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The Who”是最摇滚的,最叛逆的,最优秀的,哪怕是和“甲壳虫”、“滚石”相比较也是最有个性的。kXLAd2
他们酗酒、吸毒、说脏话,表演作风无法无天,演出时,总是要把声音的分贝提高到震耳欲聋的地步才肯罢休,像是要将世界在尖叫和嚎哭中撕成粉碎,要把社会建立所傍依的一切规章秩序如同每天的《泰晤士报》一样狠狠踩在城市的臭水沟里。kXLAd
哪怕是理应沉着且必须沉着的贝斯在约翰·恩特维斯托的手里也像是一把肆意倾泻着火舌的重炮,透过上世纪中叶的电台轻易击穿了英伦绅士们费尽心思维持的优雅和体面,将他们掠夺至了从前的野蛮。kXLAd
雪之下叶藏以前重复欣赏过很多遍他们当时留下的影像,将他们的一切都深深刻入在了脑海里,每个动作,每个音符,都组成了完整的曲谱。kXLAd
后来,也许是国中时的某一天,他一时兴起想要尝试复刻演奏,但当手指触碰到琴弦的时候,他却又没了兴致,只觉得身体里渐渐弥漫着一种沉寂幽暗的感觉,让滚烫的血液结了霜。kXLAd
就好像是所有叛逆的火焰都已经被无声无息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妥协、软弱的阴影在如腐蚀高墙的爬山虎一样在疯长。kXLAd
那时的心情也很难去用言语准确形容,说矫揉造作也好,说轻薄也好,说女人气也好,都不足以形容其怪异;说是青少年所追求的那种渴望寻求自我价值认同的别具一格的酷,仍觉不甚贴切。kXLAd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困倦,但不同于对于睡眠的自然渴求体现出来的慵懒感,这种困倦更加深入,更加强烈,更加晦涩。kXLAd
很多人都应该有过这样一个阶段,因自我的认知、道德与社会、世界正在发生着的现实有着强烈且难以抹除的割裂感,所见与所想没有统一的可能,于是便产生了厌世和自毁倾向,但又对被所厌恶的事物打败而产生了新的厌恶,于是就这么伴随着厌恶活着。kXLAd
而由这持之以恒的厌恶滋生出来的对于外界事物的失望,就是构成那奇怪心境所表现出来的莫名困倦的所有。kXLAd
姐姐,她在母亲的眼里,是雪之下家培养出来的成功,是最标准的,最完美的人——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kXLAd
但叶藏只看到了一个四肢都来不及生长就被残忍砍掉了以契合地套进母亲预想中模具的残废的灵魂,这灵魂躲在美丽的皮囊下,像一团肮脏的泥巴一样任由母亲塑形。kXLAd
而妹妹幼时因学校里的冷暴力而狼狈地逃到了国外,而后又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地风尘仆仆地回来,在选择升学时,一句“任由母亲安排”让叶藏不愿再多看她一眼。kXLAd
依旧在下意识地依赖别人,下意识地想要从旁人那里取得宽慰,走在被母亲安排好的道路上而不自知,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被真正地认可的,而实际上只是她的想法刚好顺应了母亲的规划才能得到徒有其表的认可。kXLAd
一个误认为自己是天才的母亲,一个试图亡羊补牢却适得其反的父亲,一个已经沦为失败教育下牺牲品的姐姐,一个即将成为提线木偶的妹妹。kXLAd
为数不多清晰的前世记忆里,这幅怪诞画作总是藏在角落,画中的那人总是夸张地张着嘴望着自己,似注视似疑惑似呼唤。kXLAd
在年幼时,叶藏不理解画里主角为什么要摆出那么一幅能跟汤姆和杰瑞一决雌雄的表情,有种先天幽默圣体的资质。kXLAd
而且那些色彩简直混乱刺眼得不堪入目,处于薛定谔存在态的美术课上的小叶藏对这幅受艺术家们盛赞的画作嗤之以鼻,认为和那些用色块堆砌而成的不知所谓的东西一样名不副实。kXLAd
说是名字叫呐喊,那这人张着嘴是在呐喊什么?总不可能是在喊救命吧?kXLAd
再然后,小叶藏出于孩童的好奇心理偶然间找到了蒙克本人对于这幅画作的描述:kXLAd
“我和两位朋友走在路上,我停下脚步,身靠在栏杆上,感觉疲惫得要死。”kXLAd
