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到了这片生长着巨大树木的可怕树林里,但由于那些分散在各处的磷光,卡特依旧可以像白天时一样在林中自由的穿行;因此卡特出发沿着那条早已了然于胸的路线走向位于塔纳利亚丘陵另一侧欧斯-纳尔盖山谷里的赛勒菲斯。当他走在路上时,他想起了那匹自己曾骑过的斑马,记起自己还把它栓在奥瑞巴岛恩格拉尼克山脉上的一柱白蜡树上——那仿佛是千百万年前的事情了——于是,他不由得想知道哪些火山岩收集者是否会喂养它并将它从树上解下来。同时他又想起了那匹在亚斯湖岸边的远古遗迹中被杀死的斑马,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回到奥瑞巴岛去赔偿斑马的主人——如果那个年长的酒馆拥有人还记得他的话。也只有在重新回到梦境之地后,他才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kXIpF
但在不久之后,他便因为一棵非常巨大的空心树木中传出来的声音而停下了脚步。他已经避开了那些巨大的石圈,因为他现在没有兴趣与祖各交谈;但从那棵巨大树木中传出来的奇怪拍打声似乎说明一场重要的会议正在某处召开。当他靠得更近些时,他意识到那儿正在举行一场非常紧张而又激烈的讨论;稍后不久,他便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来由,而且对这件事情极其地关注起来。因为那些集会在一起的祖各首领正在与猫群进行一场战争。一切都源于那些跟着卡特偷偷溜进乌撒而后便失去踪影的部落成员——事实上猫群只不过对那些有着不当意图的祖各施加了正当的惩罚。但这事情的积怨已深;而现在,或者说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这些汇集号召起来的大群祖各将会对整个猫咪部族展开一系列出其不意的进攻;它们要拿下一些孤立无援的猫咪,乃至一些没有警惕性的群体,甚至不会留给那些生活在乌撒的无数猫咪一个恰当的时机来进行动员与操练。这就是祖各们的计划,而卡特觉得自己在继续他那非凡的探寻之旅前,有必要出手破坏它们的计划。kXIpF
因此,卡特非常安静地偷偷摸索到树林的边缘,而后向星光照耀的田野另一端送出了猫儿特有的叫声。接着一只居住在附近农舍里的老雌猫收到了他的叫声,并将它传递过了数里格起伏翻滚的草甸,转交给了那些或大或小、或黑或灰或白或黄或虎斑或杂色的战士们;接着这叫声继续向下传递开去,在尼尔与斯凯河的另一侧乃至乌撒都激起了一片附和。生活在乌撒的无数猫咪被这合唱中被召集了起来,组成了一行进行的大军。它们非常幸运,因为那晚月亮并没有升起,所以所有的猫咪都还待在地面上。它们迅捷而无声地从每一座灶台边钻出来,从每一处屋顶上跳下来,汇聚成一片辽阔的皮毛海洋穿过了原野,抵达了森林的边缘。而卡特就待在那儿,接待它们的到来。在亲眼见过那些东西,并从深渊里走出来之后,这些线条优美丰满匀称的猫咪所组成的景致实在对他的双眼有着莫大的裨益。他很高兴地看到他年长可敬的朋友,那只曾拯救过自己的那只猫咪,就走在乌撒分遣队的最前端。它那皮毛柔顺的脖子上围着一圈象征身份的领圈,而那胡须则威武地翘着。而更好的是,在那只军队里还有一只活泼的年轻猫咪,它担任着上尉的职务。那不是别的猫咪,正是他在从乌撒消失之前,在旅舍里给过它一碟奶油的那只非常小的小猫。它现在已经是一只身材健壮、年轻有为的猫咪了,正用舒服的咕噜咕噜声代替握手向它的朋友问好。它的祖父告诉卡特,它在军队里做得很好,再参加一场战斗或许就能获得上尉的地位了。kXIpF
