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The Haunter of the DarklqlbO
[注:此处出自洛夫克拉夫特于1917年所做的长诗《Nemesis》 (即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 ]lqlbO
对于罗伯特·布莱克的死因,那些谨慎小心的调查人员并不会贸然质疑大众所认可的结论——即他要么死于闪电,要么死于由放电过程引起的深度神经性休克。虽然,他当时所面对那扇窗户并没有任何形式的破损,但大自然已向我们证明她的确有能力制造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怪事。他死亡时的面部表情也能很容易地归结为某种尚不清楚机理的肌肉作用——而这个过程与他在死前所看见的东西应该没有任何关系。一些流传在当地的迷信思想与他揭露出来的某些古老往事在他的脑海里激起了一系列离奇怪异的假想,而他日记里所留下的文字显然就是这种荒诞奇想所造就的产物。至于联邦山上那所废弃教堂这段时间所发生的反常情况——那些思维敏锐、精于分析的人肯定能迅速地将它们归结于某种骗局,而且不论有意无意,布莱克至少暗地里牵扯上了其中的一部分活动。lqlbO
说到底,死者只是一个作家兼画师。这个年轻人全身心地沉迷于神话、梦境、恐怖与迷信等领域的研究与创作,并且渴望追寻那些离奇鬼怪的场景与效果。早年间,他曾在城里住过一段时候——为了拜访一个像他一样、致力于那些神秘禁忌知识的奇怪老头——但这段生活最后以死亡与火焰而告终。但某些病态的直觉将他从位于密尔沃基的家中再度引到了这里。尽管他在日记里矢口否认,但他可能的确知道那些古老的故事,而他的死亡可能也使得某个注定会在文学领域激起巨大反响的惊天骗局中途夭折了。lqlbO
然而,在那些检查过所有证据、并将它们拼凑起来的调查人员中,仍有几个人依旧在坚持某些不太寻常、也不太合理的推论。他们倾向于关注布莱克日记中的字面意义,并指出了某些值得注意的事情——例如老教堂的记录无疑是真实无误的;那个招人嫌恶、名叫“繁星之慧”的异端教团在1877年之前也的确存在过一段时间;同时也有记录显示,在1893年之后,的确有一名叫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好刨根问底的记者失去了踪影——最重要的是——这名年轻作家死亡时,脸上留下的那种可怕甚至变形了的恐惧。而在这些笃信者中,有一个甚至走向了入迷的极端,他将一块从老教堂尖塔里找到的古怪石头与一具上面带有奇怪装饰、用来装这块石头的金属盒子一同扔进了海湾里——奇怪的是,这块石头是在那座黑暗无窗的尖顶里找到的,而不是布莱克日记中所说的它们原本该在的位置上。虽然遭到了众多来自官方与非官方的批评,这个人——这位对古怪民间传说颇有兴趣的著名医生——仍旧坚持声称自己为这个世界除掉了某个太过危险而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东西。lqlbO
读者必须在这两种意见之间做出自己的判断。报纸已从一个怀疑论者的角度给出了部分确凿的细节,并留待他人自行描绘出罗伯特·布莱克亲眼看到的东西——或是他以为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或是假装自己曾看到过的东西。现在,为了进一步、不带偏见的研究这些日记,让我们从事件主角所表达出的观点出发,对这一系列隐晦的事件做一个概述。lqlbO
年轻的布莱克于1934年到1935年之间的那个冬天回到了普罗维登斯,并在一座老宅的上层住了下来。这座老宅被一片通向学院路的青翠庭院围绕着,坐落在布朗大学校园周围——即用大理石修建的约翰·海图书馆后方那座朝向东面的山丘顶上。这是一处既舒适又迷人的住所,四周是乡村般古雅的宜人花园,友善的大猫时常会在合适的屋顶上晒着太阳。这座乔治亚时期的方正大屋有着分层式的通风屋顶、带有扇形雕刻的古典走廊、小方格窗户以及其他一些体现着十九世纪早期工艺特色的物件。房屋里面安装着由六面嵌板组成的房门、宽大的地板、一条带有殖民时期风格的旋转楼梯以及亚当式[注]的白色壁炉架。而房屋后半部分的房间则要比大屋的整体水平面低上三个台阶。lqlbO