“我的朋友们选择继续向前,而我却站在那里——我因焦虑而颤抖。”kXLAd
原来画中的主角并非是在呐喊,而是听到了呐喊!怪不得他是用手捂住了耳朵!kXLAd
对于这个巨大的发现,还在读小学的少年欣喜若狂,他认为自己如此年轻就发现了同龄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十分了不起。kXLAd
而巨大的发现紧接着带来的是更加巨大的困惑——那画中的主角是听到了什么样子的呐喊才会被惊吓成那副扭曲怪异的模样,望之而不似人?kXLAd
但这个困惑很快就伴随着年岁增长被叶藏丢到了一边,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花费精力。kXLAd
而在某一天里,他听到了还在就读高中的姐姐被母亲训斥不要花费心思在学习以外的地方,并且母亲还转过头来叮嘱自己要将姐姐和妹妹树立为对手,从而不断成长不断超越,那些自己喜爱的东西必须要放弃。kXLAd
振聋发聩,像是天空摔了下来砸了个粉碎,这一次,叶藏听得清清楚楚。kXLAd
蒙克在日记里撒了谎,他说他只是站在原地休息,但是在《呐喊》里,他和朋友们是相背而行的。kXLAd
当他想要为了风景和美好驻足一瞬时,所有人都在选择匆匆的前行。kXLAd
而就在他做出决定的一瞬间,他的耳边开始传来源源不断的世俗的声音。kXLAd
他们不停地说着在几岁时应该上学呢?在几岁时应该结婚呢?在什么时候应该认识什么样的人?应该怎么说话呢?kXLAd
在一声声的催促和呐喊声中,曾经让自己流连忘返的美景也渐渐地扭曲起来。kXLAd
而这枷锁充斥在生活的每一处缝隙里,城市,乡村,家族……无处不在。kXLAd
仅仅才国中生年纪的叶藏就像是蒙克那样停下了脚步,如梦初醒般看着周围遵循着某种方程式而机械般向前走着的庸庸碌碌走在屋檐下躲避着暴雨的人群。kXLAd
在剥离了“社会”、“义务”、“身份”等等赋予自己看待外界的虚假滤镜后,叶藏忽然惊觉,一切事物都显得那么苍白单调。kXLAd
历史上有过这样的时期,整整一代人陷入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两种生活方式之中,对他们来说,任何天然之理,任何道德,任何安全清白感都丧失殆尽。kXLAd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尼采这样的天才早在许久前就不得不忍受今天的痛苦——他当时孤零零一个人忍受着痛苦而不被人理解,今天已有成千上万人在忍受这种痛苦。kXLAd1
而当这种情况下到个人,那就是宛如身陷地狱一样的折磨。kXLAd
他们无法忍受庸俗,可清醒的认知却又让他们无法麻痹、说服自己重新走回人群中。kXLAd
人的文明中有无数组对立的道德标准,充满了各种互相矛盾的“应该”和“不应该”;而狼则似乎很简单,进食、繁衍,只谈实际、只谈强弱,不谈应不应该。kXLAd
那就回到文明建立之前的、狼的时代?但那是行不通的。kXLAd
而且谁说狼就没有矛盾的挣扎?就像很多人想要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但童年真的无忧无虑吗?无论是带着浪漫主义的眼镜回望田园牧歌的过去,还是自称“真诚”地回归野蛮横行的狼性,都是行不通的。kXLAd
倍感孤独却又不选与任何群体为伍;有满腹才华却无从施展;渴望自由旷野却习惯于循规蹈矩。人性与狼性在灵魂中不断地拉扯,让自己清醒却又痛苦迷茫。kXLAd
社会要求你往东,但家庭、学校却想你往西。人类社会每个人都说着自己的道理,然而却互相矛盾、自相矛盾。又或者,一帮人说着一套却做着另一套。kXLAd
你是否厌恶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会不会想,把希望寄托于这么一个充满矛盾却不自知的社会是一件愚蠢且无法忍受的事情?kXLAd
想要回到过去,找个角落,安安静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却不舍得美食、互联网、暖气和现代的方便、美好或发展机遇?kXLAd