这个时候,卡特大致描述了一下猫部族所面临的危险。而四周的猫咪用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咕噜声作为报答。与将军们磋商之后,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准备立刻采取行动,其中包括进军祖各议会与其他已知的祖各堡垒;抢先行动以破坏它们的奇袭计划,迫使它们在动员起整只军队展开入侵行动之前就放弃终止整个计划。于是,这片由猫咪组成的波涛大海没有做片刻的停留,而是如同洪水一般涌进了那片施加过魔法的森林,奔腾向祖各议会所在的那棵大树与那座巨大的石圈。当敌人们看到这些新来的军队时,啪打声迅速窜升变成了恐慌的高音。那些鬼祟而古怪的褐色祖各并没有进行太多的抵抗。它们已预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并迅速抛弃了那些复仇的想法,开始考量起眼下该如何保全自己。kXIpF
半数的猫咪围坐成了一只环形的编队,将那些被俘虏起来的祖各围在了中央,同时也在编队的一侧留下了一条小路作为开口。而那些仍活动在森林其他部分的其他猫咪则将源源不断的额外俘虏从那个开口里赶拢过来,集中在环形中央。最后,在卡特担任翻译的情况下,双方达成了一系列停火条款。根据条款,祖各能够继续保留一个自由的部族,但是必须每年向猫咪献上大量贡品作为补偿——其中包括那些从它们森林中不那么神秘莫测的地区里捕获到的松鸡、鹌鹑与野雉。来自高贵家族的十二只年轻祖各将被作为人质带走,软禁在乌撒城内属于猫咪的神庙中。同时造访者也明白无误地表示,往后若有任何猫咪在祖各领地边缘失踪的话,那么它们将征服祖各,并令它们损失惨重。在这些事情处理完之后,集合起来猫咪们散开的了阵型,允许祖各们一只只各自偷偷溜回自己的家中。而那些祖各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家,可许多祖各略带仍愠怒向回瞥望着他们。kXIpF
这时,年长的猫将军提议要派遣一支护卫队跟随卡特穿过森林,将他护送到森林的边缘——毕竟祖各们有可能因作战计划的挫败而对他怀有可怕的怨恨。卡特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了将军的提议;这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可以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更重要的是他喜爱看到这些猫咪优雅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一大群猫咪在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解散开来,汇聚到了卡特的身边;然后,伦道夫·卡特被这一大群可爱、嬉闹的猫咪簇拥着,开始前行穿越这片由巨大树木构成的、被施加过魔法且散发着磷光的树林。一路上,他与年长的猫将军与它的孙子谈论起了自己的探寻之旅,与此同时护卫队里的其他猫咪则沉溺在奇妙的嬉戏中,或是追逐着那些被风从长满蕈类的古老地面卷起的落叶。年长的猫咪告诉卡特,它曾多次听说无人知晓的卡达斯就坐落在冰冷荒野上,但却不知那具体在哪里。至于那座精美绝伦的夕阳之城,它从未听说过那里,不过如果它往后听说了些什么的话,它很乐意转告卡特。kXIpF
它向寻神者传授了一些在梦境之地的猫咪间非常重要的暗语。而且当它路过赛勒菲斯的时候,也特别向当地的老猫酋长推荐了卡特,因此那只老猫已经对卡特略有耳闻了。它是一只尊荣高贵的马耳他猫;而且被证明在任何一笔交易中都是颇具声望的。当他们来到树林的边缘时,已经是黎明了。卡特依依不舍地与他的朋友们道了别。如果不是老将军明令禁止的话,那只年轻的中尉或许会与他结伴同行——毕竟他在它还是只很小的小猫时就已经与它相识了——但是那位严厉的家长坚持它应该对整个部族与军队负责。所以当猫咪们则折返回树林中时,卡特独自踏上了探寻之旅。在他的面前是一片神秘的金色野地,这片野地一直绵延到一条被一排柳树标记出边界的小河边。kXIpF
