毛巾。那就算过了这么久，温度过高的肌肤还是在止不住地向外冒着热气腾腾的水雾，这点让两仪式稍微有些恼怒。42N4i

　　“没……这是秋隆先生刚刚送过来的。他让我在你锻炼结束后交给你……”42N4i

　　“……”42N4i

　　——呆子！蠢货！42N4i

　　两仪式在心里为朔月十六夜过于实诚的发言大骂不止。42N4i

　　这个男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讨女孩子欢心？42N4i

　　感觉有些气急攻心的两仪式扭过头不再去看伸过来换洗衣物的十六夜。42N4i

　　……又不高兴了。明明之前还挺开心的……42N4i

　　注意到两仪式的情绪经历了一次过山车式的断崖下跌的十六夜略一思索，便大概猜到了刚刚自己发言的问题。42N4i

　　——相较于以往变得更有人情味了啊，式。42N4i

　　想通这其中关节的十六夜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发自心底的自然的微笑。42N4i

　　他一手环抱着干净的衣物，一边跟在两仪式的身边，准备随她返回主屋——42N4i

　　“式，这个希望你能收下——”42N4i

　　心情愉悦不少的十六夜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纸袋，送到式的眼前。42N4i

　　“……这是什么？”42N4i

　　“饼干，借用了家里的厨房做的。”42N4i

　　笑吟吟的十六夜将提前烘焙好的袋装饼干塞到式的手里。42N4i

　　“麻烦稍微告诉我一下感想吧，关于味道的。”42N4i

　　……真是的，又做多余的事情。42N4i

　　眉头微微蹙起的两仪式接过十六夜递过来的饼干，行如流水般地打开丝带束口，从中随便挑出了一块送入口中。42N4i

　　“怎么样……？”42N4i

　　第一次让其他人品尝自己做出来的料理的十六夜紧张地咽了口口水。42N4i

　　反复咀嚼了数次并最终将烤制好的饼干咽下去的两仪式伸出食指，轻轻拭去了嘴角的碎屑，道：“不好吃，太甜了。”42N4i

　　唉——？这种时候不应该顺着气氛说好吃才对吗……42N4i

　　表情一下子就垮下来的十六夜强笑了几句，为自己挽尊地补充道：“那我下次少放点糖。”42N4i

　　通向主屋的檐廊下，两人无声地并行着。42N4i

　　待到走到两仪式的房间前，两仪式对将要离开的十六夜做起了早晨最后的嘱托。42N4i

　　“一个小时后在前门汇合，记得换上和服。”42N4i

　　说完，也不等十六夜作出反应，两仪式就自顾自地关上了门。42N4i

　　被留在门外吃了个闭门羹的十六夜先是一愣，旋即眯起眼笑了出来……42N4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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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两仪式关上房门休息了一会，接着脱下道服。42N4i

　　站在镜前的她朝镜中所映照出的自己的身躯望了一眼，接着拿起剩下的饼干往口中又塞了一块。42N4i

　　“……好甜。”42N4i

　　口中传来的是恰到好处的软硬度，适中的口感与一般少女都会喜欢的丰富甜味。42N4i

　　——若是普通女孩的话，都会喜欢这样的饼干吧。42N4i

　　不过，还是能从其中感受到制作者想要传达出的那份心境……42N4i

　　这样想着的两仪式似乎又能在眼前看到朔月十六夜的那张蠢脸。42N4i

　　感到心烦意乱的她摇了摇头，驱散了自己不必要的念想——42N4i

　　在你的眼里，我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吗？42N4i

　　唯有一人的房间里，两仪式再次将一块饼干送入口中。42N4i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