“倘若有一种人不要胡乱演奏而要听真正的音乐,不要钱而要灵魂,不要忙碌钻营而要真正的工作,不要逢场作戏而要真正的热情,那么,这个世界可不是这种人的家乡,他就要以死来保证自己精神上的洁净,免于遭到自己觉得的世俗的污染。”kXLAd
十四岁那年,小叶藏站在高楼上,看着辉煌得如同燃烧的交通线,似乎仅仅只要一步越过就能拥抱他预想的真实。kXLAd
可由对自杀的渴求又会生出抗拒,而这种抗拒反而会成为生存的本能和动力。kXLAd
“你应该学会去听该死的生活的声音,就像是同事同学之间的说笑玩乐、丑陋大人们的叽叽喳喳啰啰嗦嗦、明星戏子搭建舞台下的追捧欢呼、放浪形骸者的癔症狂语……”kXLAd
“应该欣赏和尊重这些声音背后的思想与精神,应该学会去取笑和嘲弄这些声音里可笑的、毫无价值的部分。”kXLAd
“你应该学会去活在当下,学会去尽可能地享受生活。”kXLAd
或许是自我的求救本能作祟,又或许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还未消退,又或许是精神恍惚中产生的幻觉,又或许是某个因头脑的保护机制而没能记住的人搭救了他。kXLAd
他听到了另一个选项,看到了另一条路,那就是不去在乎那些东西。kXLAd
如果他注定是个对现实失望的有着道德的为庸俗所不容的怪人,那就更要活下去。kXLAd
毕竟比起窝囊地死在自己手里,还是赖活着看社会想要让自己屈服却又不能的气急败坏的样子更有趣些。kXLAd
一场暴雨在刚开始下的时候落下的一定是非常大的雨滴,啪啪地像撒豆子一般打在地上、树叶上、房檐上……kXLAd
硕大的雨点砸下来的沉闷的声音,而后碎散开来清脆的声音,kXLAd
这时,少年跑了出去,迎着人群批判、鄙夷、讽刺的目光奔跑在暴雨中。kXLAd
厚重的雨点击打在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少年却觉得浑身湿透了的自己要比站在屋檐下的人群更自由更高贵。kXLAd
暴雨刚开始下的时候,雨是虽然激烈但有一种规律的节奏和隐忍起来的力量。kXLAd
而这力量是为后面雨点虽然渐细却在强风中的洒脱酝酿的最完美的前奏。kXLAd
怀中那把掀起狂风骤雨的贝斯停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听从了主人。kXLAd
窗外雨声朦胧,连寂静本身也在这间咖啡屋中流连忘返。kXLAd
“2011年,雅尼在波多黎各莫罗城堡那场演出的《The rain must fall》。”kXLAd2
端坐在吧台边的老人如数家珍地将少年选择的曲目和演奏风格轻吐了出来。kXLAd
“精彩的演出,情感没有可供挑剔的余地,非常优秀,年轻人。”老人毫不吝啬地鼓起了掌,随后站起身付了钱,顺便将雪之下叶藏今天的日薪拍在了桌子上。kXLAd
她没有继续要求少年进行合奏,她听过雨山惠专门录制给自己的音频。kXLAd
一场表演中,如果听不到贝斯的声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根本没插电,二是贝斯手弹得很烂根本不会去配合,有他没他没什么区别。kXLAd
但那突出却毫无违和感的顺滑的贝斯已经让老人没有了这种疑虑。kXLAd
“你的贝斯需要其他顶尖的乐手来配合,另外的歪瓜裂枣尽是对你的糟蹋。”kXLAd
在带着满意的心情离开前,老人带着笑意,“我的名字是都筑诗船,这周周日在池袋有一家LiveHouse就要开业,年轻人,有兴趣去那里为客人们再献上一场演出吗?如果有合奏的需要,有我为你担保,你也可以提前选择你所需要的乐手临时与你一起,这需要你们提前练习,当然,报酬同样不会少。”kXLAd
“周日吗?嗯……我没问题,都筑女士,至于演出方面,我需要键盘手和鼓手。”雪之下叶藏喘了几口气说。kXLAd
这是他拿到这贝斯以来第一次这么爽地弹了一把,几乎把一切情绪付诸在了里面,说实话,他已经在想如果有完整的乐队成员,再去配合大家一起演奏该会有多痛快了。kXLAd
“吉他。”不远处从刚才的暴雨中回过神来的家猫抱着琴盒跃跃欲试。kXLAd
“抱歉,吉他我大概先有另外的人选,但如果那位人选不行的话,我会来请你的。”如今炙手可热的贝斯手当场婉拒。kXLAd
