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淳那间小破楼里出来，已经是下午。林悠季叫了辆出租车，在练马区歪歪扭扭的巷子里来回穿行。lpcKL
差不多半小时后，林悠季在一栋颇有年代感的居民楼前下了车。lpcKL
三层带院的一户建，放在国内怎么说也算是大别野的档次了。外墙粉刷成漂亮的灰色，看起来通透和谐，即便是向阳面也长着茂盛的爬山虎。老头喜欢这东西，说是能遮蔽掉墙体本身过于强烈的结构感。lpcKL
林悠季倒是寻思着这玩意儿多了不得养几大窝虫子，到夏天可劲儿烦人，相当不喜欢。lpcKL
不过现在是春季，嫩绿鹅黄还没来得及老去，满墙的青春活力，看上去倒也不错。lpcKL
开门的是一位即将走入老年的男子。微微发福的体态，略显悲哀的地中海，还有那身多少年没换过的滑稽燕尾服。lpcKL
明明看起来只是随处可见的老人，明明已经快要六十岁了，眼神却依然如鹰隼般锐利。lpcKL
偶尔会有人觉得他有些冒犯，但那其实只是长年累月训练留在他身上的痕迹。lpcKL
对于常画速写的人来说，眼力是与笔力同等重要的东西。人的记忆力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怕是再熟悉的亲爱的人，叫你突然去回忆他的面容，都会是件有些困难的事。lpcKL
对于庞大的图形信息，人类其实只能模糊的靠着特征与印象来处理。lpcKL
但对于斋藤这样的画家而言，一眼，就足以理清出这些信息之间的关系，再用绘画者的笔触语言将其输出。这就是眼力。lpcKL
“不错，比原来干净多了。进来吧。”斋藤和真又扫一眼。lpcKL
干净当然是干净了。成天跟颜料石墨打交道的时候，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沾惹点啥，时间久了什么衣服都变得花花绿绿也不奇怪。lpcKL1
讲究点的专门备几套外出用的衣服，像林悠季王淳这种出门也是钻游戏厅打电动的高手就完全无所谓了。都说美院的哥们容易泡到漂亮妹妹，其实也不尽然——没有多少人真的喜欢这帮疯子。lpcKL
“态度这么好，不是小事儿吧。”斋藤和真吹了吹茶沫儿，摇摇头，“也不叫我老头儿了。”lpcKL
“你不是当美术老师当的好好的吗。突然想搞些什么动作？”老头饶有兴味地看过来。lpcKL
“关于一支乐队。我想帮她们成功商业化。”林悠季坦白。lpcKL
“几年不见，你都混成经纪人了啊小林。”斋藤和真一愣，“从哪儿找的乐队。”lpcKL
“既然是关门大弟子，我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斋藤和真呵呵笑了笑，“我确实稍微有点人脉，毕竟也是日艺的教授，还是有那么几个喜欢追捧艺术的朋友。娱乐圈人士也好，上层资本也好，总归找得到路子。”lpcKL
“索尼的村松俊亮先生，想要我那幅《临海的小镇》很久了。”lpcKL
他很清楚那幅画的价值。斋藤教授能跻身于纯艺领域，在东京有成功的个人画展，离不开他享有盛名的风景组画。lpcKL
那是斋藤和真十年前旅居北海道时磨砺出的巨制。可以说是他前半生全部的结晶，也是真正踏入个人技艺完全成熟的领域的象征。lpcKL
不论是美术高度还是对于他个人的意义，当然也包括收藏价值，那组风景组画都可谓是斋藤和真的巅峰之作。而其中在北海道的木古内町所绘成的《临海的小镇》，正是展览中最受收藏家盛赞的一张。lpcKL
这样的帮助，哪怕是对最亲密的师徒而言，都有些过于沉重了。lpcKL
“麻烦我？”斋藤和真仿佛有些诧异似的反问，“哪里麻烦？”lpcKL
“我以前常说，技法对美术人而言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保持热情，保持纯真，才能画出你自己的画。这句话你大概早就听腻了。”斋藤和真说。lpcKL
“因为我曾经觉得你会成为最好的画家。最好的。你让我想起我的二十岁，年轻，狂热，又不知天高地厚。你还有着让王淳，甚至让我都嫉妒的天赋——可怕的天赋。你从绘画中能感受到无比的快乐，那天赋比什么都重要。”他絮絮叨叨着。lpcKL
“悠季啊，我在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直到到了这所学校，去教那些孩子画画——你应该知道的，最开心的事情不是看到学生画的好，而是他们画到露出笑容。所以教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但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lpcKL
老人平和的问道，棕黑的瞳仁里看不出太多感情的波动。但口中吐出的问题却重若千钧。lpcKL
斋藤老师是很温和的人。拿出这样的态度，几乎就已明示着拒绝。lpcKL
“你打算就这么打道回府么。”斋藤和真摇摇头，“茶要凉了，别浪费。”lpcKL
“十分钟。房间里随便挑个物件，速写。铅笔在书房架上。纸自己找。”lpcKL
“动手证明给我看，你还是日艺油画系的那个怪物。”lpcKL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