旅行者很清楚地知道这片园地就位于树林与瑟瑞利安海之间;于是他很愉快地沿着那条一路欢唱、标示着自己旅程的奥克诺斯河一直走了下去。太阳逐渐攀升到了高处,照耀在铺着小树林与草地的和缓山坡上,令点缀在幽谷与小山上的千万花朵变得愈发明媚鲜艳起来。一片令人愉悦的薄雾笼罩在整片区域上空。而这里的阳光也比其他地方更加明媚,空气中回荡着更多的鸟儿与蜜蜂所演奏的夏日嗡嗡乐章;所以当人们漫步其中时,仿佛正在穿越一片仙境,所能体验到的欢愉与惊奇也比往后回忆起这段经历时要来得更加强烈。kXIpF
中午的时候,卡特抵达了凯兰的碧玉梯台边。整座梯台的斜坡向下延伸到了小河的岸边,而在梯台的上方则修建着漂亮可爱的神殿。每年埃莱克-瓦达[1]之王都要坐着一顶金色的轿子,从他那位于微光之海上方的遥远王国赶到这里向奥克诺斯河之神祷告——因为当他还年轻的时候,他曾居住在奥克诺斯河的河岸上,而奥克诺斯河之神也曾为他歌唱。整座神殿都是用碧玉砌成的,不仅如此,它的高墙与庭院,以及那七座尖塔覆盖了周围足足一英亩的土地。河流通过隐秘的水道流经它内部的圣坛,而每到晚上,河神就会在那里轻柔地歌唱。当月亮将它的光辉撒在这些庭院、梯台与尖塔上的时候,它经常会听到一些奇异的音乐,但除了埃莱克-瓦达之王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些音乐究竟是河神的歌唱还是那些神秘的牧师们吟诵赞美时发出的乐声;因为只有埃莱克-瓦达之王一人曾进入过这座神庙,也只有他见过那些牧师。可现在,在一天中睡意朦胧的时候,那座布满雕刻、精巧优雅的神殿却寂静无声,卡特走在一轮令人陶醉的暖日之下,却只听到了滔滔流水的轻柔低语以及鸟儿与蜜蜂活跃忙碌的乐章。kXIpF
[1]Ilek-Vad ,根据《银钥匙》最后的部分与《穿越银匙之门》的记叙,伦道夫·卡特曾统治此地。kXIpF
那天的整个下午,旅行者一直都漫游在芬芳的草地上,时而走过河畔和缓山地的荫处。在那些山坡上坐落着些许安静的茅草农舍与用碧玉或金绿玉雕刻出来圣坛——在这些圣坛上供奉着的都是和蔼可亲的神明。偶尔他也会靠近奥克诺斯河的河岸,并向那些出没在清澈水流里的活泼七彩小鱼吹起口哨,其他一些时候他则会在飒飒作响的疾风中停下来,盯着远处河对岸巨大而阴暗的森林。那些生长在森林里的树木一直延伸下来,直到接近水岸的边上。在以前的梦境里,他曾见过古怪的伯帕斯[1]迈着沉重的脚步羞涩地从那片树林里走出来,来到河边饮水。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没有看到其中的任何一只。有一会儿,他停下来观看一只食肉鱼捕捉一只水鸟。那条食肉鱼用它那在阳光中显得极为诱惑的鳞片将水鸟引诱到了水中。而那有翼的猎人用张开宽大鸟喙试图猛扎向自己的猎物时,他也跟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kXIpF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登上了一片披盖着茂密青草的低矮高地。在他的眼前,索兰那数以千计的镀金尖塔此刻正在夕阳的余辉中燃烧着,散发出炫目的光辉。这座不可思议的城市有着洁白如雪且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条纹大理石城墙。这些石墙从底端向着顶端收拢,呈现出倾斜的墙面,而整座墙体浑然天成为一块实心的整体——没有人知道这些高墙是如何被修建起来的,因为它们远比记忆要古老得多。可虽然它们如此高大,而且上面修建着一百扇大门与两百座塔楼,但是那些簇拥在城墙之内的白色群塔却要比这些雄伟的城墙更加高大。除了它们金色尖顶,那些林立的尖塔通体洁白。因此当人们站在附近的原野上仰望这座城市的时候,会看见它们一直耸立进了天空中,偶尔清晰地闪亮着,偶尔隐藏在一团云朵与雾气中,偶尔则被云雾遮住了低处只看见最高的尖顶在水汽之外自由地闪烁着光辉。索兰城中那些在河流上开设的入口全是用大理石修建的巨大码头。用芬芳的香柏与印度乌木[1]建造的华丽桨帆船皆优雅地下锚于此。而那些蓄着奇怪胡须的水手则坐在大堆的桶子与包裹上——那些木桶与包裹都上书写着某种来自边远地区的象形文字。而在高墙外侧的则是一片农田风光,洁白矮小的农舍安静地睡梦在小山之间,而连接着许多石桥的狭窄小路则优雅地在流水与田园之间蜿蜒回旋。kXIpF