[注:一种从乔治风格发展而来的装饰风格,总体风格华丽,在美国东北部极为流行。]lqlbO
布莱克的书房是一间位于西北方向上的大房间。房间的一面能够俯视到宅邸的前花园,而位于西面的窗户则正对着山地的悬崖边缘,恰好能够俯瞰到一片位于下方的壮丽风景——那儿有低地城镇上绵延不断的屋顶,以及在它们后方燃烧着的瑰丽晚霞——而布莱克就将他的书桌安置在了其中一扇朝向西面的窗户下。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是一片位于旷阔乡野间的紫色山坡。依靠着这一片山坡作为映衬,在大约两英里开外的地方,耸立着联邦山那鬼怪般的小山丘。挤在一起的屋顶与尖塔林立于那座山丘之上,远远看去,它们轮廓仿佛在不可思议地摇曳着一般。而当城市里的烟雾旋转着不断上升,最后将它们笼罩在其中时,这些屋顶与尖塔也跟着展现出了许多奇妙怪异的模样。布莱克因此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某个虚无飘渺的未知世界,觉得如果自己试图寻找那片地方或亲自走入那里的话,它会不会就此消失在那片梦境里。lqlbO
布莱克把大部分书寄回了家,并添置了一些与自己住处相称的古典家具,然后安顿了下来,开始专心写作与绘画——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并致力于亲自完成一些简单的家务劳动。他把工作室设立在北面的阁楼上,因为分层式通风屋顶的格子窗为这间小阁楼提供了绝佳的光照条件。在那里的第一个冬天,他创作出了五个在他所有作品中最为出名的短篇故事——《地下掘进者》、《墓穴阶梯》、《夏盖》、《潘斯之谷中》以及《群星欢宴者》——此外他还画了七幅油画;试着描绘那些无可名状的非人怪物以及地球上不曾有过的异域风景。lqlbO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常会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恍惚入迷地盯着铺展在西面的开阔景色——位于下方纪念山上的黑色高塔,乔治亚式的法院钟楼,闹市区的高大尖塔,以及远方那顶端环绕着尖塔、闪闪发亮的小丘。那些陌生的街道与迷宫般的山墙强烈地惊扰着他的幻想。从少数几个他所认识的当地人那里,他得知西面那片遥远的山坡是一片非常宽阔的意大利人聚居地,不过那里的大多数房子只是过去北方佬与爱尔兰人居住时遗留下来的一小撮残余而已。偶尔他会用自己的双筒望远镜眺望那片位于飘渺烟尘之后、不可触及的鬼怪世界;试着分辨出单个的屋顶、烟囱与尖塔,并暗自思索那里面究竟躲藏着怎样一些离奇古怪的神秘事物。即便有着望远镜的帮助,联邦山看起来仍给人以些许怪异、难以置信的感觉,让人联想起布莱克所创作的故事与图画中那些虚幻无形的奇迹。山丘的形状渐渐消散在灯火星星点点闪烁的紫罗兰色微光中,接着法院大楼的强强光灯与工业信托的红色灯塔开始放出强烈的光芒,令夜空看起来怪诞无比。lqlbO
在所有位于联邦山上的遥远事物中,最令布莱克感到着迷的是一座尺寸肯定非常巨大的黑色教堂。在一天的某几个小时里,它显得极为清晰;而等到日落时分,映衬燃烧着的天空,那座巨大的高塔与顶端渐细的尖顶会则变成若隐若现的漆黑阴影。它所在的地势似乎特别的高;因为布莱克可以望见它脏兮兮的正面,还可以瞥见那盖着倾斜屋顶北侧以及有着巨大尖窗的尖顶,而所有这些部分全都突兀地耸立在周围那凌乱的屋脊与烟囱管帽之上。它似乎是由石头修建起来的,在风暴与烟尘中历经了一个多世纪的侵袭与浸染,显得格外地阴森与简朴。教堂的风格,就望远镜从远处能看到的局部来说,是庄严的厄普约翰时期之前、哥特式风格复兴的那段时间里最先使用过的试验性样式,同时也保留了部分乔治亚时期建筑所具备的轮廓与比例特征。因此,它可能是在1810年到1815年间修建起来的。lqlbO