唔,跟后藤同学答应好了要试试合奏,和她说一下吧,只不过是不是难度跨度上来就拉的太大有点不好……感觉她好像是比较社恐?kXLAd
在都筑诗船和要乐奈一起离开后,咖啡屋里剩下的几人才反应了过来。kXLAd
有着蓝色头发的女孩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射向雪之下叶藏的眼神如狼似虎。kXLAd
“呃,客人?怎,怎么了?”雪之下叶藏没来由地脖子一缩出声询问。kXLAd
他记得这位女生还有她旁边金黄色的那位是之前晚上遇见过的女子高中生。kXLAd
该不会真让他碰见尾随跟踪犯了吧?!现在刚刚超频表演完,城门正大空呢,他的死兆星正在天上闪耀……kXLAd
“明明是个池面“可靠型”角色,但居然不选择弹吉他而是选择弹贝斯吗?!”少女兴奋至极地说。kXLAd
“下北泽高中二年级,山田凉,贝斯手,很高兴认识你。”少女落落大方地跟他握手。kXLAd
“都立兴神高中一年级,雪之下叶藏,也是贝斯手,虽然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但还是请你多多关照了。”男孩顿时打起了精神。kXLAd
灵魂挚友、共鸣、孤独、同志、战友、真物……一切尽在不言中。kXLAd1
有着金黄色单马尾的虹夏看着眼前绽放着绝对无法侵入气场的紧握着手的二人,“等等等等……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一副插不进嘴的局外人的样子?!”kXLAd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kXLAd1
伊地知虹夏此刻仿佛身处寒冬之中,有些悲伤。kXLAd1
在交换了联系方式,并宣传了一波同在下北泽的一家名叫STARRY的LiveHouse,伊地知虹夏和山田凉说了之后一定会去看几天后雪之下叶藏的演出后便离开了咖啡屋——她们本来就是来这里短暂躲雨的,只是碰巧当了听众罢了。kXLAd
事情已了,雪之下叶藏总算能放松了下来,坐在吧台边猛猛往嘴里塞着甜点蛋糕,他饿得实在是遭不住了。kXLAd
“雪之下君真厉害啊!我都没怎么见都筑女士那样夸过一个人!”正在收拾着桌面的雨山惠发出了阵阵惊叹。kXLAd
艰难地咽下团团奶油,雪之下叶藏这才奇怪地问出了从进门就有的疑问,“雨山桑,都筑女士到底是谁?很有大人物的气质。”kXLAd
“都筑女士可是东京Livehouse协会里的高层哦?在让一个乐队能不能上武道会的问题上,她有话语权的。”kXLAd
雨山惠煞有介事地点着脑袋,“女士她年轻时还是巡回全国的吉他手,所属于奇迹深红乐队,基本上是业内人士中的业内人士。”kXLAd
“这样啊……那雨山桑的牌面差不多也很大咯?毕竟能让都筑女士她亲自来这里……该不会您是什么大隐隐于市的传奇音乐人吧?”雪之下叶藏嘬着叉子有些好奇。kXLAd
“噗!咳咳——”刚刚喝着水的雨山惠闻言一口气没回上来,当场喷了出去。kXLAd1
“不,不是,咳咳,雪之下君,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kXLAd
拿着纸巾擦了擦嘴,雨山惠无语地看着将拖把拿出来了的雪之下叶藏,“我就是和乐奈酱的妈妈是朋友而已,我自己根本没有音乐方面才能的。”kXLAd
雨山惠锤了锤劳累的腰椎,舒展了下身体,然后就正好看见雪之下叶藏从衣兜里拿出来了一对外壳亮红的耳挂式耳机正要戴上一边听音乐一边拖地。kXLAd
“诶?松下的RP-HZ47?没想到雪之下君原来还是个复古的人吗?”见多识广的店长自然认得耳机的牌子。kXLAd
“……倒也不是,是一个,嗯,朋友送给我的,就想着用用。”kXLAd
雪之下叶藏愣了一下,而后想了个简单的借口糊弄了过去。kXLAd
等下次再找个机会问问私立月光馆学院的事情就好了……kXLAd
“看起来今天没什么客人呢……打扫完后就回家吧,雪之下君,你今天应该也累得够呛?”kXLAd
“如果多几张福泽谕吉的话,我还是能让身体知道谁才是主人的。”kXLAd
“……唉,雪之下君,你某种程度上真的挺摇滚的。”kXLAd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