在傍晚的时候,卡特向下走过了那片葱翠的风景,看见一片微光从河上缓缓升起,浮动在索兰那非凡的金色尖塔上。就在黄昏的时候,他来到了南面的大门前。一个穿着红袍的哨兵挡住了他。于是他说出了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梦境,向哨兵证明他是个老道的入梦者,的确值得踏上索兰那神秘而陡峭的街道,值得在那些贩卖华丽帆船货物的集市里游荡。然后,他大步走进向那座不可思议的城市;起先,他穿过了一堵极为厚实的城墙,城墙上的大门仿佛一条长长的隧道一般,而在那之后他出现在了弯曲起伏的道路之间。这些道路狭窄地蜿蜒在直达天际的高塔间。光线透过壁炉与露台窗户弥漫了出来,接着鲁特琴与长笛的乐声也羞涩地从有着大理石喷泉的内庭里偷偷地溜出来。卡特知道他该往什么地方去,他缓缓地向下走到了通向河边、更加幽暗的街道上;在那儿的一家老海员酒馆里,他找到了那些自己在其他无数个梦境里结识到的船长与水手们。他在那里买下了一张船票,准备乘坐一艘绿色桨帆船前往塞勒菲斯。接着他与居住在那间旅馆里、德高望重的猫咪进行了一次严肃地谈话,后者正眯着眼睛在一间巨大的灶台前打盹,并且梦到了那些古老的战争与那些已经被忘却了的神明们。在结束了谈话之后,那夜,卡特留在了旅馆里。kXIpF
清晨的时候,卡特登上了航向赛勒菲斯港的桨帆船。当水手们松开缆绳,开始那一段驶向瑟瑞利安海的漫长航程时,他正坐在船首。航行开始时经过的数里格河岸与索兰上游的河岸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他偶尔能看见右岸远处的小山上矗立着一座奇怪的神庙,或是河畔上坐落着一处昏昏欲睡的小村落——村落里那倾斜的红色屋顶与渔网都舒展在明媚的阳光下。但卡特仍旧一心念着他的探寻之旅,他挨个询问了所有的水手,向他们打听那些他们曾在赛勒菲斯的酒馆里遇见过的人——尤其是那些长着狭长眼睛、长叶状耳朵、细瘦的鼻子与尖尖下巴;乘着暗色海船从北方航行到赛勒菲斯港里;用他们的缟玛瑙来交换雕刻好的翡翠、金丝以及一种生活在赛勒菲斯、会唱歌的红色小鸟的怪人们。他向水手们问起了这些怪人的名字与风俗,但水手们对这些人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很少说话,而且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神色。kXIpF
他们居住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名叫因加诺克。没有什么人愿意前往那个地方,因为那是一片冰冷而又昏暗的土地,而且传说令人厌恶的冷原也坐落在那附近;不过,在人们的观念中,冷原的四周应该环绕着无路可通的巍峨山脉,所以也没有人说得清楚这座上面矗立着可怖石头村落与污秽寺院的邪恶高原是否真地就坐落在因加诺克附近,或者,这种说法仅仅只是那些胆怯的人们在夜晚时分看见那些犹如巨大屏障般的可畏黑色尖峰映衬着逐渐升起的明月若隐若现地阴森耸立在远处时感到恐惧,从而传出的谣言而已。毫无疑问,人们肯定需要航行过非常不同的大洋抵达冷原。至于因加诺克还与哪些地方毗邻,这些水手们则完全一无所知;同样,他们也没有听说过冰冷荒原与无人知晓的卡达斯——只是在某些模糊、已经无从追溯来源的报告里略有所闻。而当他问起与那座精美绝伦的夕阳之城有关的事情时,卡特发现水手们根本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旅行者没有再去询问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继续等待时机,直到他能与那些从冰冷而昏暗的因加诺克航行到赛勒菲斯的怪人们进行交谈时再做打算——因为那些怪人应该就是那些将自己的面孔刻在恩格拉尼克山脉上的诸神们的子孙。kXIpF