几个月的时间里,布莱克一直在远远地眺望那座不祥的建筑,更加古怪的是,他对这座建筑物的兴趣越来越浓。由于那些巨大的窗户从未露出过半点光芒,所以他知道一定没有人住在那里面。他眺望得越久,想象得就越多,直到最后,他开始幻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他相信有某种模糊而奇异的荒凉氛围一直笼罩在那块地方,所以就连野鸽与燕子也会避开它那被烟雾熏染的屋檐。当他用望远镜眺望其他钟楼与尖塔时,他总能看到一大群的鸟儿,但这些鸟儿从不在那块地方落脚。至少,他是这么想的,而且也是这么在日记里记录的。他曾将这个地方指给他的几个朋友,但他们当中没有人去过联邦山,也没有人能说出丁点有关那座教堂当下或过去的情况。lqlbO
等到春天的时候,布莱克逐渐变得极端地焦躁不安起来。他原本打算开始写作自己计划已久的小说——一个有关想象中缅因州女巫教团余党的故事——但是却非常奇怪地无法进行下去。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坐在朝西的窗户前,盯着那座位于远方的山丘以及那座令人愁眉紧锁、连鸟类也避之不及的黑色尖塔。渐渐地,花园的枝桠开始长出了纤细优雅的嫩叶,而整个世界也充满了新的优美景色,可布莱克的焦躁不安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愈发强烈起来。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萌生了探险的念头,打算穿越城市、勇敢地爬上那片仿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山坡,深入到那片被熏染风蚀的梦幻世界里去。lqlbO
四月的晚些时候,就在那自古以来便阴暗不祥的沃尔珀吉斯之夜[注]之前,布莱克开始了他第一次探索未知的旅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了无穷无尽的闹市区街道,然后又走过了城市外围荒凉而破败的广场,直到最后,他来到的那条上山大道前。大道上风吹雨打了一个世纪之久的阶梯、下陷倾斜的多利安式门廊以及周围那些窗户模糊的圆顶阁楼都让他觉得这条道路一定能将他引向那片位于迷雾之外、他早已熟识却从未抵达过的世界。他看到了肮脏的蓝白色街道标示,但却完全不知其意。而后不久,他留意到那些游荡着的人群都长着一副有些陌生的深色面庞,而那些经营在历经了数十年风雨的褐色建筑中的古怪小店都悬挂着像是来自外国的陌生招牌。他找不到任何在远处曾望见过的东西;所以,他再一次开始幻想那座位于远方的联邦山只是一片从未有活人涉足过的梦境世界。lqlbO
[注:Walpurgis,4月30日,也叫五朔节之夜,一些中欧北欧国家和美国的一些斯堪的那维亚人聚居区于此时点燃篝火,庆祝春天到来。在中世纪也有一些基督徒相信这一日魔鬼和女巫会集结在一起狂欢作乐,因此它也是魔鬼狂欢节的代用语。]lqlbO
他偶尔会见到一座破败教堂的正门,或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尖塔,但它们都不是他所寻找的那座被烟雾染黑了的古旧建筑。当他向一位店主询问起那座雄伟的石头建筑时,那个男人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倒是能说得上一口流利的英语。而当布莱克爬得更高些时,周围的世界似乎变得愈发古怪起来,由无数阴沉的褐色小巷组成复杂迷宫永远在向着南方延伸。他穿过了两三条宽阔的大道,期间有一次觉得自己瞥见了一座熟悉的高塔。于是,他再次向一位商人问起了那座巍峨的石头教堂,而这一次他敢发誓,对方只是在假装自己对那座建筑一无所知。当那个有着深色皮肤的男人试图掩盖内心的想法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副惊恐的神情。接着,布莱克看见他用右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lqlbO
