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合租,索菲娅就没有什么要继续牵扯的理由,再回到了包法利公寓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敲开了房东的门。lq6n3
包法利夫人似乎刚刚睡醒,窗户的门脸都还没拉开,一切都沉寂在昏黄的夕阳之中,她兀自开了门,骂骂咧咧,然后在看到索菲娅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她矮小惊诧得像只兔子,因而往后一跳,就跌入了兔子洞里。lq6n3
这兔子洞对索菲娅来说终究是小了些,光是站在门口就逼得她低下头,不然就会有被房梁为难之虞。lq6n3
她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床上的猫,舔着自己的爪子,看着索菲娅的身子,就打算往前,却被包法利夫人一脚踢回到了床上。lq6n3
一眼望去,包法利夫人的房间景象再凄凉没有了:两张摇摇欲坠的椅子搭在桌子旁,上面包的马鬃布满是一条条闪亮的纹缕,只在呼吸里瑟着。正中放了张红底蓝花的云石面圆桌,桌上摆着套白磁小酒杯,金线已经剥落一大半,又用黄铜装模作样,假装出。这种酒杯索菲亚似乎在弗克先生那里见过。lq6n3
房内的地板很坏,四周的护壁板只有半人高,其余的位置糊着上油的花纸,像是百合花,又像是风信子。两扇有铣丝网的窗子上挂着三四把勺子,索菲娅才明白租客们笑话她的勺子总找不到到底所为何事,顺便把他们为了穷而不得不将就的饭食取笑一番,表示自己的身份比处境高出许多。石砌的壁炉架上有两瓶藏在玻璃罩下的旧纸花,中间放座恶俗的半蓝不蓝的云石摆钟,旁边正摆着个和鱼相似的雕塑,高举着让人看不清的权杖。壁炉内部很干净,即便天已经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她依旧过着接近苦行的生活。lq6n3
她满身都带着微微地苦艾酒味,索菲娅不知道她为什么偏偏爱着喝酒,所以只是停在门口。lq6n3
十一月她和包法利夫人的租约本就该到期,此刻索菲娅也只是选择不续约,因而也就没有什么太多问题。lq6n3
她倒退了几步,几乎要撞上桌子,那双人泛黄的人字拖甚至踩到了猫尾巴之上,惊起一长串尖嚎。lq6n3
“您要是真没地方住,可以继续...我可以找个朋友帮您,”包法利夫人皱起眉头,在踟躇一会后才开口,“您哪来的这个想法?”lq6n3
“合租,”她知道说出金警探的名字并不适合,所以也只是含糊其辞,“感谢您这些年照顾了。”lq6n3
“也愿诸神护佑你,”她回头扫过了那一片装饰与家居,在逡巡中止下了回想过去的动作,“您打算多久搬走?”lq6n3
“明天,”索菲娅跟着她的眼神瞥见了那座高掣着权杖的鱼人雕塑,它的牙齿如此尖锐,几乎刺穿了空间的距离,在索菲娅的眼睛里掀起刺痛,“那东西哪来的?”lq6n3
包法利夫人贴着桌子,拿出了铝制的酒壶又塞了一口,才把眼神转向索菲娅所说的地方:“别人送的...?”lq6n3
“这东西可不吉利,”鱼人、权杖,不好的事情突然出现在索菲娅的脑子里,她不由得把真相说成完全不一样的样子,“这东西一般都是明器,放您这似乎...”lq6n3
“没事,”包法利夫人对她的好意不敢置信,不过给予她圣约翰大学学生的身份依旧将信将疑,“这是朋友送的。”lq6n3
她侧着身子,露出花白而刁钻的额头,上面是一层又一层的皱纹翻滚而起,比对了身体优劣,在考虑了半晌后才开口:“您问这话干什么。”lq6n3
“弗克教授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您要是能介绍...居间费好说的。”lq6n3
索菲娅知道老寡妇根本不知道她的导师是做什么的,于是她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格外的有底气。lq6n3
“克莱恩奥斯瓦尔德”包法利夫人面容稍微有些愁苦,“前几天,死于煤气爆炸。”lq6n3
索菲娅装作惋惜,告了声别,转身就走,却看见尤里乌斯医生正盯着她,一动不动。lq6n3
他此刻陷在沙发里,抱着个小小的包,疲惫的眼神几乎要淹没了索菲娅,像是水一样粘稠。lq6n3
“您要搬走了呀,”他感叹一句,“也好,这边也的确不太平。”lq6n3
“我今天见到菲利普警官的尸体了...”他把自己从沙发里撑了起来,“您应该记得他...”lq6n3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忽然一下大到吓人,鬓角的胡子一直蔓延到下巴,正如还没焚烧过的野草,这会挂着白色的吐沫,眼睛红的像血。lq6n3
索菲娅劝诫着她,一半也正是因为她要回房打理起行李来。lq6n3
“不,”他的桌子上摆着些水模样的东西,不是咖啡,也至少是相似的玩意,“我睡不着。”lq6n3
他用几乎是絮语的方式说出他的所见,在他四年的执业生涯里,他从未见过破碎成那样的骨骼,也从未见过脊骨滑脱出身体的画面,那就是堆软肉和体液的混合物,蠕动着冒泡。lq6n3
索菲娅坐在他的正当面,尤里乌斯先生的眼睛却飘忽到了她的身后,瞳孔急剧的收缩成一点,青筋迸起,在喉咙里又发出了呃呃的呜咽。lq6n3
在喝完两杯酒之后,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接着是剧烈的咳嗽,把他又按回了沙发里,在寒风和阳光的吹拂下颤抖。lq6n3
尤里乌斯医生摇着头,连他的头发一起像蒲公英一样抖落在空中。lq6n3