那天晚些时候,桨帆船航行到了肯德那弥漫着芬芳气息的丛林边,河道也跟着开始变得蜿蜒屈折起来。卡特很希望自己能在这里登岸,因为在这片炎热而又错综复杂的丛林里长眠着一些令人惊叹的象牙色宫殿。过去曾有一些统治着某片土地的帝王居住在那些宫殿里,可是他们的名字早已被人们遗忘了,时至今日,仅只留下这些宫殿还孤单地耸立在丛林里,无人打搅。上一辈[1]人曾在这些地方施加过强大的咒语,可以令它们永不腐朽而且毫发无损地一直保存下去,因为根据某些文字的记载,它们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度派上用场;在丛林中穿行的大象商队有时能在月光下远远地瞥见这些宫殿,但没有人胆敢过分地靠近那里,因为宫殿守卫也是这个整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桨帆船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航行。暮色让白日里忙碌的声音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接着,第一颗星星开始闪烁着出现在天空中,回应着河岸上早起的萤火虫。这个时候,丛林已被他们远远地落在了身后,只留下一股芬芳的气味犹如记忆般标示着它的存在。那天晚上,桨帆船漂浮着经过了一些看不见的未知神秘。中途有一回了望台回报说看见东面的山丘上升起几堆火焰,但睡眼朦胧的船长说最好还是不要盯着那些火堆,因为没人知道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点亮了它们。kXIpF
[1]此处原为Elder Ones,应该是指那些曾居住在宫殿里的帝王们kXIpF
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河面已经开阔了许多。两岸出现的房屋让卡特意识到自己乘坐的帆船已经接近瑟瑞利安海上那座巨大的商贸之都——海兰里斯了。这里的城墙都是用粗糙花岗岩修建起来的,而房屋也都有着奇妙的高高尖顶,并修建有涂抹着灰泥、架设着横梁的尖尖山墙。比起那些生活在梦境之地别处的居民来说,这些生活在海兰里斯的居民更像那些行走在清醒世界里的人;所以除了进行货物贸易外,没有人会去刻意寻找这座城市;不过海兰里斯的手艺人们制作的结实手工依然使得这座城市声名远扬。海兰里斯的码头都是用橡木建造的,而卡特所乘坐的桨帆船就在这种橡木码头边靠了岸。随后,水手们栓牢了缆绳,而船长则走进了酒馆里,与其他人谈起了生意。卡特也跟着上了岸,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看到木制的牛车缓缓地行使在满是车辙的街道上,而兴奋的商人们则在集市上空洞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这里的水手酒馆全都分布在铺设有鹅卵石的小巷边,距离码头很近。酒馆的地面上全是海潮溅出的浪花被蒸干后留下的盐渍。那些低矮的天花板、黑色的横梁以及镶嵌着泛绿牛眼玻璃[1]的竖铰链窗让它们看起来非常非常的古老。而那些待在酒馆里的老水手们说了不少关于边远港口的事情,也提到了很多与那些来自昏暗因加诺克的怪人们有关的故事,但基本上与桨帆船上的水手们曾提到过的那些事情没什么两样。接着,在经过大量的卸货与装载工作之后,帆船再次起航,驶向了被夕阳点亮的海洋。当白昼的最后一道金色光辉为他们展现出一种任何人都不曾为他们提供过的奇迹与美丽时,海兰里斯那高高的城墙与尖尖的山墙已经在他们身后变得越来越矮小了。kXIpF
[1]bull’s-eye panes,一种玻璃上带圆形凸痕迹的手工玻璃,一般都安装在新英格兰地区非常古老的房屋中。kXIpF