突然之间,他的左侧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尖塔。那座高塔凌驾在沿着向南小巷分布的一排排褐色屋顶之上,而布莱克在瞬间便意识到那是哪一座建筑,并径直穿过沿着小巷向上攀升的肮脏泥土道路,冲向了那个地方。期间两次,他迷失了方向,但却不知为何不敢上前去询问任何坐在门阶上的老者与主妇,甚至都不敢向那些在阴暗小巷的泥土上玩耍尖叫的孩童问路。lqlbO
直到最后,他终于清楚地看见了那座屹立在西南面的天空下的巨大塔楼,以及那块一条小巷尽头阴郁耸立着的巨大石垛。这时,他正站在一座历经风吹雨打的露天广场上。广场的地面铺设着古老的鹅卵石,并在远端的一侧修建着一堵高大的护墙。这便是他探寻之旅的尽头;那是一个比周围街道足足高出六英尺的独立小世界,而那片被护墙支撑着、周围树立着铁制栏杆、野草丛生的宽阔高地上耸立着一座阴森巨大的建筑——尽管与之前的视角有所不同,但布莱克仍能毫不迟疑地认出它来。lqlbO
闲置的教堂已经显得极为破败了。一些高大的石头拱璧已经倒塌,而几处精美的尖顶饰物也掉落了下来,几乎被埋没在了不引人注意的褐色野草中。被烟雾熏黑的哥特式窗户大多还完好无损,但许多石头框格已经不见了。那些涂抹着晦涩难懂图案的窗户玻璃倒是保存得相当完好——考虑到世界各地的小孩都有着某些人们熟知的共同嗜好——这让布莱克感到颇有些不解。巨大的门扉依旧完好无损,并且紧紧地闭着。在护墙的顶端有着一圈生锈的铁栅栏将整块地方完全地围绕了起来,而栅栏的大门——就位于从广场延伸出的几节阶梯顶端——被挂着的大锁紧紧地锁着。从大门到建筑物的道路完全被茂盛的植被给遮盖住了。荒凉与衰败的气息如同一张棺罩一般覆盖在这片土地上,在那挂满常青藤的黑色高墙与没有飞鸟栖息的屋檐所投下的遮蔽中,布莱克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他无法解释的邪恶意味。lqlbO
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站在广场上,但布莱克看到一名警察正站在广场的北角,于是他走了过去,试图询问一些有关教堂的问题。那名警察是一个健康正常的爱尔兰人,可奇怪的是,当布莱克问起有关那座教堂的事情时,他只顾着一边画十字,一边嘟哝着说人们从不谈论那座建筑。待布莱克进一步追问时,他便慌慌张张地回答说有个意大利牧师警告所有人要小心它,并发誓说某个可怕的邪物曾居住于此,并在那里留下了它的印记。而他自己则曾经从他父亲那里听到过一些有关它的邪恶传说,因为他父亲还记得他小时候曾在这一带听说过的某些声音以及一些风言风语。lqlbO
过去,这里曾有过一个邪恶的秘教在此活动——这个非法的教团从夜空中的未知深渊里召来了某些可怕的事物。也许需要一个好牧师才能将那个降临此地的东西驱除出去;但也有人说仅仅依靠光便可将那东西驱离出去。如果奥麦雷神父还在世的话,他也许能说出不少相关的事情来。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将这座教堂孤零零地留在这里。说到底,它现在对生活在周围的人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害处,而那些拥有它产权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躲在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在1877年,当那些带有凶恶预兆的流言开始流传的时候,这些人便像是耗子一样远远地溜走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人们开始注意到这个地区不时会出现行人失踪的事情。有朝一日,市政府会介入这些事情,并接管这片无人继承的地产,但即便如此,任何与它有瓜葛的人仍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去管它,任它逐年倒塌,免得再度惊动了那些应该永远长眠在黑暗深渊里的东西。lqlbO