桨帆船在瑟瑞利安海里航行了两天两夜,中途没有看见任何陆地,也仅仅只遇上了一艘海船。接着,在第二天的日落时分,阿阑峰那覆雪的山顶与摇曳着银杏树的宽大山坡开始若隐若现地浮现在了帆船的正前方。卡特明白,他们已经抵达欧斯-纳尔盖与非凡的赛勒菲斯了。稍后,那些耸立在这座传奇城市里闪亮灯塔也跟着迅速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紧随其后的是一片无瑕的大理石城墙与耸立在上面的青铜雕塑群,再接下来便是横跨在纳拉克萨河入海口的巨大石桥。而后,位于城市后方的和缓丘陵也渐渐浮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能看到那上面散布着茂密的小树林,还有种植着日光兰的大花园以及一些小巧的神殿与农舍。塔纳利亚丘陵那紫色的山脊则高高地耸立在遥远的背景里。它们看上去既摄人心魄又神秘莫测,而在这些丘陵之后便是通向清醒世界与梦境其他地区的禁忌道路。kXIpF
港口里拥挤着色彩艳丽的桨帆船,其中有一些来自大理石修建的云之城塞拉尼安——据说那座城市位于海天交汇处之外的以太虚空里;另一些则来自梦境之地诸大洋上那些更加坚实有形的港口。卡特从舵手们的身边穿过登上了弥漫着香料芬芳的码头,而水手们已在黄昏中把桨帆船牢牢地栓在了港口边。城市里的千万灯火也逐渐开始在水面上闪烁起来。这座不朽的城市看起来永远都是崭新的,因为时间根本无力去沾污与损毁它的一砖一瓦。如同过去一样,它现在依然是纳斯-霍尔萨斯[1]所珍视的绿宝石,八十位环绕着兰花的祭司依旧和一万年前他们修建这座城市的时候一模一样。那些建造巨型大门所用的青铜依然光亮如新,缟玛瑙铺设的路面也没有丝毫的磨蚀与破损。那些矗立在城墙上的青铜雕塑俯瞰着那些往来在街道上的商人与牵着骆驼的牧者——他们早已比神话还要年长,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的分叉胡须染上了一丝灰白。kXIpF
[1]Nath-Horthath,一位梦境之地的神明kXIpF
卡特并没有立刻出发去寻找神庙、宫殿或是要塞,而是与那些商船及水手们一同待在面朝海洋的防波堤边。当天色变得太晚,再也无法继续向他们打听故事与传说时,他动身找到了一家自己颇为了解的古老酒馆休息了下来。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诸神与那座无人知晓的卡达斯。第二天,他在港口里找了个遍,希望能看到那些来自因加诺克的奇怪水手,但有人告诉他,他们现在并不在港口里,按照惯例,他们的帆船应该要等到两个星期之后才会从北方航行到这里。不过,他找到了一个来自索伯里艾的水手——他曾到过因加诺克,并在那个昏暗世界里的缟玛瑙采石场里工作过;那个水手告诉他,在他们定居的地界以北的确有一片荒漠,而且似乎所有人都很害怕那片荒漠,会刻意避开它。那个索伯里艾人认为这片荒漠连接着一片高不可攀的山峰外缘,而那些不可逾越山峰就围绕着可怕的冷原;不过,他也承认还有其他一些模糊晦涩的传说提到了某些邪恶的存在与无可名状的哨兵。但他并不知道无人知晓的卡达斯是否就坐落在那片传说中的荒漠中;不过,那些存在与哨兵,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似乎不太可能驻守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漠里。kXIpF
接下来的那天,卡特沿着立柱之街登上了绿宝石神殿,与高阶祭司进行了一次畅谈。虽然赛勒菲斯主要崇拜纳斯-霍尔萨斯,但是他们会在日间的祷文里会提到每一位梦境之神的名字;而高阶祭司自然也对他们的脾气了若指掌。和住在乌撒的艾托一样,他强烈建议卡特不要试图去面见诸神,他声称诸神们既暴躁易怒又反复无常,而且那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另一些神明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保护着他们——那些神明的灵魂与使者便是伏行混沌奈亚拉托提普。他们嫉妒地将那座精美绝伦的夕阳之城隐藏起来的举动明白无误地说明他们不希望卡特抵达那里,而且没人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一个准备面见他们、并在他们面前为自己抗辩的客人。过去从未有人发现卡达斯位于何处,而且将来可能也同样不会有人找到那块地方。的确有一些传说提到了那座供梦境诸神居住的缟玛瑙城堡,但这些传说中没有一条是能让人觉得放心安慰的。kXIpF
在感谢过头戴兰花花环的高阶祭司后,卡特离开了神庙,寻找到了汇聚着羊肉贩子的集市,因为统领着赛勒菲斯众多猫咪的老酋长正惬意地居住于此。当拜访者找到它时,这只皮毛柔顺、高雅尊贵的灰色猫咪正待在缟玛瑙地砖上晒着太阳。当卡特来到他面前时,它慵懒地伸出了一只爪子,但当他复述出暗语,并说出乌撒的老猫将军为他准备的介绍词时,这只披着皮毛的元老立刻变得非常热忱与健谈起来;它说了不少只有那些居住在欧斯-纳尔盖朝海这面山坡上的猫咪才会知道的秘密。更重要的是,它偷偷地向卡特转述了几只生活在码头区的胆怯猫咪对那些因加诺克人的评价。但是没有一只猫咪会登上他们暗色的大船。kXIpF
那些人身上似乎有着一种不属于俗世的气息,但这并不是猫咪们不愿乘着他们的船出海远航的原因。它们之所以不愿乘坐那些暗色的桨帆船是因为没有猫咪能够忍受因加诺克上的阴暗,所以在那些既刺骨而又昏暗的王国里永远也听不到一声令人欢愉的呼噜声,也听不到一声安静的喵喵声。但没有人能说清楚这种刺骨的阴暗究竟是因为那些漂浮在无法逾越的尖峰上的东西——假设冷原真地就在那里的话;还是因为那些从北面刺骨荒漠里渗漏出来的东西;但有些事情是可以确定的,在那片遥远的土地总会让人有些许置身外层空间的感觉,而这不是猫咪们喜欢的感觉,而且在这一方面它们要比人类更加敏感。因此,它们不会搭上那些暗色的桨帆船,航向因加诺克的玄武岩码头。kXIpF
此外,猫咪老酋长还告诉卡特该去哪里寻找他的朋友库兰斯王。在卡特较晚的梦境里,他的这位朋友交替统治着那位于赛勒菲斯港、用玫瑰色水晶修建的无上喜乐之殿[1]以及那位于漂浮在天空中的塞拉尼安的塔楼云堡两处地方。但他似乎无法从这两处地方找到进一步的满足,反而开始日益怀恋起那些他儿时曾看到过的英格兰峭壁与低地——那里有酣然入梦的小村庄,会在入夜后会从格子窗里回荡出英格兰的古老歌谣;那里还有灰色的小教堂,会若隐若现而又惹人喜爱地从远方河谷的葱翠中探出头来。可是,他已经无法去亲近这些位于清醒世界里的东西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死亡了;不过,他已经做到了次好的选择,在城市东面的土地上想象出了一小块这样的乡村田园景色。他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生活在一座用石头修建起来的灰色哥特式庄园里,望着大海,并努力把自己的庄园想象成是特雷弗塔,因为他就出生在那座高塔之下,而他的十三代祖先也均是在那座塔下第一次迎接光明。在附近的海岸上,他修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带有陡峭鹅卵石小道的康沃尔[2]式渔村,并挑选出那些面孔最像是英格兰人的居民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甚至试图教会他们记忆中那些康沃尔郡老渔夫所使用的亲切口音。不仅如此,他还在不远处的河谷里竖立起了一座诺曼式的修道院,让自己能在房间窗户上看到它的尖塔。接着,他在修道院的墓地里竖立起了一些灰色的墓碑并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祖先的名字,然后覆盖上了一些有些类似老英格兰苔藓的泥苔。虽然库兰斯是一名梦境之地里的帝王,掌控着一切充满想象力的壮丽与奇迹,光辉与美色,狂喜与愉悦,新奇与刺激,但他依然愿意欣然地永远抛弃自己的一切权力、所有奢华以及全部自由,只要能让他在那个纯净而安定的英格兰,那个他所钟爱的古老英格兰度过一天受祝福的时间——因为那片土地塑造了他的全部,而他也必然永远是那片土地的一部分。kXIp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