警察走后,布莱克站在原地,盯着那座阴森的塔形建筑。得知其他人与自己一样,也觉得这座建筑邪恶不祥,让他感到倍受鼓舞。同时他也不由得开始想象,那位警察所复述的古老故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是真实的。它们有可能仅仅只是一些因为这片地方所显露出的不祥外貌而激发产生的无稽传说。可即便如此,它们仍奇怪地在他自己所构思的一个故事里变得栩栩如生起来。lqlbO
午后的太阳从散开的阴云里再度显露了出来,但却似乎无法照亮那些耸立在高地上、搭建起这座古老神的熏染高墙。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就连春天的绿色也无法染上那些位于高地上、被铁栏杆围绕在其中、憔悴不堪的褐色植被。这座漆黑神殿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可怕诱惑。铁栏杆在靠向台阶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可供进入的开口,但在北面附加却有一些铁栏杆不见了。他能够登上阶梯,然后沿着栏杆外围、护墙的狭窄顶端一直走到缺少栏杆的豁口处。如果人们真的那么疯狂地恐惧着这个地方,那么他的举动应该不会遭到任何干涉。lqlbO
于是布莱克走上了护墙,而且直到他快要钻进铁栏杆之前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接着,他往后看了看,便发现有几个人站在广场的远处用右手做着与大街上那个零售店店主一样的手势。几扇窗户猛地关上了,同时一个胖女人飞跑上街,将几个孩童推进了一座未经粉刷的破旧房子里。铁栏杆上的豁口非常容易进入,稍后不久,布莱克就走进了这片荒弃庭院,费力地挤过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腐败植被。一些四下散落、早已风化磨蚀的墓碑告诉他,这块地方曾埋葬着某些死者;但,他意识到,那肯定是非常非常古老的事情了。当他逐渐靠拢时,教堂那陡峭的巨大体型逐渐变得沉重而压迫起来,但他征服了自己的情绪并走上前去,试图推开那三扇耸立在正面的大门。可是,它们全都牢固地锁着,所以他开始绕着这座巨大的建筑行走,试图找到一些更小,也更容易进入的开口。但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仍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进入那座充满了荒芜与阴影的巢穴,然而它所表现出的奇异与神秘却在机械地拉着他不断前行。lqlbO
教堂后面一处没有护窗、敞开着的地窖窗户为布莱克提供了所需要的入口。透过入口,他望向里面,看到一个被西面落日渗过阴云的阳光所隐约点亮的地下深渊。深渊里满是灰尘与蛛网,此外他还看到了一些碎石、旧木桶、破损的箱子以及无数种不同的家具,但所有东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灰,让事物原本清晰的棱角变得圆润模糊起来。一堆因热风炉锈蚀后留下的残余说明,直到维多利亚时代中期,这座建筑物仍在被使用着,并且保持着原有的模样。lqlbO
布莱克几乎不加思索地爬过了窗户,进入了地窖,踩在了覆盖有厚重灰尘并且落满了碎石的水泥地板上。这座地窖非常宽敞,并且没有对空间进行分割;在笼罩在厚重阴影的右侧角落里,他看到了一扇明显是通向上方阴暗拱门。当切实置身在这座巨大而鬼怪的建筑中时,布莱克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压抑感,但他控制住自己情绪,小心地检查四周的情况——起初,他在灰尘中找到了一只依旧完好的桶子,并将它滚到了敞开窗户下作为离开时的垫脚石。然后,他鼓起了勇气,穿过了挂满了蛛网的宽大空间,径直走向了拱门。无所不在的灰尘与覆盖在房间里鬼魅般的蛛丝让他感到窒息,但他仍旧抵达了拱门前,并向上爬进了通向黑暗的破旧石梯。他没有照明,只能小心地用手摸索着。在一个急转弯后,他感觉到前面出现了一扇紧闭着的大门,接着在经过简单的摸索之后,他摸到了门上古老的门闩。门是向里打开的,在它之后,布莱克看到了一条两侧排列着虫蛀嵌板、微微明亮了些的走道。lqlbO
一进入地面上的那一层后,布莱克便开始快速地探索起来。建筑物内部的房门都没有上锁,所以他能自由地从一间房间进入另一间房间。教堂内部的巨大中殿是一处几乎怪异可怖的地方。箱式的长凳、圣坛、漏斗状的布道坛、传声板上都覆盖着厚重如山的灰尘,长串巨大的蛛网悬挂在长廊尖尖的拱门上,并紧紧地缠绕着哥特式的柱子。午后西斜的太阳穿过半圆形窗户上那些古怪的、几乎被熏黑的小片玻璃,投射出一道沉闷呆滞的骇人光线,照耀在这一片死寂的荒凉上。lqlbO
窗户上的绘画已被煤烟熏黑了许多,所以布莱克几乎无法解释它们到底在表达些什么,但仅从剩余的那一部分来看,他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些绘画。这些图案大多都很传统,对照他所掌握的那些晦涩的象征主义知识后,他意识到这些绘画与某些古老的图案与花纹有着莫大的关系。少数几位描绘到的圣徒都带着一副明显会让他人责难的表情;还有一扇窗户上则仅仅只画着一片黑色的空间,并在里面零散分布着由发光点组成的奇怪螺线。当布莱克把注意力从这些窗户上转移开后,他很快便留意到位于圣坛上方挂满蛛网的十字架并不是那种常见的普通样式,反而有些像是埃及黑暗时代所使用的早期的T形十字章,或者说安可架[注]。lqlbO
[注:ankh or crux ansata ,具体形状为一形状类似T上方增加一圆环 (早期) ,或一倒水滴形圆环。这是古埃及象形文字中的一个,也被称为“生命之匙”、“尼罗河之匙”,象征着“永生”]lqlbO
在半圆形后殿后方的礼拜室里,布莱克发现了一张已经腐朽了的桌子与几张有天花板高的发霉书架。这里有许多已经腐烂破碎的书籍。这也让他第一次因客观存在的恐怖事物而感到极度的惊骇,因为那些古籍的名字告诉了他许多东西。它们都是些被查禁的邪恶事物,甚至那些心智健全的人们根本不可能听说过这些东西,或者最多只会在某些隐秘胆怯的谣言与传说中才会听到这些东西;它们一些令人畏惧同时也被严格查禁的宝库,储藏着模棱两可的秘密与远古时代的咒语,而这些秘密始终在时间长河里流传着,能一直追溯到人类这一种群尚且年幼的时代,甚至人类之前那传说中的黑暗时代。不过,那里面的大部分书目他都曾读过——包括可憎的《死灵之书》拉丁文本,邪恶的《伊波恩之书》[注1],由厄雷特伯爵所撰写的、恶名昭彰的《尸食教典仪》[注2],由冯·容兹所著的《无名祭祀书》[注3],由老路德维希·蒲林所编写的、可憎的《蠕虫的秘密》[注4]。但这里还有一些他仅仅听闻过它们名声的书籍,甚至有些书他根本就没听说过——例如《纳克特抄本》,《德基安之书》[注5],以及一本已经完全破烂的典籍——这本典籍使用了某种无法辨识的文字,但却有着某些让人胆寒地辨认出来与神秘学研究有关的符号与图画。很显然,至今仍流传在当地的谣言并非全是谎言。这个地方的确曾盘踞着一个人类更古老,比已知宇宙更加深远的邪恶事物。lqlbO
[注1:Liber Ivonis,这是Book of Eibon的拉丁文书名,大概的意思似乎是:Ivonis的子孙]lqlbO
[注2:Cultes des Goules of Comte d’Erlette,其中Comte d’Erlette的全名为Francois-Honore Balfour,其中Erlette为伯爵的属地。]lqlbO
[注3:the Unaussprechlichen Kulten of von Junzt]lql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